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個假如

　　第二天中午的飛機， 夏時優開車送宋以深去機場。

　　到了機場，宋以深也不下車， 坐副駕看著車窗外， 似乎在等什麼， 又似乎只是片刻的出神。

　　夏時優反正是不能下車的。

　　機場人多眼雜，況且還有專門蹲宋以深的粉絲， 兩人若是一起現身，那熱搜就有的說了， 舊情復燃？重溫舊愛？

　　有一會，他們坐在車里都沒有說話。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落回腿上， 夏時優轉頭看了眼宋以深， 宋以深依舊注視窗外，神情沈思。

　　夏時優索性閉眼靠上椅背，安靜等待。

　　他好像知道宋以深所有的遲疑來自何處。但也只是知道。

　　夏時優想， 如果放在三年多前， 面對這樣的宋以深， 千里迢迢，一心一意， 他根本就沒有招架之力。

　　現在就有了嗎。夏時優忍住不自嘲，好像也特別勉強。

　　喜歡宋以深的那些日子，往回看的時候就像是親手鋪成的一場紅毯。宋以深永遠璀璨矚目， 而他感同身受，為之欣喜，為之奮不顧身。

　　那個時候， 夏時優覺得，他可以為宋以深做任何事。他是他永遠的偶像。

　　而在那場他以為兩情相悅的愛戀里，掐頭去尾，中間一程也幾乎完滿得讓人心醉。

　　在熙攘湧動的機場，在沈默封閉的車里，腦海裡兜兜轉轉的夏時優忽然意識到，宋以深是在意他的，無論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

　　只是那個時候，他們都好像都差那麼一點。後來，差的那一點被一個偶然的瞬間放大，大到再也忽視不了，再也盲目不了，於是一拍兩散，各自放手。

　　那麼眼下呢。

　　夏時優睜眼，轉頭看向宋以深。

　　這個男人長了一副足夠吸引人的好樣貌，常年又身處這個世界最光鮮亮麗的頂尖，氣質早就不是一般能言的了。如果和他在一起，這聽起來就令人心滿意足了。

　　但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被戳穿之後就慌里慌張落荒而逃的少年了，也不是頭腦發熱就不管不顧只想著求婚的夏時優了。他現在和宋以深坐在一輛車里，一切的思緒最終都只停留在腦海，在大腦皮層下，被一根根腦神經傳輸，周折往返，一次又一次

　　——也只是這樣。

　　這些紛亂的想法甚至都沒有顯露在他的表情上，他只是望著宋以深，望著一個很熟悉的人，而不是一個有所可能，有所遐想的人。

　　「在想什麼？」

　　注意到夏時優的視線，宋以深轉頭望著夏時優，眼裡有笑意。

　　「我想，我們好像真的不可能了。」

　　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如同囈語。

　　夏時優目光沈遠，好像不在當下，開口時也沒有多反應。

　　宋以深卻變了臉色。

　　一直以來身為明星的本能，表情管理是必備的技能。在這一項上，宋以深無人能敵。但是在夏時優猶如下注一樣說完這句話後，宋以深僵硬的表情維持了很長時間。

　　夏時優移開落在宋以深身上的目光，微微笑了下，「對不起啊......」

　　「讓你白跑一趟。」

　　又過了一會，宋以深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面容微動，也移開了視線，重新望向窗外。

　　「你有喜歡的人了？」

　　夏時優搖頭，下一秒竟然開起了玩笑：「有人比你更好嗎？」

　　眼裡的笑意是真的，可不知為什麼，心底的惶惶也是真的。

　　說完不可能的自己，甚至比宋以深還要先一步感受到了那份難過。

　　宋以深沒有接他的話，沈默得像是再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時候不早了，再延宕都有出發的時候。

　　宋以深一言不發地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腿還未跨出，冬日里凜冽的風就擠佔了一線車縫，寒氣毫不留情地包裹兩人。

　　夏時優望著宋以深被風吹起的衣領，嘴角微抿。

　　門卻突然被關上。

　　「時優。」

　　宋以深背對著他。

　　身體已經感覺到寒氣，前一刻頭腦里猶疑遲緩、雜亂消沈、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是蟄伏了下去，聽到宋以深的聲音，夏時優應得很快。

　　「嗯。」

　　「假如那次在機場，我陪你去了奧克蘭，在出了那麼大事的時候，陪在你身邊，一直陪著，不讓你孤身一人，殘酷地面對一切，是不是現在就不一樣了？」

　　「你不用那麼累，壓力也不會那麼大，你的身邊也會有我的位置，我和你會很幸福。」

　　說到最後，宋以深的聲音越來越低，好像這一切正在眼前以目之所及的速度消失不見。

　　夏時優沒想到他會說這個，一刻怔忪，過後很淡地說道：「宋以深，這世上沒有假如。」

　　衣料摩擦椅背的窸窣聲，宋以深轉身，望著夏時優沒有停頓地說道：「我想要一個假如。」

　　「時優，你說你沒有喜歡的人，那就別那麼堅持，給我個機會。」

　　「給我一個假如。」

　　夏時優不知如何是好。

　　這樣的宋以深，往前推，好多個模樣的宋以深，他都是第一次見。

　　「怎麼給？」

　　就在夏時優以為宋以深會說什麼兩個人重新開始之類的話時，宋以深望著他忽然笑了笑，傾身將他摟進懷裡，附在耳邊的聲音如嘆息一般。

　　「讓我抱一會就好。」

　　-

　　在那個短暫的擁抱之後，兩人之間一度走到死角的關係突然間開啓了另一種模式。

　　面對宋以深的微信，夏時優不會再刻意避開，或者乾脆讓他聯繫周程和，因為關於「你中午吃什麼」的這種問題，周程和可能也不怎麼清楚。

　　他們之間的對話越來越稀松平常。

　　宋以深會把劇組好玩的事和他說，夏總變得很耿直，好玩就「哈哈哈」，不好玩就「。」。

　　宋以深開始沈迷手機，有時候握著手機能意味不明地笑一個上午，大潮說他談戀愛了，宋以深說沒有。大潮又問，那你這是有兒子了？

　　宋以深：？？？

　　大潮湊過去，一行一行念。

　　「吃早飯對身體好。」

　　「嗯。」

　　「中午記得吃飯。」

　　「你也是。」

　　「我吃了，就是不怎麼好吃。你中午吃什麼。」

　　「隨便。」

　　「別隨便，要注意保護胃，知道嗎？」

　　「嘖，又是一個句號。宋以深你有多無聊......」

　　「早點睡。別熬夜，周程和幹甚麼吃的？」

　　「知道了。別煩。」

　　大潮指著別煩那兩個字，「嘿，你還別說，我都不用現場去看，這語氣跟我侄子應付他媽一模一樣」。

　　宋以深懶得跟他廢話，見人正好湊跟前了，便把這幾日自己的打算和大潮說了。

　　「我打算拍完《紐約往事》就簽約盛娛。」

　　大潮沒防備，口水直接嗆著，指著宋以深像個恨鐵不成鋼的老父親，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這是賣身求——」

　　宋以深拍開大潮手，語氣閒閒：「要是賣身管用，我還用在這裡跟你磨嘰？」

　　臨近四月，拍攝日程也近尾聲，再不出半個月，《紐約往事》就會殺青。

　　大潮打開手機，看了眼盛娛股票，琢磨著說道：「《偶像起點》第一季的效果是不錯的，但也不是好到出奇的那種，股票上還是和全星差了一大截，你看看？」

　　宋以深接過。

　　「說實話，現在像咱們這樣單打獨鬥的不多了，不過你是拿過三影帝的，其實也不用在乎那些形式。如果硬要從工作室的發展來看，還是掛靠一個大公司好，這個我之前也和淘淘他們商量過。」

　　「怎麼說。」

　　「有支持有反對。」

　　「理由。」

　　「還不是為了你接戲著想。你想，要是和公司綁定了，你就是幫別人去盈利的，以後你接戲還會這麼自由，想接什麼就接什麼——反正現在全工作室都圍著你一個人轉。還有休假，你覺得你以後還會出現《鹿特丹》之後的一年假期嗎？做夢吧！」

　　宋以深聳肩，「這些都不是問題，我不想拍，他們還能推著我去？休假也不是重點」，抬眼，盯著圍邊打轉的大潮：「說重點。」

　　大潮摸了摸鼻尖，咕噥：「全星其實找過我」，接收到宋以深的冷酷凝視後，不由白眼，「你緊張什麼，我會不知道？不過說實話，他們開出的條件挺優厚的」。

　　「可你去年在《無人之地》慶功宴上不是直接表態了嘛，我就拿這個打發了。」

　　宋以深贊許點頭，「那你們糾結什麼？我現在簽約盛娛不正好？」

　　「就是擔心盛娛啊！影帝！」大潮苦口婆心。

　　「盛娛是元氣大傷過的，還退出了幾年。這一年的發展也磕磕碰碰。就最近力捧的《偶像起點》來說吧，賽制問題到後期還出了不少狀況，現在知道情況的都說盛娛這個一把手是一屆不如一屆。」

　　宋以深不以為然，「我覺得時優做得挺好的。他是年輕了點，但做事沈穩，磨練磨練就好了」。

　　「你這是情人眼裡出比爾蓋茨啊。」大潮微諷。

　　宋以深冷了眼，「我知道你們的擔心，但是全星就沒有問題？他們這幾年營銷得還少嗎？還有，大製作的成本下不去，藏著掖著，只捧自家親女兒，後來簽約的，你看現在哪個能和池錦相提並論？」

　　「你覺得我過去是互利共贏，我倒覺得是零和博弈。」

　　大潮知道宋以深說的也是事實。過會拿了自己的手機，慎重道：「你自己清楚就好。如果要簽盛娛我也支持，畢竟盛娛我們還合作過幾次，就算不知根知底，那也是熟人辦事，摸得清。但是——」

　　大潮話鋒一轉，「我倒覺得所有問題的關鍵都不在這裡」。

　　「哪裡？」

　　「夏時優會同意？」

　　宋以深不說話了，他其實明裡暗裡刺探過幾次夏時優的想法，有的以開玩笑的語氣，有的裝作公事公辦，但都被夏時優一道門堵死。

　　夏時優直接告訴他，盛娛目前掌握的市場資源還極為有限，希望宋影帝另擇高就。

　　「夏時優同不同意是一回事，盛娛同不同意是另一回事。」

　　大潮恍然大悟，目露崇拜，「以深，我怎麼發現你談起戀愛來，一招一招的呢？」

　　「......」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磨人的階段快結束了，接下來就是正兒八經的高甜戀愛。

　　夏時優目前的狀況其實是很糾結的。像只蝸牛，曾經為愛扔殼，可憐兮兮。

　　現在就是在宋以深的一步步誘導下，探一探，然後再縮回去自我糾結。不過總會有一天再也縮不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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