番外1.8

　　後來，薑芷芃生日的那一個月，他們一起飛去了夏威夷的茂宜島。

　　茂宜不比檀香山繁華熱鬧，卻是自然風光更旖旎的地方，有白色的沙灘蔚藍的海，古老的漁港，還有開滿絢爛野花的熱帶森林。她是度假也有點懶怠的人，懶得跑景點，除了去熱帶森林探了一次險，其他時間幾乎都拉著賀宇川在酒店的沙灘上曬太陽，反正他們想要的不過是彼此的陪伴。

　　只有她生日那天，他們起大早摸黑上哈萊阿卡拉火山去看日出。哈萊阿卡拉在當地人的語言裡意為「太陽之屋」，傳說是茂宜之神拋出一根繩索，把太陽栓在了山頂，這樣好留住太陽，延長陽光普照的時間。日出的景色瑰麗壯美，站在火山頂上的最高處，四周全是茫茫雲海，太陽在五彩朝霞裡冉冉升起，柔光籠罩，將世界鍍成金黃色。

　　正好有當地學校的小朋友來山頂搞活動，穿著富有當地色彩的服裝，對著太陽載歌載舞，咿咿呀呀唱了二十分鐘。她好奇地問身邊一起圍觀的美國遊客：「你知道他們在唱什麼嗎？」遊客說：「他們在膜拜太陽神吧。太陽是生命之源，他們唱的應該是頌揚生命的讚歌。」

　　熱帶的十一月，在山下還要穿短袖短褲，山頂上卻是寒風刺骨，冷到叫人打顫，她帶的風衣外套遠遠不夠。幸好賀宇川出發前靈機一動，從酒店偷拿了毯子被單，這時候兩個人緊緊用被單裹在一起，象兩隻雙生的肉粽子。

　　他問她：「還冷不冷？」

　　她牙齒打顫地回答：「耳朵冷。」

　　他伸出雙手替她捂住耳朵，親她凍紅的鼻尖，笑著說：「HappyBirthday。」

　　她數了數，她已經和他一起渡過很多個生日，一起做過那麼多事，應該永生永世也不能忘記，只希望將來還有更多的時光在一起消磨。

　　後來在她的提議下，他們還去了一趟加州。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想去，她說：「你可以正好去拜訪一下你的投資人啊，我也想看看你都去過哪裡。」

　　她從來沒來過舊金山，充滿了好奇，還專門買了一本厚厚的旅遊指南，在飛機上仔細研讀。他卻興致不高，說起舊金山，總讓他想起些不太好的回憶。

　　他去矽谷拜訪過投資人，又約大衛•吳吃過一頓飯，帶她去市中心遊覽。她還拿出旅遊指南和Yelp找吃的，最後竟然挑中他去過的那家鼎鼎大名的牡蠣餐廳。他不想掃她的興，帶她一起去。餐廳的地點美不勝收，夕陽如火焰般絢爛，窗外的奧克蘭海灣大橋亮起燈，象海上點綴的一串明珠。她忍不住讚歎：「太美了，這兒你也來過？」

　　他冷哼，指給她看：「是啊，來過，就坐在這張桌子旁的這張椅子上。那時候剛搞定了融資，給你打電話報喜，恨不得立刻向你求婚，你在電話裡說要跟我分手，那經歷相當難忘。」

　　他不知道為什麼芃芃對舊金山興趣如此之濃厚。景點全部踩過一遍，她甚至還捧著旅遊指南帶他逛了一圈矽谷附近當地人居住的區域，什麼小區，超市，醫院，街心公園，統統好奇得不得了。他滿心困惑地問她：「賀太太，你到底在計劃什麼？難道要幫我在海外置業？」

　　她笑笑，也不說話。

　　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到，沈奕衡這渣子也該回加州了，不知是不是就住在他們開車經過的哪個豪華小區裡，又不可置信地問：「你不會又在琢磨跑路吧？難道想要移民？」

　　她還是笑，含糊其辭地回答：「就是好奇，先看看。」

　　回到H城，薑芷芃還是去了那家做MobileGames的公司開始上班。

　　工作不算太難，畢竟她有相當的經驗和背景，工資也不高，但也絕算不上虧待她的付出。有時候工作還是忙的，回家也讓她累得癱倒在床上，但生活畢竟踏上了她想要的軌道。

　　公司不大，老闆林從信也是個事事親力親為的人，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這個薑芷芃還是個不錯的員工，雖然對工作不算有天大的熱情，但也兢兢業業做好本職工作，該加班的時候加班，從沒有什麼怨言。公司大多是大學剛畢業的新手，經驗和能力擺在那裡，他很快就劃了幾個人到薑芷芃手下，讓她帶著一個小小的團隊做項目。

　　只是林從信有時候心裡也很是納悶。雖然公司的工作和薑芷芃的經驗和背景都算匹配，可她是賀宇川的太太，憑賀宇川公司現在的狀況，她何苦來他這裡幸幸苦苦掙這份根本算不上豐厚的薪水？要上班也應該去智宇科技，賀宇川可以隨便給她安排點什麼。難道他們兩個感情不好？賀宇川是不是不給家用？

　　真要說他們夫妻感情不好，也不像。不知哪一天起，薑芷芃的桌前是常有鮮花的，公司收快遞收得最勤的也是她，時不時見她分點剛剛收到的水果和零食給同事。當然，獻殷勤獻得那麼積極，怎麼看也不應該是老公，都追到手了，誰家的老公還對自家媳婦兒那麼熱情？也許根本就是薑芷芃在外面另有他人也未可知。

　　他思量了這許多，不是真關心薑芷芃的婚姻狀況，而是在猜測，賀宇川到底是什麼想法。後來有一次，他遇到賀宇川來接太太下班，在門口試探了他兩句。他笑呵呵地問：「賀總，當初薑芷芃來面試，我是真沒想到她是你太太。不會是你派她來做臥底的吧？怎麼？難道有興趣入股我們公司？」

　　賀宇川也是一笑：「要我太太做臥底？你我恐怕都沒這麼大面子。從來都是她支使我，我哪裡支使得動她。」

　　賀宇川是本能地不喜歡這個林從信，人看起來不太磊落，總好像在打什麼鬼主意。無奈芃芃喜歡，每天忙得像隻嗡嗡叫的小蜜蜂，有時候還興致勃勃地告訴他她們又做了什麼項目，同事間又發生什麼趣事，還說那位林總挺信任她，又給她多調了一個人……

　　誰知道，也許這才是他不喜歡林從信的緣故，誰也不會喜歡自己媳婦兒嘮叨另一個男人。

　　轉眼大半年過去，那間不起眼的小公司竟然還沒倒臺，還蒸蒸日上起來。姜芷芃作為公司有經驗的員工和技術骨幹，也開始常常加班，晚上坐在床上也抱著電腦，有時候敲著敲著鍵盤就頭一歪睡過去。他過去拿走她的電腦，她又悠悠醒轉，他忍不住就說：「一份工作而已，有必要那麼投入嗎？」

　　她說：「別人都在加班呀，工作總要做完。」

　　他是極不高興的，真怕她累病了，冷笑說：「也要看你掙的那點工資值不值得，我看還不夠付你電腦花掉的電費。」

　　她又笑著安慰他：「做完這幾個任務，我已經打算和林總說，要減輕一點工作量。」

　　那年的秋天的天氣不好，忽冷忽熱，流感病菌四處橫飛，似乎所有人都在頭疼腦熱，包括賀宇川公司裡的好幾個人。然後那天他就接到一個電話，電話裡是林從信的聲音，告訴他：「呃……薑芷芃，剛才在公司裡暈倒在地上，現在我派人把她送去醫院了。」

　　他的慌亂可想而知，扔下手裡所有事，飛奔去醫院，路上好像還闖了兩個紅燈。醫院裡人滿為患，到處都是捂住嘴咳嗽的人，他好不容易在人群裡找到她，看見她坐在房間的一角，一隻手上戳著吊針，另一隻手支著頭，半閉著眼似乎昏昏欲睡。

　　他走到她面前，她才抬起頭來，臉上還有幾分潮紅，看了他一眼，說：「你來了。」

　　那一刻他的心情萬般複雜，蹲下來，眼睛可以和她平視，想問，竟然害怕得不敢開口。還是她伸手摸了摸他還帶著外面冷空氣的臉，笑了笑說：「我沒事，就是感冒而已，有一點發燒。」

　　他的一顆心好像才「呼」地從半空中落下來。

　　可她也絕不是只有「一點發燒」。那隻手掌覆蓋在他臉上，象烙鐵一樣燙，燒得要打點滴恐怕也不是一般的低燒，肯定早上起床就已經感覺不對頭，可恨的是她竟然一聲不吭還去上班了，病到暈過去才去醫院。

　　一瓶點滴打完，燒是退下來，他開車送她回家，路上就忍不住朝她發火：「你是不是想累死自己？懂不懂量力而行？感覺不舒服不會請假嗎？何至於要暈倒進醫院才肯回來？」

　　她解釋起來倒是振振有詞：「早上真沒覺得怎麼樣，不過是頭有點昏，可能我體質不如別人，所以病來如山倒。」

　　他冷笑：「原來你還知道自己體質不如別人？我以為你覺得自己是神奇女俠。你知不知道我差點被你嚇死？」

　　這回他是真的生氣，說話的語氣聲色俱厲。難得她沒有爭辯，低著頭不說話，半天才說了一句：「對不起。」過了一會兒又說：「我愛你。」

　　還能怎樣，他也無可奈何，連生氣也沒能堅持幾分鐘。

　　回到家，吃過藥，她坐在鏡子前梳頭，他又不由自主地意識到，她似乎最近是瘦了。也難怪，她那麼全情投入新生活，怎麼也不如待在家裡吃吃喝喝時清閒。他把手放在她肩頭，那一刻心裡有各式各樣的念頭走過。算是他自私，他無論如何要想辦法讓她換份閒散的工作。還有，不管是用催眠術也好，是用蒙汗藥也罷，不能再拖下去了，明天就綁她去民政局領證

　　「賀宇川，」她在鏡子裡朝他微笑，叫他的名字，才把他從各種內心戲裡喊出來。也不知她為什麼笑得那麼高興，她輕輕握住他的手，回頭說：「你看我的頭髮，長到肩膀上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