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求親
九寧吃飽喝足,在僕婦們的簇擁中從周都督的院子走出來,被等候多時的三哥周嘉暄給堵了個正著。
「我聽先生說,你已經十多天沒去上課了?」
周嘉暄臉上的表情不大好看。
九寧嘟嘴,瞪一眼左右侍婢,肯定是她們去告的密!
周嘉暄經常在先生家留宿,住上十天半個月不回家是常有的事,教她們功課的女先生不會巴巴地跑到他跟前去告狀,只有她的侍婢一碰到難事就去找周嘉暄——下人們眼睛透亮,知道只有三郎真心疼愛九娘。
侍婢們飛快退開,小娘子最近脾氣越來越大了,她們惹不起。
周嘉暄低歎一聲,拉起九寧的手,「走,我送你去上學。」
九寧垂頭喪氣。
不是她不想學,問題是她學了沒什麼用啊!
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她懵裡懵懂,一邊給主角挖坑,一邊抓住一切機會學習一切可能派到用場的本領,以備不時之需。
當反派也得充實自己。
最後主角功成名就,她也琴棋書畫樣樣都學會一點。
結果她完成任務再度蘇醒的時候,不僅記憶錯亂模糊,連那些學過的知識也一併忘掉了!
那一刻九寧很想把系統大卸八塊。
每個小世界都是如此,不管九寧學得多認真多刻苦,還是會忘記的。
周嘉暄很少拘束九寧,唯獨學習上不許她偷懶,吩咐侍婢取來她的書卷用具,把她領到一座精捨前。
精捨修建在一片竹林中,曲橋相連,雅致清幽,是周家女郎上課的地方。
女先生正在教女郎們彈琵琶,精捨裡傳出略顯雜亂的撥弦聲,偶爾有個小娘子說了句俏皮話,大家哄笑成一團,樂聲更亂了。
九寧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頭,十指纖纖,指腹結有薄繭。
原來的小九娘肯定學得很認真。
她努力回想,記憶可以繼承,可技巧是很玄妙的東西,讓現在的她去彈琵琶,她可能連基本的姿勢都擺不出來。
周嘉暄垂眸看她,見她神情恍惚,俯身把她抱了起來。
九寧嚇了一跳。
周嘉暄抱著她走到精捨前,讓她在長廊曲欄上垂腿坐著,自己彎腰和她平視。
他長了雙漂亮的眼睛,瞳仁很黑。
「觀音奴,是不是五娘、八娘她們帶著其他人欺負你,所以你不愛上學?」
九寧眨眨眼睛。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
這倒是個逃學的好藉口。
她沒說話,眼眸低垂,長睫忽閃忽閃,說不出的可憐無助。
周嘉暄擰眉。
他幼時在家學讀書,知道家學裡的學生最喜歡拉幫結派。他就曾因為功課拔尖而招致其他人的嫉妒,被其他房的堂兄們聯合起來欺負過。後來他不動聲色反擊回去,讓那些人有苦說不出,才總算清靜了。
觀音奴這麼乖,被人欺負了肯定不敢聲張。五娘、八娘一個綿裡藏針,一個跋扈驕縱,從觀音奴不會說話的時候就愛欺負她,他在場的時候她們自然懂得收斂,不敢怎麼樣。他不在家的時候,她們無所顧忌,觀音奴天真單純,看誰都是好人,哪是她們的對手?
看九寧眼圈發紅、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樣,周嘉暄更加確定,她一定是在學堂被人欺負了,所以才不想上學。
「誰欺負你了?告訴阿兄,阿兄幫你出氣。」
九寧搖搖頭,低頭絞著裙帶,蔫頭耷腦,沒精打採。
我很委屈,但我就是不說。
她可沒有陷害別人喔,她只是不說話而已。
周嘉暄歎口氣,摸摸九寧的頭髮。
「今天不上學了,阿兄教你。」
聽到前半句,九寧眉飛色舞。
等周嘉暄後半句說完,笑容凝滯在嘴角。
這位三哥天資聰穎,不僅才學過人,也擅長樂理,會琵琶、古琴、羯鼓,可比先生的要求高多了!
「阿兄,你學業繁忙,別為了我勞心,我不想學琵琶。」
周嘉暄淡淡一笑,拉九寧起來。
「別想躲懶,阿兄的老師是國手張大家,阿兄只收你這麼一個學生,以後你可以說自己是張大家的傳人。」
九甯知道張大家,據說他以前是宮廷樂師,先帝在位時,每次宴飲都要召他彈奏,否則吃飯都不香。
她要是成了張大家的傳人,江州的小娘子們還不得嫉妒得發狂?
作為一個反派,九寧就喜歡欣賞別人被她氣得嘔血、偏偏又拿她沒辦法時扭曲的面容。
誰讓她們都曾經欺負過年幼喪母的小九娘呢?
崔氏確實清高,可說到底並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就連趕昆奴和周嘉行出門,也事先征得周百藥的允許。
江州的人一股悶氣無處發洩,朝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娘子撒氣,算不得什麼英雄好漢!
他們在崔氏面前忍氣吞聲,現在一個個跑來報復、羞辱她,她偏要活得好好的。
就是主角光環加身的周嘉行來報復她,她也不會輕易認輸。
這麼一想,用不著周嘉暄催促,九寧緊緊跟在他身後,一雙小短腿邁得飛快,束髮的彩絛飛得高高的,藕絲裙拂過花叢,腰間環佩叮叮噹當響。
這可不是高門淑女做派。
淑女應該端莊幽嫻。
因為崔氏的緣故,江州世家女眷都不怎麼喜歡觀音奴,如果讓她們看到她這副風風火火的樣子,轉頭就會編排她粗魯沒教養。
周嘉暄腳步微頓。
九寧沒來得及煞住腳步,「砰」的一聲,撞在他腰間。
她嘶了一聲,揉揉額頭,含笑問:「阿兄,你怎麼不走了?」
大大咧咧的樣子,梨渦俏皮,抿嘴一笑,甜絲絲的。
讓人說不出一句指責她的話。
罷了,她還小。
周嘉暄無奈一笑,牽起九寧的手,「慢些走,別摔著了。」
「喔。」
九甯乖乖讓周嘉暄牽著,兄妹倆穿過淩空架起來的曲橋,離了精捨。
他們走後不久,路邊竹林裡響起竜竜窣窣的腳步聲。
兩名穿窄袖袍的少年從小徑走了出來。
一個眉眼帶笑,氣度風流。
一個卷髮披肩,沉靜淡漠,看不清眉目。
正是九甯在周都督院子裡看到的那對少年。
「我剛才問過了,那個敢在都督院子裡摘花的小娘子是都督的嫡孫女,她母親是博陵崔氏嫡出女郎。牽著她的郎君是都督的孫子,和她不同母。」
少年嘖嘖了幾聲。
另一個卷髮少年神色淡淡。
少年感歎了一句:「我看他們兄妹雖然不同母,感情卻很好。」
說完笑了笑,壓低聲音說,「都督平時不苟言笑,說翻臉就翻臉,剛才和小娘子說話時卻笑呵呵的。老實說,我要是有這麼一個生得像瓷娃娃一樣的妹妹,也樂得寵著她,蘇晏,你說是不是?」
卷髮少年沒說話,瞥一眼九甯和周嘉暄離去的方向。
淺色眸子裡沒有一絲波瀾,無悲無喜。
少年又道:「可惜她年紀太小了,不然娶回家去也不錯,我喜歡漂亮的。」
卷髮少年還是沒搭理他。
「郎君!」
兩名僮僕從竹林深處跑出來,喘勻了氣,抱拳行禮。
「先生讓我們來問一聲,郎君可瞧好了,喜歡哪位小娘子?」
少年名叫喬南韶,是山南東道節度使喬澤的小兒子,這一次喬家管家帶他來拜訪周刺史和周都督,為的是兩家結親的事。
江州和喬澤唇齒相依,論門第,喬家高於周家,兩家結成秦晉之好對周家有利,所以周刺史難得開明一回,默許喬南韶從周家適齡女郎中挑一個合他眼緣的。
喬南韶仔細回想,剛才精捨裡彈琵琶的周家女郎,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漂亮是漂亮,但要說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一個都沒有。
還不如娶那個周都督最疼愛的小九娘。
周都督只有這麼一個孫女,其他小娘子是周刺史那一房的,和周都督沒有血緣關係。
喬南韶不傻,周都督雖然名聲難聽了點,可拳頭硬,現在這個世道,拳頭硬的人才對喬家有用處。
他一攤手,「回去問先生,我要是看上一個九歲大的,我阿耶會讓我娶進門嗎?」
僮僕們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