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那天我醒酒的時候是早上七點, 很早, 我閉著眼睛找手機, 卻摸到熱乎乎的一隻手。
結婚之前,我與陳深的距離最近也就是親親嘴, 我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地接觸過他, 或者說, 從來我沒與任何男人這麼近距離地處在一張床上。
他穿著不合體的睡衣,隱約能看見那是一條很熟悉的黑色短袖, 這是我以前的一條衣服————但只穿過一次, 因為肩很寬下擺太長, 穿起來的就像拖了一件不合身的過膝的夏季校服, 從此它就被我放在衣櫃的最底層從來沒拿出來過。
我很鬱悶,我很生氣。
我一個黃花大閨女, 怎麼就和他一個大男人睡在同一個熱乎乎的被窩呢, 我的思想有些迂腐,不能接受婚前性行為的, 所以我推了推他,在他耳邊說:
「陳深,你醒了沒有?」
他明顯還沉睡著,窗簾半拉著, 清晨的陽光照進屋子, 他的側臉半明半暗,鼻樑又高挺又好看,嘴唇薄薄的, 睫毛很長,黑色圓領的短袖微微淩亂,露出一點點兒深邃的鎖骨,鎖骨邊一排小小的痣。
我想:是個女孩子都會喜歡這樣子的男人吧,那個塗大紅色口紅的女人喜歡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我就是生氣。
他漸漸轉醒,慢慢睜開黑色的眼睛,我那時候覺得他要是不那麼冷冷的,一直這樣子,也很好。
我說:「你得負責。」
他:「負什麼責?」
我:「你把我給...」我不接著說了,不說他也懂。
他:「沒有,我們只是睡在一起而已。」我看過許多年的泡沫劇裡,渣男都愛像他那樣推脫責任。
我覺得委屈,很急切,馬上說:「你怎麼能這樣。」
他握住我的手,然後勾著我的脖子,把我拉到他身邊,他又重新閉上眼,清晨沙啞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又類似請求,又類似命令:「我很困,讓我再睡一會兒,嗯?」
我不願意:「說清楚再睡。」女性的維權意識不能被澆滅。
他閉著眼不回答,好像又睡著了。
我:「你還穿著我的衣服,睡著我的床,蓋著我的被子,住我房間,我不允許,你不尊重我,隨意侵犯我的隱私,你也不負責任,我得打電話叫警察來抓你。」
他終於說:「是你媽媽允許我這樣做的。」
我:「不可能。」
這時候,門外響起篤篤的敲門聲,媽媽說:「陳深,我做了酒釀圓子,快出來吃。」
他看了我一眼,眼裡又得意又無辜,他摸摸我的腦袋,在我嘴角輕輕地啄了一口:「吃早飯去。」
我悲哀地想:我媽對我說話從來就沒那麼溫柔過。
飯桌上,我盛了滿滿一碗酒釀圓子,在一旁吧啦。
他倆聊著天,我卻被冷落著,好不心酸。
我拿著pad看視頻,一邊聽他們嘮嗑,無意中聽陳深說:「...婚禮的事情...」
我媽回答:「那就下個月辦好了。」
我一口酒釀圓子卡在喉嚨裡。
清了嗓子之後,我問:「什麼結婚?」
我媽:「你和陳深的婚禮啊,腦子昏頭啦你,昨天和陳深領的結婚證你忘記啦。」
也許吧,我不知道這事。
我:「沒有吧...」
陳深笑意盈盈地看著我:「你忘了,昨天和我領證之後,高興地說一定要喝酒,結果到今早才醒酒。」
我媽剜了我一眼:「陳深啊,以後少讓她喝酒,一喝酒就不靈清。」
騙人,明明是他灌我的酒。
我剛要反駁,就被他抓住手,黑黑的眼睛看著我,仿佛在說:你要是再說話,我就收拾你。
我閉嘴了,但心情又好又不好,因為他連個像樣的求婚禮都沒有給我。
飯後,我向他要了結婚證,兩個紅色的小本子上寫著三個燙金字。
我坐在沙發上,翻開來,裡面是粉紅色的頁面,我用手指摸了摸我和陳深兩個人的照片,我在裡面咧開嘴笑,陳深卻沒什麼表情。
好像這也預示了我們將來的位置,我深深地愛著他,也永遠處於低人一等的那一方。
我:「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如果你現在反悔,也來得及。」
他:「不。」
我:「你其實可以多考慮一些時間,畢竟我們才談了兩個月的時間,這樣真的很草率。」
兩個月,真的不足以瞭解對方,毫不知根知底地決定與對方永遠在一起,那就是草率。
他反問我:「你覺得我做這個決定是草率?」
我不敢說,我怕我說了,他就多一點兒反悔的心思。
他:「謝凡,我從來不草率地做決定,現在是,以後也是。」
我從沒說過我愛上他,深深地,因為弱勢的人會露怯,缺乏底氣,在愛情裡的位置只會變得越來越糟糕。
所以我說:「好,那你反悔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會答應你的。」答應你的任何要求。
他正在客廳倒水,他用的是我的被子,一個莎莉雞的杯子,在他手上顯得格外的迷你,聽完我的話,他端著茶杯走過來,坐在我的沙發沿,他把溫暖的茶杯放進我的手,然後用手抬起我的下巴,他說:
「謝凡。」
「嗯。」
「這句話我只說一次,你聽好了。」
我點點頭。
「我愛你。」
我真的不是一個愛哭的人,但我為什麼總在這個男人面前,失去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