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薛長明的話音剛落下, 還不等章含微閉上眼睛, 大殿中便是一陣劇烈的顫動,好像發生了一場地動,下面的覃山裂開,才會導致建在覃山之上的神遙殿也遭此劫難。
紫衣人迅速從地上爬起來, 他仰頭看著頭頂精緻的穹頂,口中不斷問道:「怎麼了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但現在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沒人知道這是怎麼了,他們在這兒待了幾百年幾千年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情況。
而正要出手解決他們的灰衣人,因為地面的晃動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上,他扶住一旁的柱子,也不再關注章含微他們二人了, 而是回頭看向端坐在王座上的黃衣人。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隆聲, 像是寺中的和尚將籠罩著他們的大鐘狠狠敲響,不過他們這裡面沒有和尚, 只有幾個假尼姑。
灰衣人手中扶著的柱子一寸寸斷裂,露出裡面暗黃色的木頭,穹頂同樣出現了裂紋,而腳下地毯下的地面裂出一道道長長的口子。
山雨欲來風滿樓,只是不知道接下來的這場山雨對他們來說是好,還是壞。
章含微扶著重劍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原本要進入到章含微身體中的薛長明也停了動作,這位沉睡了兩千多年的大能的想法就比較清奇了,他想著這個神遙殿是被雷劈中了嗎?老天是不是終於記起來當年他劈自己劈得有點狠, 現在準備給點補償了。
這麼一來,他這點靈力也能存下來了,這個老天從前雖然不怎麼待見自己,但是吧今天他總算做了點好事了。
薛長明他出聲提醒章含微說:「看這個陣勢,這裡應該快要塌了,做好逃跑的準備。」
他的話音剛落下,薛既堯也開了口,問道:「這個神遙殿不是要塌了吧?」
聽到薛既堯的說話聲,薛長明像是想到了什麼東西,繼續叮囑章含微說:「實在不行往小紅身邊湊,他皮糙肉厚的壓也壓不壞,摔也摔不死。」
章含微:「……」
如果薛既堯聽到薛長明的這話,大概又要把薛長明給痛駡一頓了。
大殿搖晃得越來越厲害,似乎頃刻之間就會塌陷化作一團廢墟,而坐在王座上的黃衣人終於站起身來,他看著此情此景卻是撫掌哈哈哈大笑起來:「塌了!塌了!塌了好啊!我們被困在這兒這麼多年,今天終於能出去了!」
李力與紫衣人臉上也都紛紛露出了喜悅的表情來,只是灰衣人臉上的表情看起來要低落一些,好像對這個住了多年的地方已經有了深厚的感情。
「是劍氣!」薛長明在芥子空間得出結論道。
是一道劍氣將神遙殿劈成了兩半。
其他人大概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黃衣人與紫衣人迅速祭出自己的法器來,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是來尋仇的嗎?章含微猜測著。可是如果這些人是被困在這裡的,要來尋仇的話這樣做豈不是正好趁了這些人的心意,還是說他有把握把這些人全部制服。
外面的人到底是誰?
而灰衣人的臉上竟然露出了類似懷念的神色來,只不過大家此刻將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那道將神遙殿橫劈成兩半的劍氣上,沒有人關注他。
一道裂痕出現在大殿的牆壁上,然後迅速向四周蔓延開來,再接著大殿的上半部分向北方開始傾斜,牆體成塊脫落下來,灰塵從牆體後面揚了起來,彌散在大殿之中。
章含微這個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還會想著這個神遙殿下面的幾層看樣子還能保存下來啊。
穹頂上的泥磚簌簌落了下來,章含微將重劍舉在頭頂,用作遮擋,而薛既堯一點也不臉紅的湊了過來,縮著身子藏在巨劍見面。
大殿中的其他修士看到他們兩個縮著跟個鵪鶉似的,紛紛露出了不屑的笑聲,他們直接使用靈力,為自己做好一個護罩,安安穩穩地站在裡面。
薛既堯看了眼不遠處的紫衣人和他的紫色護罩,心裡有點不好受,隱隱也感覺自己和章含微這樣太沒有牌面了,他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揮手用靈力做出一個紅色護罩來,將他和章含微兩人都護在裡面。
章含微放下手中的巨劍,薛長明在識海中對她說:「這裡馬上就要斷開了,準備好讓薛既堯帶你離開。」
章含微嗯了一聲,拉了薛既堯一把,兩個人眼神交流了一下,便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
剛開始的時候,神遙殿上半部分傾斜的速度並不快,好像被人用磅礴的靈力給控制住了,怕殿裡裡的人受傷,當確定不會對裡面的人造成傷害以後,支撐著龐大建築物的靈氣才緩緩散開,使神遙殿的上半部分以一個正常的速度傾倒了下去。
黃衣人手中持劍,不禁疑惑了起來,是他感知出了錯了嗎?如果真的是那個人的話,他什麼時候這麼溫柔過了?
陽光從那巨大的裂口中傾瀉進來,由於剛才的劇烈震動,大殿中揚起了許多的灰塵,那些塵埃在空氣中浮游著,灰衣人看到這一幕,不停地搓著自己的胳膊,他實在無法忍受這些灰塵。
其他人被關進這個地方覺得無法忍耐,時刻都想著要逃出去,但是別看沉水宮的那些女子們拿著鑰匙虎門的鑰匙想進,想出就出,對他們來說連換一層房間都很困難,黃衣人廢了好大的勁兒,才從牛門裡出來了,有事沒事的去他的虎門串個門,兔門不是薛既堯剛才的那一拳,他們是如何也打不開的。
別看他們都已經煉虛期了,估計等到飛升那一天他們都還得困在這裡挨雷劈,誰讓這座神遙殿就是專門為他們幾個禍害建的呢!
所以黃衣人他們就只能不停地閉關修煉,修煉閉關,盡可能地讓時間過得快一下。
只有灰衣人一個人覺得這裡其實還挺不錯的,他看著周圍的一切都要懷疑是不是那個人在特意關照自己,四周乾淨雪白,沒有一點塵埃,簡直就是他理想的家。
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個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這座神遙殿的鑰匙也被人偷走,傳了幾代之後,那些人竟然依附著這座神遙殿建出來一個沉水宮來,而且宮主在好奇心的趨勢下,拿著鑰匙打開了神遙殿的大門。
對方的鑰匙只能夠進入前十層,便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是這座神遙殿中最厲害的人物。
在看見美貌宮主的一瞬間,他忽然想起來自己有一種特殊的功法,只要與女人交合兩人之間便都能得到靈力提升修為,現在機會來了,不抓住他簡直枉活了這麼多年。
不過他心裡也清楚自己的名聲已經臭了,如果說出來的話那些人肯定不會與自己雙修,要想讓那些女子心甘情願地臣服在自己的身下,必然要選擇一個很有號召力的稱號。
可那個人的名號他不敢隨便用,所以便借了逍遙尊者薛長明的名號。
反正薛長明當年飛升的時候已經被雷劈得神魂聚散了,不可能再來找自己的麻煩了。
逍遙尊者這四個字也果然好使,在宮主的帶領下,無數的女子前赴後繼地來到他的房間,可那些女子的頭髮同樣讓他覺得無法忍受,後來他靈機一動,想了一個好主意,讓她們每次來的時候都剃了頭,這樣果然好多了,就這麼有滋有味地過了好幾年,灰衣人簡直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只不過與他交合過的女子如果再和其他男人交合,那個男人就會無聲無息地死去,幾十年過去後這座沉水宮中就再也沒有男人了。
不過說起來,神遙殿從前並不是叫這個名字的,準確的說是連個名字都沒有,這個名字是在他報出逍遙尊者的名號後,那些女人讓他給這座宮殿賜名的。
灰衣人輕輕歎了一口氣,今天看樣子他的幸福生活都要結束了。
上面的那層的每一寸土地這些年來都是他一個人親自打掃過的,想到以後都要見不到了,灰衣人的心中酸澀難忍,對了,還有幾個小光頭在上面呢,不過估計她們在聽到動靜的時候就全部出去了,他長長歎了一口氣,口中低聲道:「我還是留在這裡吧」
黃衣人看著灰衣人的模樣,冷冷說了兩個字:「出息。」
他持劍靜靜站立在王座前,目光沉沉,盯著那道裂口,他既希望等會兒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那個人,又怕不是他。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章含微也向那越來越大的裂縫中看去,起初的她的表情看起來並不太在意外面的人是誰,不過很快的,當她看到那個人影的時候,她的瞳孔緊縮,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是不敢相信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這一幕。
薛長明覺得章含微這個反應有點奇怪,難道是小姑娘的仇家來了?
他放出神識向外歎去,只見一白衣人持劍靜立在半空中,眸子低垂望著他們這一層,面沉如水。
白衣人的長相……說實話,他不是自誇,就那鼻子那眼,長得跟自己可差遠了,可這人的身上又有一股很奇怪的氣質,與他的長相有點違和,但若是再看他兩眼,又覺得這股氣質能與他長相融合在一起。
按理說這麼遠的距離,小姑娘應該是看不清這人的長相的,除非是非常熟悉的人,不然的話小姑娘絕對是認不出對方的。
那麼這個人事誰呢?
裂縫漸漸擴大到章含微的頭頂上,無數的磚塊嘩啦啦的落下來,塌陷的轟隆聲中夾雜了女子們的哭喊聲,遠方的山脈在金粉一樣的塵埃中顯現出一道道蜿蜒的輪廓來。
地毯被撕扯開來,露出下面狼藉的地面,眼前的這座宮殿岌岌可危。
「出去。」看著小姑娘還在發呆,薛長明叫道。
可章含微動不了,她的眼前只剩下了這個白衣人。
白衣勝雪,劍氣如霜。
耳邊的聲音在這一刻全部消失了,眼前的一切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顏色。
天地茫茫,寥寥落落。
唯有他長身挺立,一眼萬年。。
她仰著頭,恍惚間她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個早上,他就是這樣來到自己的身邊,向她伸出手,問:「你願意跟我走嗎?」
章含微喃喃叫道:「師父……」
薛既堯仰著頭看著半空中的那人,他一邊擦著嘴角剛剛與紫衣人打鬥時吐出來的血,一邊問薛長明:「薛長明,你覺不覺得這個人很眼熟啊?」
薛既堯上一回覺得眼熟的還是李力那頭豬,於是薛長明一點不客氣地反駁道:「不眼熟,本尊從來不吃人。」
「……」
薛長明的這句話將章含微剛才蓄出來的淚水生生給憋了回去。
「我們先出去,」薛既堯喚出長劍,將章含微拎到上面去,他禦劍帶著章含微從神遙殿的裂口中化作一道白光衝了出去。
出去之後,薛既堯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他們是要留在沉水宮,還是離開這裡,他禦劍的速度慢了下來,抬頭看了一眼半空中的白衣人,問章含微:「外面的那人你認識是吧?」
章含微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又聽薛既堯問自己:「對了,你剛才叫他什麼?」
還不等章含微開口,薛既堯便自問自答了,他說:「你剛才叫他師父了是吧?」
章含微又點點頭。
這回薛既堯放心了,飛劍落地,他和章含微跳了下來,看著四周驚慌逃竄的白衣女子,他仰頭看著天空中的那人,撓了撓頭,覺得章含微之前好像跟他們說起過她的師父,只不過她說的跟他現在見的有點不太一樣。
謹慎起見,薛既堯向章含微打聽:「小姑娘,你之前說你師父是什麼修為的啊?」
章含微不太確定地開口回答薛既堯說:「他們都說他是元嬰後期的。」
薛既堯沉默了一會兒,深深呼了一口氣,「我覺得我們判斷修為的方式可能……跟你師父不太一樣。」
一劍直接把神遙殿都劈成了兩半,這還元嬰期呢?這破壞力簡直跟薛長明當年有一拼啦。
薛長明在識海中罵道:「屁個元嬰後期!」
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他也沒有說出上元真人如今的修為。
只見神遙殿從他們逃出來的那層攔腰斷裂,黃衣人等四人狼狽的從神遙殿中衝了出來,黃衣人緊握著手中的長劍想要瞧瞧對方到底有幾斤幾兩,卻看到上元真人的一瞬間,下意識的轉身想要逃跑。
可惜沒跑成,修為的壓制太強大了,他們毫無還手之力。
上元真人收起長劍,從半空落到平地,向著章含微的方向緩緩走了過來,他的四周還有很多穿著白衣的女子抱著行李逃竄尖叫著,她們雖然通過與灰衣人雙修獲得了靈力,但絲毫不知道該怎麼運用這些靈力,平日裡只靠著靈力來保持青春。
身後的神遙殿正在一點點的倒塌,雲層蒙上了一層淺灰色,紅日初升,又在那雲層之上抹了一層金粉,金色的光芒照耀著覃山上面的每一寸土地,萬物欣然醒來。
上元真人就在這樣的清晨中向著章含微走來,朝霞的萬丈光芒將他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
他走到章含微的面前,停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你額頭怎麼了?」
這是之前兔門的時候章含微沒注意撞到的,現在已經成了一塊烏青,之前在神遙殿的時候誰都沒有注意到。
章含微摸了摸有些發疼的額角,對上元真人道:「之前不小心碰到的。」
她的聲音軟軟的,帶著一點撒嬌的味道,咧著嘴對上元真人笑了起來。
薛長明第一次在這個小姑娘的身上感受到了差別對待。
上元真人抬手將剛才落在她頭上的木頭碎摘了下來,「這段時間受苦了。」
章含微搖搖頭。
上元真人問:「你怎麼來這個地方了?」
「……」章含微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起這件事來。
要她怎麼跟她的師父說呢?
不遠處的四個人暗搓搓地計劃著想要逃跑,真他娘的倒黴,好不容易有機會從神遙殿裡逃出來了,沒想到又被這個人抓住了。
上元真人輕輕地抬眼,轉頭看向正要逃跑的四個人,他們察覺到上元真人的視線,回過頭與上元真人對視了一眼,隨後乾笑了兩聲,瞬間老實了下來,一動也不敢動。
薛既堯再次肯定,這位上元真人的元嬰後期跟他們普遍說的不太一樣,有壁,有溝,有天塹!
上元真人回過頭來,看章含微似乎不太想開口,他也沒有難為她,「算了,回奚華山再說吧,你來這兒是要找什麼?」
章含微指了指黃衣人,她本來想說將黃衣人身上的玉佩,哪知她的師父直接從袖口扔了一捆繩子到黃衣人的面前,然後什麼話也沒說。
章含微:「……」
這是什麼意思?
不過下一刻她就明白了,只見黃衣人與灰衣人十分默契地向繩子扯開,然後主動動手將他們四個人綁在了一起,接著看向了上元真人,臉上帶著類似討好的表情,還有點求獎賞的意思。
就見剛才在不可一世的煉虛期的大能,竟然被她師父壓制成這個熊樣。
她師父……逍遙派的上元真人……傳聞中元嬰後期的修士……
為什麼煉虛期的大能在他的面前混得跟個孫子似的。
這到底是為什麼呀?
而薛長明在上元真人走到章含微面前以後,也再也沒有出過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