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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逼我做聖母》第61章
第61章 招人

  九甯讓管事把人請進府。

  管事道:「他們先去見都督了。」

  九寧怔了怔。

  管事說:「他們抬了幾口大箱子,說是有寶物進獻給都督。」

  九甯會意,料這肯定是周嘉行吩咐的。以前家裡做主的是周百藥,他不想理會周百藥,派人來都是直接來見她。現在周都督回來了,他要先探探周都督的口風,算是給周都督打一聲招呼,表明他沒有惡意,免得徒增是非,讓她夾在中間受氣。

  他的心細體貼處還真是面面俱到。

  不愧是將來事無巨細全部一手抓的賢明皇帝,全都會也就罷了,他還身體健壯精力旺盛,換成別人像他那樣勤政早就累死了,他卻精力旺盛,一面抓民生經濟,一面帶兵出征,幾年之內平定南方,幾乎是百戰百勝。

  小小地嫉妒了一會兒,九甯接著吩咐阿大幾人:「我和十一郎他們一樣,都是先招五十人,你們今天回去想好怎麼挑人,明天和十一郎他們一起去軍營豎牌子。」

  阿大應喏。

  九甯囑咐完,特意強調:「你們只管挑好的,那些偷奸耍滑、混日子的一個都不要。我是女子,想來肯應召的人不多,你們用不著心急,寧可少招,不要湊人數。我可不是鬧著玩的。」

  寧缺毋濫,要是為了湊齊五十人招來一堆不服管的驕兵,頭疼的是她。

  「我們明白。」阿大幾人點頭。

  九甯示意婢女拿來事先準備好的賞賜,說起讓四人恢復原名的事。

  沒想到四個人堅決反對,表示他們就喜歡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這麼叫,說到讓他們改名,一個個都老大不樂意,阿四更是跪下磕頭,表達自己的強烈抗拒。

  九甯一頭霧水,讓小僮僕送四人出去,叫來銜蟬,問她知不知道其中緣由。

  銜蟬是九寧最倚重的侍婢,在府裡的地位和一般婢女不同,府中其他人常常到她跟前傳遞消息,因此她知道很多府中奴僕的事。

  「還不是為了搶一個名頭!他們是最先過來伺候九娘的,這幾個名號代表他們是九娘跟前最體面的護衛。」

  聽九甯問阿大幾人為什麼不願改名,銜蟬笑彎了腰,道。

  九寧搖頭失笑。

  原來不止侍婢們會為了她的寵愛爭風吃醋,連阿大他們那些五大三粗的護衛們也要為「第一」、「第二」這種名頭爭來爭去。

  算了,反正護衛們平時私底下還是以原名互相稱呼,阿大、阿二只有她能叫。

  銅盆裡赤紅的火炭燒得滋滋響,銜蟬跪下往香爐裡添了塊香餅,道:「九娘,多弟說她明天想去寺裡上香。」

  九甯漫不經心地應一聲。

  銜蟬悄悄看她一眼,道:「其實這事也是多弟多心了。」

  九寧挑眉:「誰欺負她了?」

  銜蟬道:「倒也沒人欺負她,金瑤她們碎嘴罷了。」

  多弟胳膊上的箭傷已經好全了,她和銜蟬她們相處得還算融洽。不過小娘子們正是情緒多變、敏感多思的年紀,又都巴望著能長長久久服侍九寧,看別人比自己更得九寧喜歡,難免發酸。每天一個院子待著,免不了有些口角摩擦。多弟賣力奉承九寧,日子久了,另外幾個侍婢看不慣她的做派:同樣都是伺候九娘的,人人盡心盡力,九娘也不偏不倚,一樣看重。可這個多弟卻處處要顯示她比別人更忠心,做什麼都非要爭一個第一,好讓九娘看見她的不一般,她當天底下只有她這麼一個忠僕嗎?還有沒有把其他人放在眼裡?

  簡單來說,多弟太突出、太急於表現自己,一下子把其他侍婢襯托得好像在敷衍了事一樣,引起其他侍婢的不滿。她又不屑和一幫侍女說好話,兩邊時有口角。以金瑤為首的侍婢背地裡說多弟不要臉皮,不巧讓多弟撞見了,差點打起來。

  剛才多弟來找銜蟬說想告假去寺裡上香,銜蟬想著讓她出去散散心也好,答應了。

  聽銜蟬說完來龍去脈,九寧嘖嘖了幾聲,金瑤膽子不小,竟然敢和多弟吵嘴。

  她揮揮手:「姐姐們盡心照顧我,我都一樣喜歡!讓金瑤大度些,別為了些芝麻小事爭閒氣,我要惱的。」

  銜蟬笑著應了。

  九娘待侍婢很好。只要侍婢盡好自己的本分,不坑害別人,哪怕拔尖要強、拈酸吃醋,她都不會往心裡去。

  用九娘的話說,都是花骨朵一樣年輕漂亮的好姐姐,各有各的性子,用不著成天死氣沉沉、老氣橫秋,大家儘管按著自己的性子來,不過都得守規矩,絕對不許勾心鬥角害自己人。

  上次九娘被擄走,蓬萊閣的侍女失察,全被罰去漿洗房、織房、馬廄。九娘回來後,立即把她們召回蓬萊閣。

  管事猶豫著不敢答應。

  九寧含笑道:「侍女不懂武藝,就是照料我生活起居的,難道還能指望她們打退歹人?而且朱鵠闖進蓬萊閣時她們都被藥倒了,算不得失察,還讓她們回來跟著我。」

  於是侍女們又回來繼續伺候九娘。

  能夠重新回到九娘身邊,她們感恩戴德。

  金瑤也是急於回報九娘,卻處處讓多弟搶了風頭,才會和多弟起爭執。

  銜蟬已經罵過她了。

  九寧取來剛才寫給周嘉行的信,放好,問:「你打聽清楚了沒有?多弟她家是哪個鄉里的?」

  銜蟬搖搖頭,道:「我問過她好多次,她說她是被家人賣的,已經記不得家在哪兒了。」

  算起來,多弟是大前年被賣的,五娘剛好路過買下她。那時候多弟都十多歲了,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忘掉家裡人?不過不管別人怎麼問,多弟都堅持說自己忘了。

  銜蟬也是做奴婢的,能夠猜得出多弟在想什麼:「我看多弟一定是還在怨她家裡人,所以假裝把家人都忘了,其實她肯定還記得家在哪兒。」

  府裡很多侍女四五歲就被賣了,就這樣她們還記得家大概在哪個地方——她們不敢忘,忘了自己的出身,這輩子就真的一點念想都沒了。雖然她們是被親人賣掉的,平時開玩笑時都說恨家裡人無情,將來就算家人討飯到跟前也不搭理他們,可心裡其實還是期盼有朝一日能和親人相認。

  金瑤每次說起她的父母都罵罵咧咧,說她爺娘是老不死,成天只知道打她罵她,要是老不死翹腳走了,她絕對不會掉一滴眼淚。逢年過節卻捧著攢的錢哭,盼著她爺娘哪天忽然發財了要來贖她。

  九寧點點頭,她總覺得多弟不會突發奇想去上香——多弟不信佛。

  也許多弟是想回家找她的家人?

  逢年過節人會格外思鄉,興許多弟想家了。

  書裡多弟的名字是高絳仙,沒有多提及她的家人,認識她的人都說她是落難的世家女。

  現在九甯知道高絳仙這個名字是多弟為了體面自己取的,自然也明白她不是什麼世家女,要嘛她冒充了高家小娘子的身份,要嘛這個高家也是她隨便捏造的。

  不知道多弟是不是和其他婢女那樣一邊恨著賣掉她的家人,一邊還是想和家人團聚。

  九寧正琢磨著要不要派人跟蹤多弟,阿大去而複返,領著胡人進來拜見。

  幾名胡人都戴氊帽,穿彩錦袍,為首的一人滿臉絡腮鬍子,正是懷朗。

  他們剛才給周都督送了禮物,等見過九寧立刻就要走。

  九寧在商隊待了幾天,和懷朗已經混熟,見他來了,立刻讓銜蟬去燙酒:「上次你說的那個劍南酒,我好奇讓人尋了些來,不過不是劍南的酒,是江州這邊的酒坊釀的,你嘗嘗,看看能不能和劍南的比一比高下。」

  懷朗先向她行禮,爾後放聲大笑:「幸虧我機靈,找鄌主討來這趟差事,不然就錯過縣主這裡的美酒了!」

  燙好的酒送到廳堂,懷朗聞到酒氣眼前一亮,忍不住激動起來:「就是這個香味!」

  不提正事,先猛灌了半壺酒。

  其他幾個胡人幽怨地瞪他幾眼,嫌他放浪形骸。

  懷朗雖然私底下是個話簍子,到底還記得正事,知道九寧性子爽快,也不迂回,品過酒,直接道:「鄌主說找縣主討一樣東西。」

  「我曉得。」九寧示意銜蟬把封好的信遞給他,問,「二哥現在在哪兒?你們也過年嗎?」

  懷朗笑道:「常年在中原行走,我們當然也過年,正旦前商隊的人會結伴去觀看儺戲和送社。」

  雖然連年戰亂,但江州和鄂州還算太平,尤其是和兵荒馬亂的北方相比。每年年底元旦是一年之中最盛大的節日,上到官宦豪族,下到黎民百姓,這幾天都會齊聚一堂,辭歲迎新,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世道早點太平。

  元旦前後,城裡會有熱鬧的儺戲表演,屆時萬人空巷,全城老百姓彙聚至長街前慶祝新年,通宵達旦,徹夜不息。

  鄉間則有送社儀式,十里八鄉的百姓全部參加,一個都不落下。

  懷朗以為九甯想請周嘉行回周家過年守歲,怕她提起這個話題讓周嘉行發怒,委婉暗示:「首領那天要去城中參加聚會,鄌主也去。」

  「聚會?」九寧蹙眉,「在鄂州?」

  鄂州如今可不太平,已經被周圍的幾大勢力牢牢包圍,只等下嘴咬下袁家這塊肥肉。

  懷朗不肯多說,笑道:「縣主不必擔心鄌主的安危,我們行走這麼多年,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

  他既不想說,九寧也不會追著問,說了些閒話,懷朗告辭離去。

  走之前留下一隻匣子,「鄌主親自挑的,縣主要是喜歡,下回我再多帶些來。」

  九寧打開匣子,眼前一片寶氣浮動,一匣子花花綠綠的各色波斯寶石在漫進屋內的日光下折射出一道道閃爍的華麗光線。

  「哈!」她眉開眼笑,「替我謝過二哥。」

  有個大方的哥哥真不錯!

  之前她還腹誹,周嘉暄叫她寫信給他,他卻不回信,看在這些寶石的面上,就算啦。

  ……

  懷朗幾人離了刺史府,東拐西拐,甩掉身後的尾巴。

  走到一家胡餅肆前,懷朗掏錢買了幾包胡餅,指指幾個屬下:「你們幾個去永安寺,你、還有你和我去田莊。不管查到什麼都要記下來,記住,回去以後不要洩漏消息,鄌主的規矩,你們都記得?」

  最後指一指剩下的那人:「你把縣主的信帶回去給鄌主,必須親手交給鄌主。」

  屬下們應喏。

  一行人就此分開,一隊上山,一隊去郊外。

  ……

  目送懷朗幾人離開,九寧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來管事問:「永安寺的雪庭師父知不知道我前些時不在江州的事?」

  周家對外宣稱九寧前些時日出遠門拜訪親戚去了。

  管事愣了一會兒,道:「沒聽見說,雪庭師父身份尊貴,一直待在寺中翻譯佛經。」

  九寧想了想,回書房找出灑金花箋紙,抄了幾句佛經在上面,吩咐管事和周府的年禮、供奉一起送到永安寺去。

  她回江州以後打聽鄂州張家,聽到一個好消息:張家的四娘已經安全回家。當然張家也沒公開說他們家的小娘子被馬賊擄走了,只說四娘病了去鄉下住了一段時間,最近病好回鄂州了。

  懷朗剛才閒聊時說起這事,九寧想起雪庭是她表舅,過年寺裡給她送了平安符,按理應該給他報一聲平安。

  雖然雪庭肯定不知道她失蹤的事……就當做給他拜年好了。

  ……

  兵貴神速。

  周都督這次只帶三千人去襄州佔便宜,他的算盤打得叮噹響,最好能趁所有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搶了就跑。

  於是連自己人都沒發覺時,周都督已經帶著人馬悄無聲息離了江州。

  九甯作為周都督最寶貝的孫女,是少數幾個知情人之一。

  她照舊天天去正院請安,在裡頭待上半個時辰才出來,讓外人以為周都督仍在府中。

  這日她去練騎射,看到十一郎他們累得像條狗一樣趴在箭道長廊裡喘氣,想起招兵的事,找來阿大。

  阿大欲言又止。

  九寧已經開始練準頭了,射出一箭,低頭從竹筒裡抽竹箭的時候,道:「招幾個就是幾個,你如實說罷。」

  阿大羞愧道:「縣主……一個都沒招到。」

  九寧:……

  她知道自己是女子,公開招部曲肯定不如十一郎他們順利,但她沒想到一個肯投到她麾下的都沒有!

  難怪這幾天十一郎他們看到她就趕緊跑,跑不了就打哈哈,就是不說正經話,原來是怕她難堪,故意躲著她。

  九寧看著對面的箭靶,搭弓射箭。

  咻的一聲,竹箭在離箭靶幾尺遠的地方落下了。

  「好!」

  箭道前的一群少年郎立刻放下手裡的硬弓,拍掌叫好。

  阿大目瞪口呆:郎君都眼瞎嗎?他們沒看到縣主那支箭連箭靶都沒射中嗎?!

  「九娘,你今天又比昨天進步了許多!」十一郎揉揉肩膀跳起來,笑嘻嘻湊到九甯身旁,「明天練完,我們去鬥雞場吧?」

  說著低頭對手指,目光哀怨,「咱們家好久沒贏了。」

  九寧繼續彎弓搭箭,「我不是把將軍和小黑借給你了嗎?」

  「小黑只聽你的,你不在,小黑就撲閃著翅膀飛來飛去,咯咯咯咯叫個不停,換了誰都不好使!還得你親自出馬!」

  周圍的少年郎們全湊了過來。

  「對,九娘,還是得你出山才行呐!」

  九甯掃一眼周圍的堂兄弟們:「是不是你們沒照顧好將軍和小黑,它們才會怯場?」

  少年郎們忙賭咒發誓,表示他們把將軍和小黑當菩薩一樣供著,吃得好,住得也好,每天四五個僮僕伺候,絕沒有虐待它們!

  九寧思考了一會兒,搖搖頭。

  少年郎們垂頭喪氣。

  九寧道:「明天我沒空。」

  十一郎狗腿地幫她遞箭,圍著她打轉,說:「明天你要去參加溫家的賞花宴?溫小郎最近還在說你的壞話,你不要理會他!」

  「關溫家什麼事?我從不搭理溫小郎。」

  她隻教訓溫小郎,絕不和溫小郎多話。

  十一郎鬆口氣,拍拍胸口,眼看九娘越長越大,越來越漂亮,也越來越招人,作為從兄,他得把妹妹看好了!

  九寧對準箭靶,道:「明天我親自去招兵的地方看看,這些天一個報名的都沒有。」

  十一郎待了一待,臉上騰地紅了,大喊一聲:「不行!」

  九寧瞟他一眼,「為什麼不行?」

  「那裡都是男人,從來沒有女人去……你去了不好。」

  十一郎聲如蚊呐。

  九寧輕哼一聲。

  十一郎知道她這是打定主意非要去,心中暗暗叫苦,一面覺得那種地方不是女人該去的,一面又覺得應該支持九娘。

  天人交戰了一陣,握緊雙拳,目光炯炯,一臉視死如歸的堅毅:「我陪你去!」

  「不用,你忙你的。」

  九寧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十一郎有些洩氣,囁嚅道:「我不會像大郎那樣罵你,我就在一邊保護你。」

  九寧輕笑,「十一哥,我一個人也可以。你每天要忙你的事,不用管我,我要是真遇到麻煩了,會找你幫忙的。」

  十一郎立刻轉憂為喜,「說好了啊,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報我的名號!」

  說得好像他的名號能管用一樣。

  九寧笑笑不說話,手上一鬆,竹箭彈出,這一次仍然在離箭靶很遠的地方落下。

  她抿緊唇,接著練。

  ……

  第二天淩晨,九寧起了個大早,一頭烏黑髮亮的墨發盤成簡單的男式髮髻,卻沒有和男人一樣戴冠或是戴襆頭,而是簪了一柄金筐寶鈿海馬葡萄紋金插梳,除此之外別無其他裝飾,眉間飾海棠形翠鈿,穿鴨頭綠蹙金暗紋翻領窄袖錦袍,腰束革帶,腳踏羅皮靴,手執軟鞭,騎馬出行。

  阿大幾人鞭馬緊隨在她身側,簇擁著她去軍營。

  軍營駐紮在城外,他們去的地方是新兵集中訓練的一處營地。

  營地的將官遠遠看到大道上紅塵滾滾,一行人浩浩蕩蕩飛馳過來,還以為是周家子弟到了,正詫異今天怎麼這麼早,看清前面一匹雪白駿馬上的人是都督膝下最疼愛的縣主,嚇了一跳,奔出營地相迎。

  「縣主怎麼來這種地方?」

  九甯勒馬停下來,放慢速度,問:「都督的手令,你們都看過了?」

  聽她稱呼周都督為都督而不是祖父或者阿翁,幾名將官心裡一個咯噔。

  「縣主,這裡全是大男人,而且是一幫什麼都不懂的新兵……」其中一個年輕將官道,「他們全是大老粗,從來見過貴人,您還是移步回城吧,免得他們衝撞您。」

  「不礙事。」九寧拍拍雪球的馬脖子,道,「既然你們都看過手令,就該知道我是來做什麼的,用不著攔我。我已經熟記營地的規矩,要是我做錯了什麼,你們只管指出來。其他的不要多管。」

  說話間,馬已經走到營地前。

  將官們小聲商量。

  周都督發過話,他們不敢陽奉陰違,原以為敷衍過去就算了,沒想到縣主本人來了。得罪縣主,都督肯定會怪罪,既然縣主非要和十一郎他們一樣參加比試,那是周家內部的事,和他們無關,他們只需要注意不讓新兵衝撞縣主就行。

  將官們作出決定,立刻轉變態度,撥馬掉頭:「縣主,請。」

  這時候天還沒大亮,冬日天亮得晚,四野暗沉,放眼遠望,積雪已經化盡,露出原屬群山峻嶺的蒼青之色。

  唯有山谷密林間偶爾閃過一抹殘留的新雪痕跡。

  一條溪澗靜靜流淌而過,溪水清澈見底,岸邊荒草離離。駐紮在溪水邊的營地非常簡陋,數百座帳篷點綴在一塊平坦寬敞的平地間,最東邊是校場,校場周圍插了許多不同顏色的旗幟,正迎風獵獵飛揚。

  校場也是球場——這是十一郎告訴九寧的。

  到了地方,九寧下馬。

  阿大幾人忙活起來,架起一條長桌,旁邊豎起代表九甯的小旗,然後搬來幾張胡床,請九娘坐下,又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盤冬藏的果子送到她跟前。

  接著他們也坐下。

  然後就等著新兵們主動過來報名。

  天邊漸漸泛白,十一郎他們陸陸續續趕到營地,發現坐在長桌後的九寧,眼珠都快瞪出眼眶了。

  「九娘,你來這裡做什麼!」

  少年郎們大吃一驚,勸她回去。

  九寧不耐煩地擺擺手:「兄長們忙你們的去吧。」

  眾人知道勸不動她,面面相覷,還沒想好怎麼辦就被各自的副手勸走了,他們不是來玩的,到了時辰必須去將官那裡報導,不然要挨棍子。

  九寧算是已經報導過,坐在營地入口處,遙望場中來來回回的新兵。

  「他們為什麼不願意來報名?」

  阿大和阿二對望一眼,支支吾吾道:「他們太瘦了,連刀都扛不起來。」

  九寧微笑:「你們實話實說,別打岔,是不是因為他們瞧不起我是個小娘子?」

  四個護衛都低頭不做聲。

  九寧拍拍手,拈起盤中果子,滿不在乎道:「沒事,以後還有比這更難堪的,我既然來了,心裡早就有數,你們也用不著藏藏掖掖,有什麼說什麼。」

  想當年她刺殺大將軍的時候,幾百個江湖赫赫有名的豪傑圍著她,大罵她是妖女,她眼皮都沒眨一下,手裡的劍毫不猶豫地往前一送。

  要不是她太倒黴了竟然在關鍵時刻崴了一腳,那一世她不用半年就能完成任務。

  可惜她不記得大將軍最後是怎麼死的,氣人。

  九甯說話時,朝陽剛好從雲層背後探出半個腦袋,一束燦爛光輝透過雲層照下來,籠在她身上。

  她發間的金梳背和身上的錦袍都在日光照射下閃閃發光,眉眼間比平時多了些雍容。

  阿大幾人不禁看待了。

  他們從她平淡的語氣中聽出她的決心,起身拱手行禮:「屬下謹記在心。」

  等了大半天,還是沒人來。

  九甯不急,阿大他們卻急了,他們不忍心看她失望。

  正愁著呢,兩個高高瘦瘦的少年在一旁觀望了一陣,走到他們的長桌前:「你們招兵?」

  「對!招!」阿大激動得語無倫次,「你們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家中可有父母親人?」

  兩個少年一一答了。

  阿大連忙回頭,憨厚的臉上擠滿笑:「縣主,招著人了!」

  九寧面無表情,站起身。

  「你們兩個。」她指指少年,「是十一郎叫你們來的吧?」

  兩個少年立刻變了臉色,垂下頭不說話。

  「行了,你們回去吧。」

  九寧朝遠處的十一郎做了個回去找他算帳的手勢。

  躲在角落裡的十一郎乾脆走出藏身的地方,一顛一顛跑到九寧跟前,「我這不是在幫你嘛!」

  「多謝你,不過我暫時不需要。」

  十一郎覺得自己很委屈,搬了張胡床和九寧的並排放在一起,陪她一起坐著等。

  不一會兒,營地外忽然傳來鬧哄哄的嘈雜人聲。

  似乎起了什麼騷亂。

  十一郎立刻蹦了起來,手搭在額前遙望。

  「啊!九娘,你大哥來了!」

  九寧微微蹙眉。

  周百藥和周嘉言父子倆挨了周都督一頓打,強撐著不讓人攙扶,自己走回去,回到房間後立馬趴下了,周百藥一直躺到現在還沒起來,周嘉言年輕,又挨得比父親少,已經好了。

  今天周嘉言過來招兵。

  兵營的新兵們也有自己的小算計,跟著其他房的郎君肯定不如跟著周都督的嫡長孫有出息,見周嘉言騎馬來了,紛紛迎上前,搶著保命,免得晚了錯失上進的大好機會。

  周嘉言還沒下馬,五十人就招齊了。

  還有更多的人圍在周嘉言的馬旁邊,苦苦哀求再多收幾個,他們都願意跟著周嘉言。

  周嘉言坐在馬背上,前後左右簇擁著進了軍營。

  路過九寧的長桌前時,他居高臨下,紆尊降貴般地瞟幾眼她,嘴角挑起,笑容裡明晃晃的全是譏諷。

  阿大幾人冷哼。

  十一郎心裡捏了把汗,悄悄看一眼九寧。

  九寧沒說話。

  走過去的周嘉言突然回頭,「九娘,你怎麼一個人都沒招到?我這裡都是人,收都收不完,不如送你五十人使喚。」

  氣氛凝滯,劍拔弩張。

  新兵們隱隱約約知道周嘉言和他的異母妹妹不和,見狀沒敢吭聲,全都退回到周嘉言這一側,生怕被他送給九寧。

  周嘉言嘴角一勾,笑得更肆意。

  「用不著你操心。」九寧道。

  似乎是氣話,但她說得很平靜,沒有惱羞成怒,只有厭煩。

  周嘉言冷哼一聲,掉頭走遠。

  阿大滿面愧疚,搓了搓手,道:「縣主,都怪我們辦事不力,沒能幫您招到人手。」

  九寧搖搖頭,問:「新兵們裡有沒有認字的?」

  一旁的十一郎插話進來說:「大多數不認字,認字的太少,早就被搶光了。」

  「不認字也沒事,長耳朵就成。」九寧道。

  命阿大去取來紙筆,下筆一揮而就,寫了份招兵啟事。

  阿二把啟事貼在營地的佈告欄上。

  很快就有人圍上來詢問啟事上寫了什麼。

  阿二道:「縣主招兵,每月可以拿一千錢,也可以換成糧食,大米三十鬥,供衣裳、武器,一天三頓飯,兩頓幹的,一頓有炊餅吃!」

  頓時一片譁然。

  新兵們議論紛紛,當兵只需要管飯,縣主竟然給發錢?而且每月一千錢,換成大米是三十鬥,太平盛世米只要三文錢一鬥,現在世道艱難,米價暴漲,長安的米價曾一度高至幾百錢,縣主每月給三十鬥大米,一個壯勞力能吃五個月!

  「是真的嗎?縣主不會是哄我們玩的吧?」

  「我覺得一定是騙人的,縣主哪是在招部曲,明明是在辦過家家酒!」

  「縣主能保證嗎?」

  「真的發大米?這麼多?縣主哪來的糧食?」

  新兵們連連發問。

  有好奇的,有覺得不可置信的,有嗤之以鼻的,有大聲質問的,也有人真的動搖了。

  阿二充耳不聞,繼續道:「縣主是貴人,招部曲不問出身,不管其他,不過有一點,必須守規矩,否則軍法處置!」

  這時代驕兵刺頭一直是困擾各大軍將的難題。下手懲治吧,那些跋扈老兵立刻能陣前倒戈,幫著敵人打自己人,所以治軍不能太嚴。但這麼做只會繼續縱容驕兵,助長他們的氣焰。

  九寧不懂軍事,不可能帶兵打仗,唯有靠規矩來束縛部曲,確立威信。以免招來一群刺頭。

  軍法處置可不是說說而已,那是要掉腦袋的。

  一個小娘子竟然敢說這樣大口氣的話,一眾新兵沒當回事,哈哈大笑。

  阿二也不多說,貼好告示,回長桌前覆命。

  有幾個感興趣的新兵跟著他一起過來,不過還是不能下定決心,問東問西,就是不肯畫押。

  九甯叫住阿二,「還沒檢查,不能入選。」

  新兵們一愣。

  阿二忙謝罪,帶著幾個新兵走到一邊,仔細檢查,指指其中一人,搖搖頭,告訴他不符合要求。

  縣主給出這麼好的待遇,自然要挑最好的新兵,寧缺毋濫!

  新兵們被唬住了,他們不想聽一個女人的號令,所以瞧不起縣主,沒想到縣主也瞧不起他們,人家只要最好的!

  這下子更多的人反而非要來試一試。

  阿大幾人一個個仔細檢查,絕不敷衍,符合要求的可以通過,然後把規矩一條一條講給他們聽,能遵守的就留下,不能遵守的即使符合要求也不要。

  幾個身強體壯的新兵不樂意了,他們因為每月發糧食而心動,願意放下成見跟隨縣主,縣主竟然還要他們守規矩?

  其他郎君都沒這麼多條件!

  幾人聯合剛剛通過檢查的人和阿大談條件,他們願意遵守營地的規矩,縣主不能額外再添新規。

  「如果縣主願意通融,我們都願意跟著縣主!」

  言下之意,縣主不通融,那他們就不報名。

  阿二面無表情:「免談。」

  新兵們對望一眼,抬腳走開。

  要不是看在糧食的份上,他們才不會過來!

  一名刺頭對其他人道:「縣主肯定招不滿五十人,你們看著吧!等會兒他們會求著我們去報名。」

  其他人也這麼想,跟著一起離開。

  剛才還熱熱鬧鬧的長桌,轉眼間又冷清下來了。

  十一郎觀望了一陣,勸九寧不要這麼較真:「能招滿五十人就好了,你定那麼多規矩做什麼?」

  九寧哢哧哢哧吃果子,「當我的部曲,就得守我的規矩。」

  十一郎搖搖頭,「那你得到猴年馬月才能招滿五十人。」

  九寧笑意盈盈:「這裡招不到,還有其他地方的,以後這些部曲會成為我的私兵,我想從哪裡招人就能從哪裡招人,我花的是自己的錢。」

  十一郎捂臉跺腳,他們這些小郎君做什麼都得朝長輩伸手討錢,九娘不一樣,周都督不許別人碰她母親留給她的陪嫁,還給她討了封地,她比周家的每個人都要有錢得多!連周刺史都沒她出手闊綽!

  九娘一定是故意氣他的,一定是!

  就在十一郎酸溜溜嫉妒九甯的小金庫時,幾個少年靠近長桌,小聲問:「真的給糧食嗎?」

  阿二點頭。

  少年們欣喜地對望一眼,「我們願意給縣主賣命!只要給吃的!」

  阿二問:「你們想好了?到了縣主麾下,就得守規矩,如果誰違反規矩,要軍法處置。」

  少年們拼命點頭,生怕阿二不招人了,「我們守規矩!」

  說著齊聲強調:「只要給吃的!」

  「一定給吃的。」

  阿二笑道,帶著幾個人去檢查,勉強都合格,於是讓他們畫押。

  九甯拍拍十一郎的肩膀,指指那幾個少年:「看,十一哥,他們以後就是我的人了。」

  十一郎撇撇嘴,「你給那麼多糧食,他們當然願意跟著你。」

  頓了一下,擔憂地問:「萬一他們不是真心跟從你,只是想要糧食呢?」

  九寧瞥他一眼,道:「只要他們守規矩就夠了。」

  真心難得,她又不是找相公,只是找屬下而已。

  在糧食的利誘下,越來越多的人主動報名。

  阿大和阿二沒有放鬆要求,每個人都先檢查一遍,確認他們聽懂所有規矩的要求並且表示願意遵守,才讓他們畫押。

  很快就湊夠四十人。

  又有人過來報名,阿大和阿二拿不定主意,請九寧定奪:「縣主,是個胡兒。」

  胡兒就是胡人。

  九甯站起身,阿大和阿二跟在她身後。

  一個少年杵在長桌前,聽到腳步聲,撩起眼皮看過來。

  九寧怔住。

  少年年紀不大,瘦瘦高高的,像條長竹竿,一雙狹長的鳳眼,看人的時候明明沒什麼表情,卻給人一種眼波含情的感覺。

  頭髮勉強紮成髻,亂糟糟的,可以看得出髮絲根根帶卷。

  這少年五官更像中原人,不過和周嘉行一樣是卷髮。

  九寧出了一會兒神,想起周嘉行把卷髮梳成辮子披滿肩頭的樣子,眉眼微彎,笑出一對梨渦。

  少年盯著她,目光灼灼。

  阿大小聲問:「縣主,收下他嗎?」

  「他符不符合要求?願不願意遵守規矩?」

  「符合要求,他也說願意遵守規矩,不過他是胡兒,和其他人格格不入,只怕收下他會是個麻煩。」

  九寧果斷道:「那就收下。」

  阿大應是,招手讓少年畫押。

  招滿五十人後,九寧打道回府。

  接下來練兵的事情交給阿大他們,她回府吩咐管事為新兵準備衣物、武器和允諾過的糧食。

  「告訴佃戶們,他們家中有願意當兵的,可以跟著一起操練,誰家中一人當兵,可以分一塊地,永不收租錢。」

  管事們大驚:「永不收租錢?!」

  九寧點點頭。

  部曲不是隨便說練就能練出來的,所以必須先重新兵裡拉人,這五十人是精銳,然後把願意追隨她的其他人也編成隊伍,他們有土地為牽絆,必定更為忠心,這一部分人將護衛她的安全。

  管事們想要反對,不過九寧之前說過不會動現在她名下的地,所以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反對,只能勸九甯再三思。

  九寧笑道:「諸位叔伯跟著我母親從長安逃出來,北邊是什麼情形你們都是親眼見過的,這個世道,多養些部曲才能保證安全。」

  管事們沉默下來。

  他們是崔家的奴僕,見識過崔家最鼎盛時期的繁華風光。那時候府中來往的都是王侯公卿,累世積攢下的財富和聲望,天下人為之折腰。他們這些奴僕手上的帳目出入動輒就是幾千畝地,哪像現在,必須龜縮在江州一地才能求得片刻安寧。

  當年娘子帶著家財南逃,要不是遇上周都督、和周都督做了交換,這些東西早就被亂兵搶劫一空。

  九娘說得對。

  亂世之中,有忠心的部曲護衛,無疑更安全。

  ……

  九寧每天忙得團團轉,直到周嘉暄問起她看儺戲的事,她才意識到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元旦正日。

  「阿兄想去看儺戲?」

  周嘉暄揉揉她發頂,「去年答應過你,說好今年帶你去看儺戲,你忘了?」

  九寧嘿嘿笑了一會兒,皺眉道:「阿兄你的傷還沒完全好,今年就不去了,儺戲每年都有,明年我們一起看。」

  周嘉暄扶著床欄慢慢站起身,「無事,我躺了這麼久,渾身骨頭髮酸,出去走走也好。」

  九甯把郎中叫過來,問他周嘉暄能不能出門。

  郎中笑道:「當然可以,郎君的傷已經好了,只要不上馬打球就行。」

  九寧這才放心,讓管事送來儺舞的面具,自己挑了一個,指指其他幾個,「阿兄,你喜歡哪個?」

  周嘉暄坐到她身旁,和她一起選,最後選中了一張青色的。

  「這個顏色很配阿兄。」

  九寧說,她自己挑的是紅色。

  周都督不在府中,府裡守歲的活動都是周百藥和周嘉言主持,九寧一概不去,周百藥現在就當她不存在,也不管她。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日光透過重重幔帳照進寢房,看著讓人覺得心眼開闊透亮。

  下午,府裡正廳飄出絲竹之聲,周百藥在宴請賓客。

  九寧忙完,換了身裝束。

  銜蟬進來稟報事情:「今天使君過來了,問縣主能不能去宴席露露臉。」

  九寧搖搖頭,「我要和三哥出去看儺戲。」

  銜蟬出去回話。

  九寧坐在鏡臺前,舉起一面小銅鏡,照髮髻後面的髮釵,「今天宴請的是哪家?」

  周刺史一般不會出面招待客人。

  銜蟬道:「備的是齋菜,好像來的是慧梵禪師。」

  九寧啊了一聲,「雪庭師父也在席上?」

  要是雪庭來了,再忙也得去見一見。

  銜蟬搖搖頭。

  「那算了。」

  九寧繼續攬鏡自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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