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將章含微那張小花臉擦乾淨以後, 薛長明收起了手帕,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問她:「今天玩得開心嗎?」
章含微總覺得薛長明的語氣有些怪怪的,聽起來好像帶著一層其他的意思, 她誠實地點點頭, 「開心。」
薛長明在章含微的腦袋上輕輕一敲, 罵她說:「小沒良心的。」
章含微不服氣, 挺著胸膛向薛長明說:「只不過是出來玩玩嘛。」
她的年紀還小,說話的時候語氣總是軟綿綿的, 怎麼聽都像是在撒嬌。
看著章含微這副樣子, 薛長明的冷臉也沒有辦法維持太長時間,他將章含微衣服上的塵土都清理乾淨, 讓章含微與她今天新認識的小夥伴們告別, 然後領著她向著皇宮的方向走去, 一邊走一邊向章含微問道:「你今天怎麼沒有跟你父皇說一聲?」
章含微嘿嘿笑了一聲,回答薛長明說:「如果跟父皇說了, 他一定會派很多人跟著我一起出來, 到時候我就什麼也玩不了了。」
之前她不是沒有出過宮, 可是每次一交到了新夥伴,與對方起了一點爭執,那些人就會騰地一下全部出現自己的面前,把她剛剛認識的小夥伴們全部嚇跑。
章含微的身份比較特殊,她雖然是個公主,卻得到了趙獻全部的寵愛, 而且皇宮裡的幾個兄長年紀都大她太多,根本不可能帶著她一起玩,而在沐錦離開以後,趙獻也沒有再跟其他的妃子生下過任何的子嗣,所以這麼多年章含微在宮裡幾乎沒有什麼玩伴。
之前唐臻經常會在她父皇的宣召下來到宮裡陪她一起玩,但是在她與唐臻的婚約被解除以後,唐臻幾乎也不怎麼到皇宮裡來了。
章含微今天玩得很開心,不過即使這個時候薛長明沒有過來找她,她也知道自己該回宮去了。
傍晚的帝都街道似乎比白天的時候更加繁華一些,各種小吃的香氣混合在一起飄蕩在空氣中,甜的鹹的辣的臭的應有盡有,很多都是章含微在皇宮裡沒有見過的。
她忽然感覺自己有些餓了,於是指著剛剛從蒸籠裡拿出來的熱氣騰騰的肉龍對薛長明說:「哥哥,我想吃那個。」
說起來小紅也喜歡吃這個東西,但是每次他都要一邊吃一邊嘛,因為這個東西還有叫做大懶龍,小紅就很不理解,明明長得像一條豆蟲,憑什麼取名叫龍。
為了表達自己的憤怒,每一回小紅都要吃上幾個蒸籠的肉龍才肯罷休。
肉龍是將肉餡肉餡放在面餅上,然後再將面餅卷起來,放到蒸籠裡,在蒸的過程中,肉汁會滲透到面餅裡面,吃一口唇齒留下,確實十分好吃。
薛長明給章含微買了一小段,看著小姑娘將那一小段肉龍捧在手裡,像是隻小老鼠一樣將小心翼翼地吃進嘴裡,十分可愛。
薛長明忍不住又抬起手摸了摸章含微的小腦袋瓜,結果摸到了一手的沙子。
一小段肉龍章含微吃了快半條街,等到吃完了,從薛長明手中接過手帕擦了擦手,又擦了擦嘴,薛長明向她問道:「還想吃什麼?」
章含微拍拍自己的小肚子,回答道:「吃不下了。」
薛長明嗯了一聲,對章含微說:「那回宮吧。」
章含微點了點頭,雖然她還想看看帝都街道的夜景,但今天似乎是不可能了,皇宮裡的父皇估計也要擔心了。
趙獻看著薛長明提著章含微回來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對薛長明拱了拱手:「多謝國師大人了。」
然後趙獻將視線落在了章含微的身上:「出去也不跟父皇說一聲,出了意外怎麼辦?」
章含微抿著唇不說話,要是跟那些人一起出去她還能玩什麼。
趙獻看著章含微嘟著小嘴的模樣知道她不喜歡被人跟著,他輕輕歎了一口氣,他怎麼可能放心讓自己的小公主一個人出去,不過那些暗衛們也是,不過是小孩子們間的小打小鬧,何必出去得那麼著急呢,那回章含微從外面回來後,氣得好幾天都沒有理自己。
那些個暗衛們也很委屈,皇上派他們出來保護小公主,已經三令五申不能讓小公主有一絲一毫的損傷,看著那個小男孩的拳頭已經要揮到小公主的臉上了,他們怎麼可能不出現。
他們做暗衛的也是很不容易啦,簡直是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
趙獻對薛長明道:「今天實在麻煩國師大人了,既然珠珠已經回來了,國師可以回去休息了。」
薛長明搖了搖頭,這一回章含微沒有走出太遠,所以他找得比較容易,要是下一回她走到更遠的地方,又或者是遇到人販子什麼的被拐賣了,他可就真的沒有辦法就找到她了。
於是薛長明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要跟小公主談談話。」
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看著薛長明陰沉著的一張臉,章含微心裡便打起小鼓來,她抬起手拉了拉趙獻的衣角,想要讓她為自己說說話。
趙獻有些擔憂地看了一樣章含微,動了動唇,向薛長明問道:「國師大人是要——」
薛長明對趙獻冷著一張臉說道:「我只是想要跟小公主講講道理。」
最後章含微還是被薛長明給帶走了,趙獻現在對薛長明是一百二十個放心,若是他百年之後……將珠珠交到國師的手上,他酒泉之下也能夠安心了。
薛長明帶著章含微回到了她的宮殿中,將宮殿裡的宮人們全部揮退了下去,薛長明坐在一把椅子上,看著章含微也不說話。
章含微眨巴著兩隻大眼睛,看起來無辜極了,好像還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像是一隻剛剛離開沐錦不久的小獸。
薛長明忽然有些捨不得,她本該一直像這樣無憂無慮地長大,受萬千寵愛,可是最後卻落了個國破家亡的下場。
章含微看著薛長明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終於感到有些心虛了,她小心走了過去,伸出手戳了戳薛長明的膝蓋,向他問道:「哥哥你怎麼了?生氣啦?」
薛長明沒有說話,其實也沒有多生氣,愛玩是孩子們的天性,如果他是這個小姑娘,他鬧得可能要比小姑娘更加厲害。可是一想到今天這個小姑娘要是再跑遠點,或者是遇到了什麼壞人,薛長明就感到一陣心悸。
事實證明,孩子也不是那麼好養的。
章含微拉起薛長明的手,對他撒嬌說道:「我以後不出去了。」
薛長明眯起了眼睛,盯著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對她的話不怎麼相信,向她問道:「真的?」
想了想,章含微又改口說:「不一個人出去了。」
薛長明忍不住笑了起來,抬起手摸了摸章含微亂糟糟的頭髮,把這個小姑娘養大也挺好玩的。
他對章含微說道:「以後想出去的話,我帶你去。」
章含微的眼睛亮了亮,向薛長明問道:「真的?」
薛長明點了點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低著頭看著她雞窩一樣的頭髮,歎了口氣說道:「行了,看你今天髒成什麼樣子了,趕緊洗個澡休息一會兒吧。」
章含微的臉紅了紅,薛長明彎腰點了點她的小鼻子,轉身向著宮殿外面走去。
於是,下一回章含微從皇宮中出去,趙獻接到消息的時候立刻又去找薛長明卜算小公主的下落,得到的結果卻是讓他一臉懵逼,怎麼小公主出去也就算了,薛長明也不見了,這是鬧什麼呢?
幸好有一個宮人及時來到趙獻的身邊,對趙獻說:「陛下,國師讓奴婢跟您說一聲,他帶著小公主出去了。」
趙獻歎了一口氣,都出去吧,都出去吧,他一個人在皇宮裡湊合著過吧。
章含微跟在薛長明的身邊,走在帝都的街道上,好奇地探個腦袋張望著。
「你想去什麼地方?」薛長明向她問道。
「嗚……」章含微想了想,對薛長明回答說,「我哪兒都想去。」
「今天只能去一個地方,出來太久你父皇好擔心了。」薛長明道。
「不會,他知道我跟哥哥一起出來了。」章含微搖著小腦袋說道。
薛長明輕笑了一聲:「不怕我把你給賣了?」
「不怕!」章含微挺了挺胸膛,聲音脆生生的。
薛長明忍不住又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卻被章含微給躲過去了,她嫌棄著說道:「你這樣會把我頭髮給弄亂的。」
薛長明笑了一聲,將章含微抓到眼前,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一根玉簪子,插在了章含微的頭上。
章含微抬起手摸了一把,玉簪子的樣式很簡單,章含微仰著頭向薛長明問道:「哥哥什麼時候買的?」
薛長明嘴角噙著一抹笑意,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章含微的問題。
這隻玉簪並不是薛長明買下來的,而是他前一段時間在苦寒山上找到的一塊玉石,本來想要做成一支玉簪在章含微的生日的時候一起送給小姑娘做生辰禮物 ,但是可惜的是當時沒來得及。
不過現在送給這個小姑娘也是一樣的,章含微還挺喜歡薛長明送給自己的這支簪子,簪子的樣式雖然簡單,但是章含微總覺得這隻簪子有些特殊的情誼在裡面。
薛長明帶著章含微去了一家賣稀奇玩意兒的小店,章含微雖然在皇宮裡見過了不少的好東西,但是這個店裡的東西大部分都是舶來品,有可以自己走步的機械小狗,還有會彈奏出歡快隱約的盒子……
章含微踮著腳尖趴在櫃檯上,伸著脖子撥弄著眼前的小木人,薛長明在一旁問她:「有喜歡的嗎?」
章含微歪著頭想了想,對薛長明說:「都很喜歡。」
薛長明財大氣粗道:「那我豈不是要把整家店都買下了?」
「……」章含微搖了搖頭,仰著頭對薛長明說,「買下來我可能就沒有現在這麼喜歡了,還是把它們留在這兒吧,以後哥哥要經常帶我出來看它們。」
薛長明感覺自己似乎是被小姑娘給套路了,但是他還甘之如飴。
回來的路上,章含微看到在街道上有個賣兔子的小攤,她拉了拉薛長明的袖子停了下來,走到籠子前蹲下身瞪著一雙大眼睛,睫毛蒲扇蒲扇的,投下一片窄窄的陰影。
薛長明靜靜地站在原地,低頭看著這個小姑娘,恍惚間他好像看到眼前的章含微又變成了十九歲時的模樣,夕陽下,兩個人細長的影子交疊在一起,映在行人來往的街道上,她面若桃花,眸若星辰,對著薛長明輕輕一笑,好像在他的心湖中投下一顆小小的石子,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章含微的小手在兔子的後背上輕輕撫摸著,看著小兔子活動著三瓣嘴將一根青草迅速地咀嚼掉,她偏過頭,對薛長明說:「我好喜歡這個啊。」
薛長明在一旁道:「那就買下來?」
章含微有些猶豫,向薛長明問道:「可以嗎?」
薛長明笑了一聲,點點頭:「當然了。」
章含微抱著這隻兔子高高興興地回到了皇宮中,還特意跑到她父皇的面前炫耀了一番,可惜的是這隻兔子隻活了三個多月,章含微守著小兔子的屍體哭了整整一晚上。
薛長明是第二天知道這件事的,他過來的時候章含微已經親手把她的小兔子給埋在了樹根底下,章含微的兩隻眼睛還有些發紅,薛長明看著她委屈的模樣有些心疼,安慰她說:「你如果喜歡的話,我們可以再買一隻。」
章含微搖搖頭:「不要了,都不是它。」
薛長明歎了一口氣,他明白章含微的意思,這個時候出了陪伴著她,他也想不到其他能夠安慰她的辦法了。
好在小孩子的忘性大,沒過多久章含微就忘了那隻樹下的小兔子,此時已經快到臘月了,天氣寒冷,北風呼嘯,章含微早上一醒來就發現外面下雪了。
薛長明撐著一把紙傘踏雪而來,那些飛舞的雪花落在他的深藍色的大氅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寫意。
「哥哥!」章含微披著一件紅色的小斗篷從宮殿裡衝了出去,一把抱住了薛長明。
薛長明將手中的紙傘撐在小姑娘的頭頂,此時天地間一片銀白,他們一藍一紅就在這白茫茫的天地間緩緩地行走。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一眨眼章含微已經十五歲了,到了及笄的年齡。
她撐著下巴坐在薛長明的對面,一臉苦惱的模樣,對薛長明說:「我父皇想要給我挑一個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