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程毅走時,施越的那股難受勁才漸漸消失,她蒙上被子後,又舒舒服服睡了一個回籠覺。
再醒來時,是被程毅撥來的電話驚醒的。她揉揉眼睛接聽,只有她是不清楚的嗓音,程毅聲音清澈,在電話那頭哄她快起床。
昨晚的一次吵架,算是二人彼此任性的小流露。程毅見她早上實在是累,中午給她定了午飯套餐。
施越洗漱好,等門鈴響去拿。端上桌打開後,她心裡的堤壩被一層一層的波浪衝垮,暖流不斷湧入。
昨晚她纏著程毅說好餓,哭著道又想回家了,程毅以為她是想家了,又自責傲惱。
今天一早,他打了很多電話詢問,終於在北京城找到了一家地道的南京菜館。
施越想吃的南京鹽水鴨,糯米獅子頭,鹵幹臭豆腐都有,還有一碗甜甜的糖芋苗。
程毅第一次見施越發有關於他的朋友圈,很簡單的一張圖片,是他熟悉的餐桌,放著他為她點的套餐。
「用心了。」
後面加綴了一顆紅心。
程毅點了一個贊,破天荒的在下面的回復欄中回了一個表情,噘嘴親吻。
霍易陽吃午飯時刷到了施越的朋友圈,本來還很饞她發的那些菜色,他目光一掃,嚇得筷子都要掉了。
腦容量接受不過來,他想不通程總怎麼就和施越成了微信好友,還有那個回復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他暗搓搓想了一下午,刷施越的朋友圈,看她有沒有回復程毅。
沒有,連他的那條流口水表情也沒回復。
開會時,程毅在說產品方案。霍易陽驚覺不對勁的地方,他昨天穿得也是這套衣服,連襯衫的顏色都沒變。
他心裡頭的疑惑,越來越大了,緊跟著,他就挨駡了。
他走神,被程毅點名回答問題時,一直愣愣的發呆。
出了會議室,他被程毅叫進了辦公室。
會上說了很多,基本工作已經交代清晰,程毅接了一杯冷水喝,回眸睨霍易陽喪喪的表情。
「這兩天有事兒?」程毅見他今日狀態不佳,知道為何。
霍易陽搖搖頭,主動認錯,「沒事,剛才出了一點小差,絕對不會耽誤工作的。」
「有事就趕緊處理,Limda那的方案出來後,工作進程就得加快了,剛才那種情況別再出現了。」他們的新方案正在籌劃中,一切步入正軌,容不得半點草率。
他也沒想到,霍易陽竟然這樣能被情緒所動。
二十層大樓外的街角,人流攢動,每一個人的生活步伐都在前進,無人敢後退。
霍易陽應聲答應,出了程毅的辦公室。他將腦裡的想法,拋了出去,忙完手頭上的工作後,他發現程毅的辦公室燈依然亮著。
而距離下班的時間,已經超出了一個多小時。
街角的燈亮了數盞,程毅關了電腦,從衣架上取了西裝外套,往施越那趕。
她今天在畫室待了一下午,一直在畫油畫,打哈欠時才發現,已經畫了快六個小時。
她伸伸懶腰,起身去窗臺看街邊的景象,沒有她熟悉期望的車輛出現。
他晚了有半個多小時,她肚子又餓了。
晚高峰又給他趕上了,到了施越畫室時,已經快七點半。她靠在椅子上閉眼休息,聽到敲門聲,興奮的過去開門。
想都未想,衝進了門外的懷抱。
也在這刻,她瞪大了瞳孔。
吳齊緊緊摟著她在懷裡,他知道她為何撲過來,私心重到不願放她離開,寧願讓她恨,也想貪念此刻的擁抱。
「你給我放開!」施越抵命推著,聲音冷絕。
吳齊在路上開著開著就到了畫室這裡,他在路邊停了有五分鐘,掙扎片刻,還是上來了。
「圓圓,我知道你看見了畫廊,昨天在樓上看見你站在斑馬線上,我知道你沒忘掉。」吳齊已經三十五歲了,他知道此生不會再有一個女人像施越這樣去愛他,也亦如他再也無法去愛別人。
她不再掙扎,用冰冷的語言諷刺他,「吳先生怎麼現在越來越像無賴了?我清楚的告訴過你,別叫我的乳名,至於那間畫廊,我當然忘不掉,因為它曾是我的夢想,但現在跟我沒什麼關係了。吳齊,你別再執著了,我上次說得很清楚,我們一筆勾銷。」
程毅在街邊看到那輛低調的賓利,有點熟悉車牌號,他沒多想,插兜往樓上趕。電梯下來的很慢,他等都等不及,從樓道走樓梯上去。聽她的語音裡都是小聲地對他責怪,怎麼遲到了,怎麼半天才回一句。
可愛的要命。
程毅在樓道裡聽到了爭執的聲音,他熟悉她冷冰冰的語氣,怔在樓道的階梯旁,他看見那個男人緊緊抱著施越。
而她已經不再掙扎,任他抱著。
「對不起,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解釋原因嗎?」吳齊鬆開她,懇求說道。
施越的胳膊都被抱麻了,他用了太大的勁,她依舊冰冷嘲諷,「我們之間不需要解釋,我隻相信我看到的。」
「不,我們需要。就算是分開,也要體面。」吳齊的執拗,施越懂。
但她不懂,這種事上,還有什麼需要解釋的地方。
真相如何,她已經不在乎。
施越轉身進了畫室,脫了髒兮兮的圍裙,她下意識去看吳齊的西裝,染了一片彩色,她恨自己的衝動。
「你給我出去。」
吳齊走了進來,這裡的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景象,他們從前在這裡有很多美好難忘的記憶。他開始痛恨自己的欲望,痛恨自己流逝的純摯信念,也痛恨自己對施越犯下的錯誤。
話到嘴邊,吳齊看著她的背影,將她與18歲的施越重合,心忽然在這一刻劇痛,「施越,你問我為什麼要跟她上床,我告訴你。」
施越的記憶裡,又想到那個女人,想到吳齊光裸躺在床榻的畫面。
太陽穴突突的跳,她捂著耳朵喊,「你給我滾,我不想聽,跟我有什麼關係!」
吳齊所有的矜持在這刻脫了韁,他自嘲,「自從我手指廢後,沒有完成過一幅像樣的話,儘管你在身後幫我,儘管我在人前偽裝的再好,每每想起時,我還是會懊悔,痛苦。我知道我變了,變得功利,變得有欲念,變得不通人性,一直利用你。香港那天,你來的前一夜,我喝的很醉,那個女人,是開展國際畫展的創辦人。我們聊天時,她發現了我手指的隱疾,聊了很多,大多數都是她在安慰我,大概是男人的劣根性,所以,我酒後亂性了。事後,我很後悔,施越,我從未想過背叛你,也一直愛你,但我們之間,是我的錯,我沒能保護好我們之間的感情,你不原諒我,要和我分開,情有可原。」
她沒有給過吳齊安慰嗎?她沒有自責贖罪過嗎?導致他需要劣根到從別的女人那,尋找慰藉。他的一字一句都那麼刺耳,施越像個傻子一樣待在原地,去回想他手指受傷後的那幾年。
那是施越最卑微的幾年,也是吳齊漸漸變化的幾年。
「你解釋完了嗎?說完了就出去吧,我說的也很明白,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跟別人上床,在我這已經不重要了。你的手,我很抱歉,但是這幾年,我對你的付出,你也看在眼裡了,為了你,我放棄過出國的絕佳機會,也放棄一舉成名的機會。你現在名聲也有,地位也有,更別說你還有花不完的錢。」
吳齊慚愧,他垂著頭,聽她一句句往外冒的話,發覺這幾年施越對他的付出,已然超過了正常情侶。
她曾用生命愛過他,而他呢?
他沒臉再求她回來,也更加說不出我會一直愛你等你這句話。
他不配。
「那間畫廊你不要便不要吧,我守著就好。但這幾年你也對我付出了很多,我會打兩千萬進你的卡裡,算是我對你最後的補償。」吳齊過來,就是想跟施越說這件事,從溫蒂那得知,她簽約了畫廊。也在之前摸索而知,她租住了一間公寓,獨自生活。
她明明是一個怕獨住的人,不會做飯,不愛喝熱水,很多生活上的事情她都不懂。
生活在北京,吳齊已經不能給她依靠,那麼,除了金錢上的補償,其他的,他已經想不到了。
體面?施越想他說的體面,居然是分手費。
「我說過了,我們之間一筆勾銷,你的手是我廢的,沒必要給我什麼補償。但是這間畫室,我還不了了。」她收拾作畫後的殘局,拒絕他的補償。
這間畫室,是吳齊小有名氣後給施越買的,裝潢好後,他的手就廢了。施越除了在家裡的畫室作畫,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這裡完成畫作。
這間畫室承載過她的夢想,也破碎過她的夢想。
「這裡一直屬你。」
施越煩躁,她頻繁看手機時間,程毅遲遲不出現,她也怕撞見這樣的場面,惹得尷尬。
「你快走吧。」她態度堅定,走到門邊作出送客姿態。
她變了,是真的變了。
吳齊經過她時,沒有忍住,鏡框後的一雙眼睛黯淡無光,他問,「你愛他嗎?」
那個男人,吳齊找人查過,他並不適合施越。他甚至有過一瞬間的邪念,希望施越在得到傷害後,能夠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施越不必蠢到跟他說明她有多愛程毅,她鼻尖微微一翹,向他微笑,只是笑中,再無溫度。
「愛不愛,都跟你無關。」
程毅靠在樓道的白牆上,在黑暗的角落裡待了十分鐘。樓下那輛車的車牌號,他現在才知道,那四個數字的意思是施越的生日。
而昨晚她瞬息萬變的情緒,也有跡可循。她掩藏埋沒的本事,不比她畫畫的本事差。程毅一度以為,她真的是例假來了,又思念家鄉,併發在一起後,產生的不良情緒。
吳齊走了,程毅卻還在這片漆黑的空間裡愣足。
眼看時間快到八點,施越原本的好心情被吳齊破壞後,這會又因程毅的遲遲不到,而徹底心煩氣躁。
她乾脆扔了手機,扯下角落裡的畫布,對著程毅的畫像罵罵咧咧。
門框內的聲音他聽不到,但叮鈴哐啷的聲響,他能聞見。
敲門時,施越過了好一會才來開門。
所謂的獎勵擁抱被透支,她咬嘴唇瞪他,面上只有不爽。
程毅一瞬間的諸多想法,在這刻拋之腦後,他拉她近身,拱著她的鼻尖道歉,「路上堵車了,別生氣啊。」
施越哼了一聲,終究抵不住身體的反應,摟著他的腰數落,「都快餓死了,我在想你要再不來,我就要把你甩了!」
她抱的這樣緊,實在看不出想甩人的架勢。
程毅環視著屋內的一切,這裡,是另一個男人給她創造的地方。
他的心在這刻,多出了許多空缺之處,也包括一份男人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