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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你》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有太多的話想說,可是每句話都不是那麽容易開口的。

  月光與星空之下寧詞沉默了很久手指下意識用力結果一下按到了打火機火苗簇的冒出來,燙到手心讓人條件反射想甩開。

  然而在那一瞬間她看著對面女生沉靜的目光咬著牙硬逼著自己忍了下來,眉眼不動,表情看不出絲毫异樣。

  有長達兩分半鐘的靜默。

  蒔音的視綫輕輕拂過她垂在身側的右手挑了挑眉,

  「如果你沒有什麽想說的話,那我就回去了。」

  「然後堅信一定是我做了什麽陷害你的事?」

  女生彎起唇語氣裡帶著幾分好笑

  「本來就是你做的啊。」

  「你找到什麽證據了這麽果斷?」

  「我好像,沒有義務要跟你解釋這個吧。」

  「法庭判刑之前都要先聲明犯罪緣由和定責條款我想知道一下你爲什麽認定我就是犯罪嫌疑人不過分吧?」

  蒔音看了看她。

  對方的眼神沒有絲毫閃躲。

  表情裡帶著寧詞式的固執和堅韌。

  「……啊想不通你爲什麽要這樣浪費時間。」

  她嘆了口氣。

  「休息室的茶壺裡煮的本來一直都是胖大海但是今天晚上忽然就變成了玫瑰花茶據說是跟隔壁的校長休息室搞混了,能隨意進出校長休息室的就只有他的女兒,而她跟你玩的最好。」

  寧詞嗤笑了一聲

  「就只是因爲錢渝桑跟我關係好,就說是我做的,這理由也太牽强了吧。」

  「我的琴弦是被王宇弄斷的,他說是氣不過想報復我,上周你生日,有人塞了一大束玫瑰花在你抽屜裡……他最近應該在追你沒錯吧?」

  「所以呢?這其中有什麽必然聯繫嗎?」

  「沒有麽?」

  女生彎著唇,語氣輕柔,

  「我覺得很明顯啊。」

  「兩個嫌疑人,都很巧地跟你有聯繫,你又一直對我心懷芥蒂,有充足的犯罪動機,最主要的是,今天晚上,我、裴時榿、主席團的人都在查這件事,居然沒有查出半點綫索,在我身邊,唯一能够把事情做得這麽周密的人,只有你。」

  「呵……」

  寧詞覺得蒔音根本就是打擊報復才會把理由找的那麽隨意。

  「哦,還有,你之前失魂落魄地跑來休息室找江妙,是因爲突然良心發現,後悔了嗎?」

  「……」

  「我是看在這個的份上,才願意聽聽你有沒有什麽苦衷的。現在只剩下不到十分鐘了,你確定還要把時間繼續浪費在這種沒有意義的解釋上嗎?」

  其實根本就沒有證據能够證明是自己做的。

  但是蒔音就是蠻不講理地斷定,這就是她做的。

  讓她之前想好的所有解釋、反駁、推脫的理由,統統都憋在肚子裡。

  「我……抽烟的事,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就剛才,其實我本來只是想去行政樓拿處分報告來著,沒想到會遇見你。不過抽烟有害身體健康,要是可以,我勸你還是戒了吧。」

  「不用你假好心。」

  「……真是奇怪。」

  蒔音有些苦惱地蹙起了眉頭,

  「每次我真心對別人說什麽的時候,大家好像都覺得我是假好心,是我長的真的有那麽不善良嗎?」

  「是因爲你本來就是假好心。用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自以爲體貼地普渡衆生,其實最虛僞的就是你了。」

  「哦,所以這就是你的苦衷嗎?」

  「我沒有苦衷,我就是看不慣你。你直接說吧,要怎麽樣才肯把照片和視頻删了?」

  「我不會删的。」

  「別逗了。」

  「我真的不會删的呀。」

  女生笑了笑,

  「我有什麽理由删嗎?或者說,現在大家學習壓力都這麽重,你有什麽理由值得我再去花時間專門去給你找別的把柄嗎?」

  ……

  寧詞抿了抿唇,

  「我實話跟你說吧,這整件事情,我壓根就沒有動過一根手指頭。錢渝桑會換了茶水,是因爲她本來就想報復江妙。」

  蒔音一揚眉。

  「怎麽,你不記得了嗎?之前她跟楊柳婷反目成仇,不就是因爲你修改了楊柳婷的的刷卡記錄,導致她誤會楊柳婷搶了她男朋友,才鬧出那麽大的事情麽。她不敢直接對你動手,就只能把怒火都發泄在跟你沆瀣一氣的江妙身上,畢竟那個時候,江妙是紀檢部的部長,所有的通勤記錄都是她負責的。」

  「那麽王宇呢?」

  「高二廣播站事件之後,他被記了大過,留校察看,他本來都想既往不咎了,結果後來連續三次月考,都被舉報作弊,直接開除,花了好多錢才能跟下一届高二重新複學,也是你動的手吧。你以爲,他會不恨你嗎?」

  「蒔音,這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孽,種了因當然就會有果,你把所有責任都推卸到我身上,不過就是自欺欺人罷了。」

  ……

  夜幕漸沉。

  風拂過裸露在外的肌膚,有點冷。

  女生嘆息一聲,琥珀色的眼瞳裡靜靜倒映著月色,流淌著幾分憐憫。

  「你這樣看我是什麽意思?」

  「寧詞,我真的,對你有點失望。」

  「……少搞笑了,你有什麽資格對我失望!」

  「我自認爲會看人,也曾經十分欣賞你,說實話,你是唯一一個被我認爲在同一層次的對手,甚至一度還有一種惺惺相惜的認可感,但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我可能真的高看了你。」

  「……」

  「楊柳婷的通勤記錄是我讓錢渝桑看見的沒錯,不過那就是原紀錄,一秒鐘都沒修改,王宇作弊也是我舉報的,但能被開除就是因爲,他確實作弊了。寧詞,你知道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在哪兒嗎?我從來不用捏造的證據去報復任何一個敵人,也不會因爲嫉妒就心理失衡地違法亂紀。」

  「我不給人留把柄。因爲我做任何一件事,如果不占情,那就一定占理。」

  「你跟我說因果報應——抱歉,可能還不够格。」

  「你憑什麽……」

  「好了,我得回去主持了,既然給了你時間你也說不出自己有什麽苦衷,那麽我就當你是嫉妒心泛濫故意傷人。江妙那裡我會告訴她,怎麽反應我不干涉。至於我,」

  她微頓,然後晃了晃手裡的手機,唇角帶著柔和的笑,眼眸却一派冷靜,

  「你最好不要再靠近我。換位置也離我遠一點,交朋友不要交到我身邊,讓我知道任何一條關於我的傳言是來自於你的——那不好意思,這視頻我就公開了。」

  「蒔音……」

  「行了,從現在開始,一句廢話都不要跟我講,我對你如何嫉妒討厭我的心理活動沒有絲毫興趣,你只要離我遠遠的就可以了,但當然,出於善意,還是最後勸你一句,吸烟有害健康,早點戒了吧。」

  ……

  留給她的是一個利落的轉身和背影。

  肩胛的綫條很美,身影窈窕,而後逐漸消失在夜色裡。

  一如蒔音的風格,不帶任何張揚和淩厲的氣勢。

  但是帶給你剜心刻骨的痛。

  就像名著裡,有周瑜就有諸葛亮,有林妹妹就有薛寶釵。

  偶像劇裡,有牧野杉菜,就一定會有藤堂靜。

  人的一生,總會遇見一個讓你挫敗感尤其强烈的對手。

  不服輸也沒有用,你注定就是要一敗塗地。

  因爲生活不是小說也不是電視劇,連不明事情真相的觀衆都知道,你,永遠不可能是主角。

  寧詞鬆開手,才發現掌心已經被打火機之前冒出的火焰燙出了水泡。

  不是很疼。

  月光灑在掌心,那模樣醜陋又礙眼。

  ……

  和前兩年的相對順遂相比,今年這場文藝匯演,發生了很多意外。

  幸好最後,都被圓滿解决了。

  不過在充當觀衆的學生們眼裡,今年的晚會,依然像過往無數次一樣,充滿了守舊規矩的無聊節目。

  大概也只有中途的新鴛鴦蝴蝶夢還稍微有點話題度。

  ——話題度也不是因爲節目本身,而是因爲表演節目的人。

  蒔音是直到好多年後,有同校的學妹對她進行採訪,才意外知道,原來因爲這場合奏,哪怕他們都畢業了這麽久,在學弟學妹們的嘴裡,依然流傳著「那個道明直樹學長」和「那個藤堂靜學姐」的「一中愛情故事」。

  各種被流傳的繪聲繪色的細節連她自己都覺得啼笑皆非。

  但她知道真實遠遠比故事美好的多。

  她也永遠記得,在演奏結束時,她握著小提琴回過頭,剛好看見少年唇邊淺淺的笑。

  他的眼裡有光,很盛很盛的光。

  然後揚眉,忽然說了句話。

  周圍都是掌聲,蒔音沒有聽清。

  後來下臺後,她問裴時榿究竟說了什麽,對方却只是勾著唇笑,怎麽都不肯再複述一遍了。

  她擰著眉頭,

  「你好煩啊。」

  「嗯。」

  對方毫不在意地丟給她一顆mm巧克力,一邊擺弄著手機,放出《新鴛鴦蝴蝶夢》的原曲,語氣懶散,

  「這歌詞寫的挺好的麽。」

  「是啊,聽了那麽多遍,還是覺得傷感。」

  「哪兒傷感了?」

  「啊?哪裡不傷感了?」

  少年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你閱歷不够,無法理解。」

  「……」

  其實是她誤會了吧,哪有對喜歡的人這麽刻薄的??!

  「行了,門口叫你呢。小爺先睡會兒,結束了再來叫我。」

  門道外喊她的聲音越來越大。

  蒔音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抱著臺本離開休息室。

  她離開時,手機的外放音響還在放著歌。

  「花花世界鴛鴦蝴蝶

  在人間已是癲

  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溫柔同眠」

  裴大爺滿意地勾了勾唇。

  ——任何歌詞,斷章取義之後,心意就很合。

  ……

  雖然之前被少年懶洋洋的diss氣的無語哽噎。

  但當天晚上,蒔音是和裴時榿一起回的家。

  因爲她好像已經沒有可以同路一起走的小夥伴了。

  裴時榿看她孤零零背著書包走出校門口的背影,嘆了口氣,踢著個籃球就跟了上來。

  「你怎麽那麽可憐啊。」

  少年敲了敲她的腦門,

  「沒有小朋友跟你一起玩兒了嗎?」

  女生沒說話。

  他就彎唇笑了笑,懶洋洋地,

  「那走吧,我帶你回家。」

  後來走在路上,蒔音記得自己還問了他,爲什麽忽然又選擇要保送名額了。

  男生的回答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就,避免高考考砸唄。」

  「……那你之前爲什麽說不要呢?」

  「之前不是你想保送Q大麽。」

  他晃著鑰匙圈,

  「你那麽可憐,我同情你,就讓給你嘍。」

  讓……給她的嗎?

  蒔音仰頭看他綫條分明的側臉和好看的眉眼,忽然開口問,

  「那我想要什麽,你都會讓給我嗎?」

  「你想要什麽?」

  「我……」

  女生頓了頓。

  視綫移開,投向遠方的夜空,聲音被風吹的很碎,

  「我其實想開一家雜貨店。」

  這是什麽回答?

  文不對題。

  「嗯?」

  「我還想去很多很多地方旅游,淘回來很多喜歡的東西,就擺在店裡。比如本子啊書包啊什麽的,我希望我的貨架上,每一個貨物都是不同的,背後貼著標簽,標簽上寫著我和這件東西的故事,在哪裡買的,景色好不好,爲什麽買它,它原來的店主是個什麽樣的人……等等等等。」

  「嘖,你這恐怕得要攢十年才能攢得出一個店。」

  「是呀。」

  她彎彎唇,笑容明亮,

  「我想攢很多很多年,等我老了,退休了,我就把自己攢的雜貨都拿出來賣,碰上我欣賞的顧客,我也可以任性地當成禮物送給他們。這樣的話,等我死了,這個世界還會有很多很多人記得我。」

  和其他人聽到她說「死」的反應不同,少年只是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

  「那祝你活的久一點,多走幾個地方,這樣才能讓更多的人買到你的雜貨。」

  「還要多賺一點錢。」

  「嗯哼。」

  「裴時榿。」

  女生望著那朵遮住月光的雲,又問他,

  「你以後想做什麽呀?你不想當建築師了之後,就沒有什麽新的理想了嗎?」

  「算有吧。」

  「是什麽?」

  「繼承家産,然後花錢。」

  「啊?」

  他揚起眉,露出幾分笑意,

  「小紅帽,我跟你說個秘密。」

  「你說。」

  「我之前,在一所學校看見了一個研發游戲的大學生團隊,他們剛好在做展示,大希望拿到學校的創業基金,不過很可惜的是,申請最後沒有成功。」

  「然後呢?」

  「然後我覺得那個游戲挺有意思的,聽完展示之後,就找到他們,把我的壓歲錢和儲蓄罐裡的錢全部都投資給他們了。」

  「……是很多錢嗎?」

  「挺多的。」

  他伸手比了比,

  「大概,就能買下這棟樓這麽多。」

  「……哦。」

  蒔音存到現在的壓歲錢連這棟樓裡的一個陽臺都買不起。

  「那最後怎麽樣了?」

  「最後當然是失敗了,一棟樓就這樣被我給扔了。」

  「……」

  少年忍俊不禁,

  「扔的是我的錢,你這又是什麽表情?」

  「我就,突然很心痛。」

  「不過,那個時候我忽然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花錢真的能給人帶來很大的愉悅感,而且永遠不會厭倦。」

  「……大哥,你這個感悟,來的有點晚啊。」

  「所以小爺打算去做一個專門花錢的人。」

  蒔音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他對自己說的那番投資論,

  「你不會真的相當一個天使投資人吧?」

  「我想給這個世界創造一些新的東西。」

  他微抬著下巴,眉宇間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意氣風發,

  「不去思考,十年內這個東西是否能够賺錢。而是去思考,二十、五十、甚至一百年後,我能不能創造出,比如蒸汽機、計算機這樣跨時代的東西。」

  「如果成功了,喏,這隻手,」

  男生攤開掌心,眉目張揚,

  「就是給時代翻頁的手。」

  「這樣的話,等我死了,這個世界還會有很多很多人記得我。」

  ……一模一樣的話。

  被他複述了一遍。

  又因爲對方的態度特別認真,而顯得不像是在開玩笑。

  「那,如果有一天,你把自己的錢都花光了,一百年還是沒有到來,該怎麽辦?」

  「不會的。老子又不是不會賺錢。况且,如果地球創造我這樣的人只是爲了讓我失敗的話,那它不是太虧了嗎?」

  「……有道理哦。」

  他笑起來,揉亂她的頭髮,眼眸盛著明亮的光點,

  「小蒔音,再有幾個小時,明天的太陽就出來了,你要快點走。」

  女生下意識反問,

  「那你呢?」

  「小爺先去熟悉路,到時候,我帶著你跑。」

  那是什麽意思呢?

  蒔音沒有聽懂。

  但少年已經在前方揚眉伸出了手,

  「喏,握住它,你就拽住了新時代的巨掌。」

  「……你得了吧。」

  ——這是整個高三,她和裴時榿同路的最後一個夜晚。

  因爲第二周,蒔音就搬到了離學校更近的新家。

  剛好和江妙同路,多了好多可以一起上下學的小夥伴,每天的放學之路都很熱鬧。

  偶爾有時候,她也會懷念另一條種滿梧桐樹的小道,懷念那家總是放林蔓茜電影的奶茶店,懷念和章盈璐靜靜走過的夜晚。

  但大部分時間,她還是覺得現在這樣更好。

  因爲能跟溫暖又活潑的閨蜜結伴而行,蒔諺每天都可以回家裡來住,母親的手術也很成功,經過了安穩的恢復和療養,寒假就平安地回了國。

  她回家那天,很久沒見她的威威抱著母親的腿哇哇大哭,帶著小孩子滿滿的喜悅和想念。

  非常美好。

  還有就是,寒假過後,她的成績一直穩定在榜首。

  不管是周考、月考、模擬考,一次都沒有掉下去過。

  而第二名大多數是寧詞。

  至於裴時榿嘛——他保送成功了。

  成功的非常理所當然,但既沒有選擇讀經濟金融,也沒有選擇電子計算機,反而報了物理學。

  理由也非常隨意:

  反正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就隨便報一個算了。

  真的好氣人哦。

  ……

  不過保送名額定下來之後,裴時榿就再也沒有在學校裡出現過,甚至連拍畢業照也沒有回來。

  據說,他背著一個行囊,天南地北地旅游去了。

  「啊,真羡慕。」

  因爲寧詞莫名其妙放弃了c大,而興高采烈地去報c大但是最後保送失敗的江妙妙少女抱著一本厚厚地現代漢語詞典,趴在桌子上羡慕地感嘆道,

  「他居然現在就可以開始畢業旅行了,真的好嫉妒啊啊啊。」

  「不過說起來,那位大哥現在到哪了?」

  「肯尼亞。」

  「歡,你怎麽知道的?」

  「看朋友圈啊,他不是會發照片嘛。」

  「……我爸不讓我玩手機,連mp3都不讓我聽!我感覺我已經八百年沒有接觸過這種便携式電子産品了。」

  蒔音彎彎唇,鼓勵她,

  「加油,再熬半個月,你就可以放肆玩了。」

  「唉——」

  高三。

  分爲三個階段:後期,後後期,後後後期。

  好像很慢很慢,每一天都要寫完一堆的卷子才能過去。

  但又好像很快很快,偶爾有一天考試搬書箱的時候,看見自己那寫了滿滿一本的錯題集,才發覺自己已經努力了這麽久了。

  黑板旁邊貼的日期也在被一張張撕掉,每次撕到一個吉利的數字,就會有很多同學擁上去想要收藏。

  郭漫臻跟蒔音一樣,辭去了廣播站的工作,開始專心致志地投身學習。

  曾經鬧騰的許集安也不在課間下五子棋了。

  季威過了藝考,現在已經被調到了其他學習步調稍微沒那麽緊張的班級,大半個學期過去,他好像又把寧詞拋在了腦後,和另一個美術生姑娘打得火熱。

  所以說嘍,青春年少,人都是很健忘的。

  沒有誰就一定會永遠記得誰。

  至於寧詞,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就再次變得沉默寡言起來,每天拼了命地學習,仿佛受了什麽刺激。

  ——但是,不在蒔音的關注範圍之內。

  也沒有精力再去關注。

  她已經連續兩個月,保持著每兩周寫完一盒筆芯的速度,每天灌咖啡感覺把自己灌成了咖啡精,唯一還能帶給她一點慰藉的就是裴時榿雷打不動的朋友圈問好。

  這個瀟灑的追風少年,自從開始旅游起,就仿佛有了發朋友圈的愛好。

  每天三條,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配著九宮格圖片,和他們簡直就像是兩個世界。

  大概就是太招仇恨,所以朋友圈裡已經沒有人願意給他互動評論,只有蒔音會好心地按贊。

  這就導致了一個尷尬的局面:

  個人界面拉下去幾百條,一列都只有孤零零的一個贊。

  ——却依然無法阻撓裴大爺炫耀的熱情。

  依然雷打不動地在三餐問好。

  事實上,雖然裴時榿已經離校這麽久,但是學校裡依然流傳著他的各種新聞。

  「裴時榿」這個名字,以各種形式出現在各種話題裡,始終是一中的超級大明星。

  但蒔音其實很少跟別人聊起他。

  她從小都是這樣的,越珍貴的東西,就越藏在心底。

  每天看著對方朋友圈裡那一列唯一的贊,不知道爲什麽,就有一種獨占鰲頭的開心。

  直到黑板旁的日期逐漸被撕到最後一頁,蒔音揉著眼睛從床上起來洗漱,在媽媽緊張又假裝十分不緊張的笑容下吃完早餐,檢查了無數遍備考工具,然後出門前,隨手按亮手機看了朋友圈,才發現裴大爺今天的問好之下,點贊數和評論都呈現出爆炸式增長。

  「裴十七:

  高考加油。」

  配圖是當時他們放在門口的聖誕樹。

  點贊的人名已經占據了半個屏幕。

  底下的評論隊形也非常整齊:

  「在Q大等老子【擊掌】」

  「在Q大等老子【斜眼】」

  「在Q大等老子【狗頭】」

  ……

  長長一列。

  女生失笑,又忍不住抿了抿唇,把手機丟回床上。

  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彆扭心理,第一次沒有去點贊。

  而後背上書包,離開房間。

  因爲我,我就想當唯一的那一個。

  「蒔音,不要緊張,照平時水平發揮就好了。」

  「我知道的,媽媽。」

  「中午想吃什麽?」

  「幹煸土豆絲。」

  「音音,你緊張嗎?」

  「你已經問了八遍了,再問一遍我就真的緊張了。」

  「對了!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下面一句是什麽來著?」

  「……塗有餓莩而不知發。」

  「哦。苟利國家生死以的下一句呢?」

  「……」

  「我完了,我覺得今年的數學好難哦,最後一道大題我都碰都沒有碰嗚嗚嗚……」

  「放心,我也沒碰,大家都是這樣的。」

  「真的嗎?」

  「真的啊。」——其實她不是的。

  「哇自選感覺很簡單歡,蒔音你選了什麽?」

  「物理數學英語。」

  「我也是!本來想做化學的,但發現英語居然特別簡單。」

  然後隔了三秒。

  「啊啊啊!老子終於他媽的考完啦——」

  高考最後一場考試結束之後,江妙幾乎是飛奔著回的教室,抱著蒔音大喊大叫,興奮的仿佛自己已經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蒔音無奈地拉了拉差點被她扯下肩膀的衣服,

  「你冷靜點。對了,我們班怎麽這麽多人,是還有什麽事嗎?」

  「你不知道嗎?哦對,你考場比較遠。就是裴時榿回來了啦,所以老楊就問我們要不要再一起拍一張畢業照,大家就都沒走。」

  「裴時榿?」

  「對啊。現在在辦公室跟老楊說話呢,你等會兒應該就能看見他了。」

  「可是,他不是昨天還在芬蘭嗎?」

  「怎麽可能,你記錯了吧,」

  「他朋友圈發了照片的啊。」

  「嗯嗯?發了什麽照片,我怎麽沒看見?」

  「就旅游的各種照片啊。」

  江妙糾結地擰起眉毛,從書包袋裡掏出自己今天早上才解禁的手機,按了開機鍵。

  「我看看……沒有啊。」

  小姑娘把自己的微信拉給她看。

  裴時榿的頁面裡,只有今天早上發的高考加油。

  下面就是長長的灰綫了。

  蒔音楞了楞。

  「你會不會是看岔了?把別人發的朋友圈看成是他發的了?」

  ……也有可能。

  可是,看岔一天也就算了,總不可能這麽多天都看岔吧。

  一百多天,每天三條。

  那麽多那麽多條朋友圈,一時半會兒也根本翻不完啊。

  除非他每條朋友圈都把江妙屏蔽了。

  「許集安,你有帶手機嗎?」

  「帶了啊,怎麽了?」

  「我想看看裴時榿的朋友圈。」

  「啊?哦,好,你看、看啊。」

  許集安被她突如其來的要求驚的都結巴了。

  蒔音接過手機。

  果然……沒有。

  難怪只有一個贊。

  他不會真的是,把其他人都屏蔽了吧?

  但是爲什麽呢?

  那個夜晚少年璀璨的眉眼又出現在腦海裡,

  「蒔音,再有幾個小時,明天的太陽就出來了,你要快點走。」

  「小爺先去熟悉路,到時候,我帶著你跑。」

  ……

  女生忽然想起什麽,連試題卷和鉛筆盒都沒有放下,就匆匆忙忙地轉身朝教室外走去。

  「歡?音音你去哪兒啊……啊啊,小心小心——」

  來不及了。

  「嘭!」

  「咣當!」

  「嘶!」

  第一聲是肉體相撞的聲音。

  第二聲是椅子被連帶著絆倒的聲音。

  第三聲是蒔音的痛呼聲。

  整個教室都安靜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幾聲巨響吸引過來,望向了案發地點。

  但是沒看見。

  因爲案發地點在教室外的樓梯口。

  轉了個彎,剛好是視覺盲點。

  教室後門這塊區域,估計是真的被施了咒。

  專門針對蒔音的那種。

  被蒔音撞到的少年此刻正躺在地上,就離樓梯不到二十厘米的距離。

  一隻手護著自己的後腦勺,一隻手撑著地,氣急敗壞,

  「媽的!是哪個傻雕看老子不順眼?想死是不是!」

  女生從他身上爬起來,瞅了瞅他,

  「你沒事吧?」

  「……我就知道又是你這隻小紅帽,你可真是一點沒變。」

  你也是啊。

  一點沒變。

  沒有長高,也沒有曬黑,陽光灑在臉上,明暗光影交匯,五官輪廓就像直接從漫畫書裡摳出來的一樣。

  异常好看。

  幾個月沒見他,審美標準又降回了正常水平。

  男生撑著地面站起來,嘖嘖搖頭,

  「說你缺乏鍛煉還不信,蒔音,你自己反思反思,哪個小朋友像你一樣小腦這麽不平衡的?」

  「……」

  小姑娘抱著鉛筆盒和試題卷,坐在地上,仰頭看他,半天沒有說話。

  他勾勾唇,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摔傻了?」

  「你不是,昨天還在芬蘭嗎?」

  「小爺給你個驚喜唄。怎麽樣,沒想到吧,驚不驚喜?」

  何止。

  簡直就是驚嚇。

  「但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你能不能不要坐在地上跟我說話?」

  他伸出一隻手,把她拉起來,

  「本來就矮了,怎麽還專門放大自己的缺點呢。」

  這麽久沒見。

  一點隔閡和生疏感都沒有,聲音裡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熟悉的仿佛壓根就沒離開過。

  她揪著他的衣袖,看著他帶著笑的眼眸,莫名其妙就紅了眼眶,伸手抹了抹眼泪。

  「……你怎麽了?」

  少年瞬間蹙起了眉,大概也是想到什麽敏感話題,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高考算不了什麽,考砸了也沒……」

  「你不要咒我,我沒有考砸。」

  女生揉著眼睛,覺得自己特別丟臉,

  「我就是,要畢業了所以有點感傷。」

  「……」

  對方又無語又鬆了口氣,

  「你可真是……」

  後面半句話沒有說出來。

  肯定不是什麽好聽的話就是了。

  「你給我住嘴。」

  他勾了勾唇,

  「走吧,帶你去操場拍畢業照。」

  「啊?」

  沒等她回應,對方已經直接往樓下走。

  「你不會趕在今天回來就是爲了拍畢業照的吧?」

  「是啊。」

  「不是,你真的是爲了拍畢業照趕回來的?」

  「是啊。」

  「啊?可是……」

  「沒有可是。」

  他轉回頭,看著她心不在焉地在身後跟著,視綫一直落在她的脚下,

  「小爺回來就是跟你拍畢業照的。」

  回來拍畢業照的。

  回來跟你拍畢業照的。

  差了兩個字。

  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意識到。

  「走路看路。」

  前方傳來懶散又無奈的男聲。

  啥?

  蒔音遲緩地抬起頭。

  裴時榿見她今天待呆愣楞,反應特別慢,懷疑這姑娘是不是考試考傻了,嘆了口氣,伸手牽住她的手腕,

  「算了,還是本大爺帶著你走吧。」

  ……

  「裴時榿,你的朋友圈,是不是把大家都屏蔽了啊?」

  「嗯哼。」

  「那爲什麽呢?」

  「你猜。」

  「……」

  「那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昨天。」

  「回來幹什麽?」

  「都說了跟你拍畢業照。」

  「我就是想知道,你爲什麽一定要跟我拍畢業照啊。」

  「你猜咯。」

  「……」

  「你真的好煩哦。」

  蒔音放弃般地揪起眉毛,氣急敗壞地被他拉著走。

  「我們爲什麽要這麽早去操場?大家都還沒來啊。」

  少年在前方彎了彎唇,什麽話都沒說,只是抓緊了她的手腕。

  世界上很多問題,都是無解的。

  所以沒有爲什麽。

  只是想這樣做而已。

  有的風景,只想跟你一個人分享。

  也不希望你青春的記錄裡,沒有我。

  還有就是,

  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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