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秦甄的保時捷在前面帶頭,程毅的路虎就跟在後面。
她們提議,今晚吃炭火牛蛙。
程毅聽到時,禁不住擰了擰眉。
施越挽著他的胳膊,不放心說道,「你行不行?不行我們就換個唄。」
字眼刺耳,他捏了把她腰間的布料,「對男人少說那兩個字。」
逞能的下場是,程毅望著炭火牛蛙乾瞪眼咽口水,就是不敢下嘴。
秦甄和施越吃得熱火朝天,在裡頭翻著蔬菜和牛蛙肉朵頤,只有程毅默不作聲朝鍋裡丟了一盤子肥牛卷。
他真不愛吃這東西,也從來不吃。
炭火牛蛙咕嚕咕嚕冒著泡,施越的兩側頭髮被別到了耳後,嘴巴辣得通紅,程毅給她叫了一杯溫水。
「我想喝飲料。」施越推了水。
程毅又給推了回去,「下午喝過了,乖。」
秦甄咽了口中的菜,掃量對面的熱戀情侶,他們全然忘記對面她的存在,眉目傳情。
她咳了一聲,「程先生,你怎麼不吃呢?」
程毅基本隻吃配菜,他實說,「吃不慣。」
秦甄搗搗碗筷,「那真不好意思了,早知道換個地了。」
施越擦了擦水漬,她不太清楚程毅胃口喜好,也僅僅只在早點上有些清楚。
程毅說,「你們兩喜歡吃就行,我當自個兒是陪襯。」
秦甄很少能碰到在食物習慣上遷就的男人,一個人胃口的好壞可以決定他一天的心情,在此方面看來,至少說明程毅是個不計較的男人。
雙層的炭火牛蛙鍋,程毅從上層的配菜吃到下層,施越到後來就逼他試試,他當著秦甄的面,不好推拒,遲疑了幾秒,才吃了一口。
一口後,又硬被塞了幾口。
付錢時,程毅刷完卡去了衛生間漱口。
他小時候很調皮,經常跟姜虎還有胡斌他們打鬧捅婁子,每每下了雨後,他們就會在池塘邊找癩蛤'蟆的蹤影。有一次,薑虎不小心砸死了一隻癩蛤'蟆,血肉淋淋的模樣,在程毅心裡烙下了深深印象。至此後,他就再也沒去找過這東西。
雖說不同,但只要一想起,程毅就腹中噁心。
施越在南京的五天裡,長胖了幾斤,臉頰兩腮隱隱多了一些肉,不過一點都不會顯臉大。
「你這回去一趟怎麼還胖了?」秦甄把口紅蓋上蓋,扔進了包裡。
「我回家天天吃東西,甜的辣的都不忌口,明天開始我就要減肥了。」
秦甄勾勾手指,讓她靠近,「減肥最不累的辦法,就是晚上多運動運動,知道了吧?」
施越翻翻眼皮,「你有完沒完?」
秦甄朝她後方看去,程毅正擦著手走來,一雙腿修長,邁起步子,輕盈矯健。她先前吃飯有觀察過程毅的舉止動作和身形體闊。他吃飯時的腰板也很直,不會狼吞虎嚥,細嚼慢嚥,儘管他給人一副懶懶無謂的模樣。他說普通話,咬字清楚,偶爾會蹦出京腔,秦甄在北京住了十幾年,學到今日總沒有地道的北京人說京片子好聽。
在他到之前,秦甄又說,「你這個男人不錯,無論是相貌還是身材。」她頓了頓,「你這次是來真的?還是玩玩兒?」
施越愣住神,秦甄瞥了瞥她後方,她立即回了頭,程毅正過來喊她們出門。
來真的?還沒想到這層。
玩玩兒?又未免太過喜歡。
秦甄走前,施越上前跟她說了幾句話,程毅就一直在車駕駛座裡閒等她。
「我還沒想那麼遠,但也不是隨便玩玩的。」施越抱抱肩膀,北京開始冷了。
秦甄解了車鎖,長波浪發甩到一側,「看到你走出來談戀愛是件好事,不過別像以前一樣一頭栽進去,凡事以你自己的感受為主,玩盡興的同時,也要給自己留點餘地。如果他是好男人,姐一定支持你,如果他不是,你也不吃虧,他這樣的男人,談起戀愛來,應該很快樂幸福吧。」
施越笑而不語,似是對她的這番言論,達成了共識。
她不否認自己和程毅相處時的快樂和幸福,不過,她不敢深想更多的未來,與其費那精神去臆想,不如好好經營現在。
他是好男人嗎?
某種程度上,他是。
程毅沒回自己的家中,回到施越住處,他並未對施越做什麼動作,換掉鞋就去了衛生間漱口,用的還是施越那款牙膏。
施越進來跟他一塊刷牙,哼問,「你這麼討厭牛蛙啊?」她想到他那個表情,跟喂他吃了屎一樣。
他使勁刷了刷牙,「我有陰影。」
後來,施越聽他說完,在床上笑得打滾。
「你這麼厲害,居然還怕癩'蛤'蟆啊?牛蛙跟它又不一樣,不覺得肉很嫩,味道很鮮美嗎?」
「這不是怕,我飲食習慣裡,沒這個愛好罷了。」程毅嘴硬。
施越努嘴點點頭,背過他去關燈,「是,程先生不敢吃牛蛙,以後咱不吃就是了。」
程毅一把拉過她,將人手腳扼住,狠厲說道,「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機艙的廁所裡,她今夜要償還她口無遮攔犯下的錯。
結束時,程毅裹著她的腰身趴在身上,施越出了一頭的汗,擦在程毅胸口。
「程毅,以後我們吃東西,你就別向著我了,你不愛吃的,我再也不逼你了。」她抹著程毅額上的汗。
他迷蒙著眼睛休息,只有喉間喘息的聲音呼出。他在以前,從來不會逼迫自己吃不愛吃的食物,做不愛做的事。
他再累還是會在她鼻尖親上一口,像每次結束床事時那樣,溫柔對待。
他喜歡施越的玲瓏剔透,也喜歡她顧及自己,重視自己。
他想要的,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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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自入秋後,下了幾場小雨,天氣漸涼。
施越在條紋襯衫外加了一件C家風衣,高跟襪靴穿上後,整個人一下拔高了幾公分。
Blue畫廊裡,溫蒂正在接待國外來的畫家友人,施越到的時候,Kelly正在叫人出來搬畫。
「溫蒂在接待朋友,施小姐等一會吧。」Kelly按照往常慣例,給她煮了一杯檸檬紅茶。
天涼後,她就愛喝熱茶了,接過紅茶她沒有坐下,捧著杯子去了自己的油畫板塊區域。
上個月的那幅油畫,掛了十多天就被一位買家收下了。這次帶來的這幅,是霧靈山回來後她從中挑選的一幅場景,也是她難以遺忘的星河景觀。
墨藍色的底圖,群星璀璨宛若銀河,在一片星河之下,是點點昏黃帳篷和稀薄雲霧,它們相互映照之間,勾畫一種歲月靜淌,安詳美好的夜景。
施越給這幅油畫取名——《星河》
溫蒂送友人出來,說得是標準的法語,她塗了大紅唇,笑起來時,洋溢著成功女人的自信和魅力。
施越很多時候在想,如果自己力求上進一些,她會不會成為下一個溫蒂?
溫蒂招手,帶著法國的畫家Henry朝施越那走。施越利落放下茶杯,跟Henry打招呼。
Henry留著一圈絡腮鬍,戴著棕色的畫家帽,穿法式風衣和黑色雕花牛津鞋。他駐足停望那幅《星河》油畫,不禁摸著鬍子,流露贊許之色。
施越的法語基礎薄弱,只有在英語上比較暢通,溫蒂留學過法國,法語對她來說,勝於英語交流。
「Henry說你的這幅油畫配色和構圖很舒適,畫風在寫實中不乏浪漫,他覺得自己好像正在帳篷中看夜空一樣。」溫蒂解釋。
Henry見施越不精通法語,貼切用英語問她,可否握手。
施越受寵若驚,伸手和Henry握手。Henry似乎很喜歡施越的油畫,一直用英文和她探討其中深奧,說到年齡時,Henry流露出驚訝的表情。
他問施越,「Your age is not proportional to your expe日ence,Your pAInting is very mature.」(你的年齡和你的閱歷不成正比,你的畫很成熟。)
施越莞爾,「In fact, my expe日ence is very shallow, for the interpretation of oil pAInting, I may be tr陰g to understand the point.」(事實上我閱歷很淺,對於詮釋油畫,我努力的點可能在於理解。)
對於畫作的詮釋,不僅僅在於常年積累下的畫工技巧,也包括畫家對於畫作的理解。
施越每作一幅畫,都會回想當時的意境,她代入的是自己全部的感情理解。
Henry不可否認的點頭贊同,之後,他們又聊了一會。臨走前,Henry跟她擁抱,並說如果有機會去到法國,他會帶她遊覽他的畫廊,交流交流油畫心得。
那幅《星河》油畫成了Blue畫廊裡最為矚目的一角。溫蒂送走Henry後,步履輕快踩著高跟走回,她望向施越的目光裡,多了幾分讚賞。
「Henry說他十分想買下這幅油畫,不過他此次來中國旅途長久,不易攜帶。」
施越露笑,「他是巴黎美院畢業的,像我這幅油畫,他畫來應該更加出色。」
溫蒂點點頭,翻出Henry的油畫作品給施越看,「這是他自己畫廊裡的油畫,我在法國留學時,他的畫廊就已經名聲大噪,無論是他自己的代表作,還是他收入的,在西方國家都備受歡迎。所以我回國後才有了這個想法,創辦畫廊。」
溫蒂自小就有眼光,做事又愛長遠打算。
在北京創辦畫廊賣畫,無論是用來裝飾還是收藏,在北京這樣的流行都市,畫廊永不淘汰。
「所以,他喜歡的你的油畫,很大程度上是說,你的畫風很適合國際。」溫蒂朝她遞去考量的眼光。
施越杯中的茶早已涼透,她一飲而盡,「那等溫總在西方創辦畫廊後,可別忘了我這個小輩,帶我飛啊。」
溫蒂偏頭一笑,「施越,你懂的,當年我讓你去國外歷練,是真希望你的能力可以放到最大。」
往事重提,她也心塞。
繃了繃唇,「溫蒂,這事我的確後悔過,但是現在我已經接受眼前的生活,國外對我來說,還是有太多冒險,我覺得現在就挺好。」
除了學院留學的機會,溫蒂這裡還給過她一次法國進修油畫的機會。
但是這些,都被施越拒絕了。
Henry在上車時,不僅有提喜歡施越的那幅畫,也詢問了溫蒂,她是否有出國進修的打算,畢竟她二十五歲的年齡,在油畫界尚有打磨的餘地。
精而雕琢,方能最大限度的發光發亮。
溫蒂聽後,不再多強求,但還是說了Henry那番邀請,只是會不會應約,她不知道。
但未來的事,又有誰知?
淅瀝瀝的小雨隨風傾斜,施越從溫蒂那借了一把雨傘,透明的傘面綴滿雨珠,她漫無目的行走在大街上。
臨近下班的點,街上的人漸多,匆匆握著傘穿梭彼此,施越腦裡一直在想多年前的那兩個出國機會。
如果當時她放棄了眼前的一切,那麼至少現在她能夠活得更加體面,而不是默默無聞,為別人做嫁衣。
過馬路時,斑馬線上對面的行人,握著一份宣傳冊走來,畫面精緻,每一個印刻在上面的字都清晰可見。
她驀然抬頭,正前方的位置,是一塊巨大的落地宣傳海報。
她的心一揪,愣在馬路中央,盯著海報上的大字。
——十月的秋風過境,你依然深藏於心。
她喉嚨一哽,正前方的海報上,是她十八歲的背影,黑色的幕布里,唯有她白色的身影纖瘦倩麗,惹人注目。
那是吳齊為她畫的,這幅畫現在正在一旁的十月畫廊中被立於展示區的主位展示,並且永不售賣。
那是他們一開始就商量好的,她沒忘,他也沒忘。
喇叭聲此起彼伏催促,她立在空蕩的人行道中央無措,避開來往的所有車輛,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究竟是誰遺棄的愛,又究竟是誰執著於消逝的愛?
施越在綠燈亮起時,毅然決然回頭。她從過往行至於此,悲涼的心早已看透,但眼淚卻在這一刻,釋然流出。
她沒有回頭留念一眼,亦如她付之東流的青春,也停留在了那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