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那一夜,施越回到家就把程毅的微信刪了,她要讓他知道,她從來都沒有在對這件事開玩笑。
從巴黎的太陽光中醒來,已是午後,昨夜他淋了很久的雨,直到她走後,他都沒有立刻離開那個地方。坐在公寓的樓梯上,想了很久的心思。
在尼斯看到她的那刻,程毅就知道自己從來都沒有忘過她,也根本下定不了決心放棄一線可能,看著她身邊又多了別人,就更加懂得當時施越的心情。
從北京飛到巴黎,他不是頭腦發熱,也絕不允許自己一次就被擊退。
做了29年的浪蕩子,卻沒想到終有一日,他也會嘗遍愛情的苦,想要改變自己,想要讓那個姑娘知道,他真的特別後悔。
夜晚降臨這個城市,程毅在酒店旁的露天餐廳坐了一下午,在這看到了許多法國人文風情,也熟悉了她生活的街頭。何時的巴士人流量最多,幾點的餐廳人煙罕至,斑馬線的紅綠燈有多少秒,她住的樓下一共進出了多少人………
對面的那家花店,這個時候依然亮著燈。店主是一位老婦人,白髮銀絲,帶著金邊眼鏡在店裡插花。
大概昨日的雨大,才提前打烊,這會兒人來人往,的確有浪漫的法國人會開門進去買一束花。
門吱呀被推開,簾上的風鈴叮鈴鈴響著。
「您好先生,請問需要什麼?」老婦人看了他一眼,覺得有點熟悉。
「好像在哪見過你。」她笑笑,將此作為友好的招呼語。
滿屋子的芬芳花香,放滿了一地和貨架,程毅的手邊就是玫瑰花,顏色各異。
「請幫我包兩支玫瑰。」他指著手邊的玫瑰花。
老婦人拿了包裝紙過來,特地選了銀色的包裝紙,璀璨如星,襯托黑夜裡的玫瑰。
「送女朋友的?」老婦人和他聊起了天。
他點點頭,「哄她。」
「真浪漫,祝你們幸福!」老婦人將包好的兩支精緻玫瑰遞給他。
程毅付了錢,致謝老婦人,捧著兩隻玫瑰走出了花店。
不知道施越是何時回了家,沒有走昨天的那條路線,但程毅到時,三樓的那個房間,燈是亮的。
他踩著樓梯上去,每到一層,燈就自然亮起,直至到達那扇門前,他卻不動了。安安靜靜站在門外,將兩支玫瑰插在了門框上。
她今天走在路上時,一直四處環顧,不想看見他,卻也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走,好在,她這一天,都沒見到他。
巴黎似乎總是這樣,昨天大雨,第二天可能就會出大太陽,以至於窗外的地面到現在,已經看不出一塊深色的痕跡。
施越看了好一會,關了窗,又把窗簾拉的嚴嚴實實,上床睡覺了。
第二日早晨,她有早課,匆匆洗漱出門,在門口被突然出現的連哲嚇了一跳。
他手上抓著兩支玫瑰,錯愕的看著施越。
一支黃色,一支紅色,鮮豔芬芳。
連哲送她的小玩意裡,從來沒有玫瑰花,他伸手遞來時,捎了句話,「門上掛著的。」
她盯著兩支玫瑰想了一會,將有可能的人選定在程毅身上,抓過兩支玫瑰,帶門下了樓。
樓下的垃圾桶,施越經過時,隨手拋了這兩支玫瑰。
即將返回北京的第三天傍晚,程毅再次去了那家花店。出來時,手中依然是兩支玫瑰。
施越怔在家門口,看著門框上的兩支玫瑰花,此時,還多了一張便簽,夾在包裝紙裡。
「祝你一切安好,別真的忘了我。」
再後來,施越每天早上出家門,都能看到門框上插著兩支花。
程毅在臨走時,丟了一大筆錢給花店的老闆,讓她每天夜晚或者上午八點前,送兩支玫瑰到指定地點。
他買了兩次花,一黃一紅,一支代表道歉,一支代表我愛你每一天,誠意可見。老婦人便答應下了,每日讓孫女按時按點送這兩支花去。
某一日,施越終於在門口逮到了送花的女孩,見是姑娘,不好意思說重話。
「麻煩不要再送過來了。」
「不好意思,我們是受人之托,得守信用。」
法國人的執著和守信,充分體現在這個姑娘身上。施越扔了幾天的玫瑰後,在一處地攤前看了到賣花瓶的小販,於是買了一個回去,直到半個月後,那個花瓶裡依然是兩支鮮豔似滴的玫瑰花。
程毅發現施越刪了他後,是在回國的飛機上,姑娘的所有動態都看不見了,連備注都變成了原始名稱。
那刻心裡,又落了許多空。
在北京魂不守舍的上了一個月班,這一年就過了。
姜箬來電話給施越,問她今年回不回家過年。將近八個月未見父母,施越自然不會讓他們失望,早已經買好了二月飛回南京的機票。
北京的新年到來,幾乎家家戶戶都換上了福字,門庭也是打掃的乾乾淨淨。
程汐過來程毅家裡,敲門進去,就看到他在收拾行李。行李箱裡,放了好多東西,扎眼看全身女孩子用的。
「你這是要幹嘛去?」
「給你討弟妹回來。」
程汐笑了聲,打擊他,「聽說你上個月去法國了?碰一鼻子灰吧?」
小道消息靈通的很,程毅並不生氣,他現在就喜歡這種思念和折騰,牽掛她的感覺,不比擁有她差。
他也漸漸學會,該怎樣去疼一個姑娘,珍惜一個姑娘。
「什麼時候回來?」
「週二淩晨。」
程汐拍拍他肩膀,安慰他,「給姑娘點兒時間,人家現在在法國生活的很好,你別逼她太緊,人姑娘也有自己的心思。」
箱子合上,程毅撈了大衣套上,「放心,我可捨不得讓她不開心。」
整整一個半月,施越每天都能收到花,有時她早上醒來的早,睜眼第一件事就是去門口看花,但多半都是過一會才能送來。
送花的小姑娘和她熟識了,有一次還跟施越說道,「祖母說送花的先生告訴她,這花是送給女朋友哄她的。」
不禁感歎中國男人的浪漫,很羡慕施越。
抓著這兩支玫瑰花,施越抿著嘴笑了,笑他的不要臉皮和無賴行為。
不過花,依然會插在那個花瓶裡。
一月中的天氣,溫度下降了好幾度。
她今日起床,穿了好多件衣服才去玄關開門拿花。花上綴滿了露水,還是一如既往的芬香。
只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又多了張便簽。
字跡再熟悉不過,她下意識看向樓棟外的街面,沒有一處有程毅的影子。
「天涼,注意身體。」
這次,她沒扔了,將便簽放在了床頭。
臨近寒假,有一項期末考,施越從教室裡出來時,巴黎的天又暗了,而遠處的燈塔引領城市的光芒,又帶了來了新一輪的夜晚。
連哲騎了單車,拍拍後座讓她上車。他們之前這段時間都回到了以前的相處方式,連哲說別阻擋他,他倒也沒逼著她。
上了車後座,她戴上了羽絨服帽子擋風。連哲問她考試怎麼樣,施越就說跟以往一樣,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閒聊著,到了他們之前標記過的一家餐廳停了下來。
「請你吃飯。」
施越跳下車,差點崴了,被連哲扶住站好。
她退了出來,將羽絨服帽子摘下,整整身上的衣服。抬頭時,忽然看見馬路對面那張熟悉的臉,剛好有車經過,那車走了後,方才的地方,再無一個熟悉的身影。
連哲看她一直在左顧右望,拉了拉她,「施越,你在找什麼?」
她回神,才知道自己剛才有多荒唐,竟然想從這片人來人往的街上再次看到他。
「沒呢,進去吧。」
跟連哲吃飯,她也沒心思,腦子裡都是早上那張便簽,除非那是打印的,不然在法國,沒有一個人可以模仿他的字跡。
他來了,可是他人呢?
「今晚怎麼了?沒胃口?」連哲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在身前。
「可能中午吃多了,晚上有點吃不下去了。」
「少吃幾口吧。」說著,將她面前比較肉葷的菜挪走了。
「什麼時候回國?」
「半個月後。」
「到時候我送你去機場。」
施越搖搖頭,「不了,我也沒什麼東西,就一個行李箱而已,不麻煩你了。」
連哲有一輛車,施越之前拿來練過,他們還自駕遊過,不過連哲不愛在巴黎開車,他們多半都是用那輛單車□□街頭。
她這樣拒絕,連哲便點頭說好。
程毅就這樣在夜晚的巴黎街頭看那家門店,進進出出的人裡,沒有施越的影子。他點了根從旁邊商店買的香煙,在寒風中抽著,指間夾著煙吞吐,眉梢的勁卻一直不肯鬆。
他想,如果他不努力,前女友可真得成前女友了。
抽了三隻,一男一女出來了,施越再次戴上帽子坐上了後車座。
他們在樓下道別後,施越就上了樓。每走一步便回一次頭,走到家門口,徹底不想了,開門進去了。
玄關那,她換了拖鞋,望著餐桌上放著的玫瑰花,還是像早晨那樣,一點沒變過。
剛要抬腳,便聽到了門外的鞋聲,踏上樓梯上,一重一輕。她忽然呼吸緊張,回身盯著門板。
他的習慣,她還記得,以至於現在,她愣在原地,不知是該開門,還是等他敲門。
那門一直沒動靜,施越便不等了,該做什麼便做什麼。
從浴室出來後,她直接進了臥室,躺在床上休息。
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而門外那個聲音,似乎從來都沒出現過,兩個小時過去了,那扇門依然沒有動靜。
她睡到中途有些渴,起身去客廳倒水喝。巴黎此時,正值夜晚十一點,窗外依然燈火通亮,而屋內,隻亮了一盞微弱的燈光。
餐臺上的玫瑰花依舊不改面貌,她放下水杯,走到了玄關口,盯著門把數秒後,她開了門。
那個男人,就站在她面前,匆匆瞥過的那眼,他穿著黑色的大衣,和現在一樣。巴黎的夜這樣的冷,如果真的是從她回來就一直站在這,那一定有三個小時了。
她低頭望了眼他的手,他皮膚白,天一冷手就通紅,青筋暴起後,整隻手就像泡進了冰水裡,不免回想起上個月初的那場大雨,他整個人都是泡在雨裡的。
程毅自然沒有告訴她,他回北京後,被冷空氣一吹,吊了三天點滴,人才恢復了正常。
面對面站著,施越面無表情,只一張嘴巴死死咬著。
她知道他在門外,所以他等,無論等多久,他在等一個可能。
她開門了,再晚也好,起碼,她心疼了。
「好玩嗎?我就問你,你飛來飛去,來折騰我,你覺得好玩嗎?」她聲音不大,卻響徹了整個樓道。
他笑了,低頭看著她生氣的一張臉,克制想碰碰她的情緒,「圓圓,我可不是在玩,我認真的。」
她煩透了,正欲關門,他手伸了進來,施越沒留神,就這樣夾住了他的手。
立刻破了皮,淌著血,可他卻死死咬著牙齒沒哼一聲。
施越嚇到了,鬆了門把捧著他的手,也不敢碰那傷口,只一個勁的罵他,「神經病,夾斷你算了!」
他再痛都覺得值了,擁著她進了屋子。想親她,剛低頭就被人按住了脖子。
「你敢!」說完推了他,去裡間翻騰東西去了。
再出來,程毅坐在客廳的椅子上,旁邊的桌上,放著玫瑰花,他一直看著。
施越拿了消毒濕巾和碘酒,頓在桌上,沒一點好臉色。
他乖巧不說話,伸著手給她。施越見他這樣,就知道他在裝可憐,傷口擦的很凶,他嘶了好幾聲,卻也不說痛。
最後,她心軟了,一點一點給他擦著,又塗了碘酒,末了,裹上紗布。
「滾吧。」剛弄好,她就趕人走。
程毅另隻手可是好的,拐了她帶進懷裡,坐在了自己腿上。
她穿著厚厚的家居服,毛茸茸的,程毅一抱上便不肯撒手,死皮賴臉的抱著她,那隻受傷的手就一直摸著她腦後的頭髮。
「頭髮都長這麼長了。」他嘀咕,一直摸到腰間的髮梢。
施越坐在他身上,整個人都吊著呼吸,「程毅,別讓我罵的難聽。」
「我知道,我就抱會兒。」說著,整張臉埋進了她胸口,悶在柔軟的家居服上。
她頓時蒙了,呼吸一起一伏,不再顧及他腦後的手,一用力就推了他,從他腿上掙脫而出。
「我還引狼入室了,你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抓著碘伏回去了臥室。
程毅坐在椅子上甩手,她是真的變狠了,剛抓著他受傷的手一點情面不留。
她進了臥室便沒再出來,程毅甚至還聽到了門鎖落下的聲音,無奈笑了。
程毅起身,在她的小家裡轉悠著。客廳的窗簾是淡紫色,沙發前的木頭茶几上,放著茶具,還有一個投影儀,他蹲下來看了眼牌子。又開始在她家裡走著,冰箱上永遠有冰箱貼,大概她有收集的習慣,他看到了帶有尼斯標誌的冰箱貼,於是細細數了一番,發現冰箱上,有十個地方的冰箱貼,大概代表著,她去了這十個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施越才聽到大門落鎖的聲音,他們沒說一句告別的話,可施越不知為何,總覺得他們之間不需要如此。
他走後,她便安心睡了。
第二天醒來,她沒有第一時間出門拿花,忙好後,才開門去看門框,依然有兩支花和一張便簽。
「忘告訴你,長頭髮很漂亮。」
此時的程毅,脫了衣服又鑽回了被裡睡覺。昨晚從施越那回酒店,已經過了午夜,得不到的釋放,壓抑的他折騰到了兩點才睡下,早上七點就被鬧鐘鬧醒,趕去了花店拿花,順道又付了好幾個月的花錢。
這次小孫女看到了浪漫的中國男人,嘟囔了句,「您女朋友這麼難哄?都哄了快兩個月了。」
程毅笑了笑,搖搖兩朵花告訴她,「女人一定得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