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過年有許多值得開心的事情, 比如不用上班, 比如不穿內衣在家裡晃一天, 比如不用絞盡腦汁和同事和平相處,但是有一件, 我頂頂頭疼, 過年得出門串親戚, 從小我就不愛串親戚。
在一眾親戚中,我最怕的是姑姑, 姑姑的口才了得, 能說會道, (能把死的說成活的), 且性格強勢,損人的功力實打實, 我小時候就備受她欺壓, 一般姑姑來家裡做客,我最愛繞道走, 但時常被她捉住,拉著手,大掌一直摸我腦門,諄諄教誨(從成績聊到早戀, 從我聊到隔壁成績門門優秀的老王家兒子), 我臉上的任何表情都逃不過她的眼睛,飯後和我的父母暗中通氣,提醒他們注意我的早戀問題, 最好沒收手機,拉掉網線。
第二怕是叔叔,年約三十五上下,名校畢業,小有成就,年薪極高,他是父母心中最理想的親兒子,是大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少年時期,我囊中羞澀的成績時常被拿出來,被他對比來對比去,然後失望地搖搖頭,勸我加倍努力。
黑暗的童年啊。
我和陳深出去買菜的時候聊到這件事情,說道:「我一直不喜歡串親戚,但是又不得不串,痛苦死了,你呢。」
他說:「我也不喜歡。」
原來他的想法和我一樣,頓時覺得找到了組織,繼續說道:「小時候我覺得大人總愛拿我的成績說事讓我很不開心,長大了催婚,辛虧後來遇到你,現在又要面臨催兒,兒子是球嗎,想生就蹦一個出來嗎?」
他被我的說法逗笑了,問我:「如果沒有遇到我呢,找一個相親對象在一起一輩子?」
我:「負隅頑抗!根本無法想像和一個根本不瞭解的人一起過下半輩子。」
我反問:「那你呢,你到了適婚年齡,卻又沒有對的人...不對,你身邊那麼多追求者,肯定不愁結婚對象,說不定你就找一個隨便娶了...」
他捏了捏我的臉,無奈地問:「我身邊什麼時候有很多追求者?」
我:「大學,我聽過你的名聲,連食堂阿姨提起你臉上都笑意盈盈,還說沒有追求者。」
他否定:「沒有。」
我貧嘴:「不過像你脾氣這麼奇怪的人,哪個人受得了啊,還不是我忍耐力強悍...」
他:「到底是誰脾氣更古怪?」
我欲跳起來捂住他的嘴:「不許反駁!」
我特別愛吃一種調味醬,每次吃麵食都要用到它,不然總會覺得碗裡少了一種味道(可能我是隱性強迫症),買好所有東西準備去櫃檯結帳的時候,突然想起這個味道,便馬上去調味品區找這個醬,回去的時候著急了一些,拉起身後的人就走,邊走我還邊問他是不是清單上所有東西都買齊了,省的等一下回家又要重新下來跑一趟。
走到結帳的櫃檯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身後拉著的人好像並不是陳深,是一個陌生男人,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倆尷尬地維持著握手的姿勢,陳深正拿著一盒東西,皺著眉看著我倆。
太尷尬了!這種尷尬的能量足以讓我繞學校的四百五十米操場跑五圈!
我馬上放開手,並雙手合十誠摯地道歉,滿臉通紅,嘴裡稀裡糊塗不知道說了什麼東西。
想哭,每次都是這樣哭笑不得的畫面,迷之巧合。
回去的一路上我怪他:「你怎麼不過去拉我呀!尷尬死了,我走了老長一段路...」
他:「你不僅拉著別的男人的手,還把別人當成我毫無知覺...」
我氣呼呼:「你還上綱上線!」
他正在開車,卻把手伸到我面前,說:「好好感受這隻你男人的手,下次再認錯,看我不...」
我一口咬住他的手指他就閉嘴了。
今天我們的購物袋清單裡有餛飩皮,所以晚上的食物是韭菜肉餡餛飩。
我和陳深一人佔據沙發的一邊,他在看一本叫做《資本家》的書,我在玩歡樂鬥地主,剛第三局,輸掉了賬戶裡唯一的五千豆子,被對面拿了三個春天,背景音樂聲慘淡,心情沉重。
我踢了踢他的腿,說:「想吃韭菜餡的美味餛飩。」
他眼睛抬都沒抬,「我不餓。」
誰問你餓不餓啦!
我開口:「書裡有範冰冰的照片嗎?」
陳深:「沒有。」
我:「那你這麼目不轉睛。」
他:「範冰冰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我:「我知道啊,我是你喜歡的類型嘛。」
他點頭:「是啊,那種平胸,不高也不太瘦的女人。」
我:「去死吧你。」
最終,經過一致討論,我和陳深老神在在地坐在桌旁裹餛飩,他供我使喚。
不一會兒,我喊:「先洗韭菜!」
再喊:「用榨汁機絞一下肉!」
又喊: 「再攪勻一些!」
然後:「皮好像不夠了...」
借著:「陳深,你再去買一些餛飩皮吧...」
帶著圍裙的陳深一臉嚴肅:「...」
我向很多書籍、公眾號請教,試圖在每一個二十一天內養成一個好習慣,比如說:及時整理物品,讓空間變得整潔而舒適,或者睡前一個小時不碰任何電子產品,促使睡眠質量提升,又或是每天觀看關於演講的視頻,練習高深的口才。
我每養成一個習慣,就往儲蓄罐裡扔兩張百元紙幣,看著圓鼓鼓的儲蓄罐,我時常擁有滿身的力量,覺得在一年後,儲蓄罐裡的錢可以滿足一個貧困孩子的一個學期的生活費用。
我也時常用這樣的理由激勵和催眠自己—為了社會的教育事業奉獻出一分力,從養成好習慣開始。
後來...
可能因為我沒有足夠的社會責任心和高大覺悟,很久之後我倒騰出這個儲蓄罐,裡面安靜地躺著兩張紙幣,默默地結著灰塵。
我問陳深:「你有什麼可以迅速讓自己養成好習慣並且不痛苦的方法嗎?」
陳深:「也許有,但我不知道。」
我很訝異他這樣的回答,繼續追問。
他:「我和你一樣,養成所有好習慣之前,都很痛苦。」
我:「可我看不出你絲毫痛苦啊。」雷打不動地看財經書,我就很佩服。
他:「習慣養成之後,就不再痛苦了,就比如說,習慣了你。」
悶騷男人又開始了!
我吐槽:「這真是彆扭的情話!」
他嘴角抽搐:「是習慣你睡相差,時常生氣,總犯傻的習慣。」
我:「愛不就是包容和體貼,我以為你會學到精髓。」
他咬住我的耳朵:「那你教教我,精髓。」
什麼亂七八糟的!色情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