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剛和陳深在一起的時候, 他好像總是在忙, 忙得沒有時間回復我的消息, 忙得沒有時間一起吃飯,我甚至覺得自己不是和一個大活人談戀愛, 而是和手機, 我心存不滿, 卻從來沒對他說過。
只有在週末的時候,他才有機會和我一起散散步, 吹吹晚風, 看城市裡的日落, 去隱藏的小街, 吃地道的美食,在清澈的湖邊看人搖槳。
許多情侶像我們一樣, 悠閒而浪漫地度過這樣的傍晚, 我卻無比羡慕他們,因為他的時間, 分給我的總是少之又少。
我們沿湖走進一座古鎮,走道大約兩米寬,時不時有舉著小旗幟的導遊帶著遊客路過,浩浩蕩蕩, 如同大雁遷徙, 我來這裡許久了,但這座近在咫尺的小小古鎮,卻很少來過。
我珍惜這樣的時光, 也害怕時間總是悄悄流逝,戀愛總是叫人苦叫人愁,叫人不知其中滋味。
我們路過一家彩繪木雕的小店鋪,店主是一個年過半百頭髮花白的老爺爺。
他戴著老花鏡,正在做木雕,仔細認真,做的是一條鯉魚,初步成型,一片片小小的鱗片被他細細雕刻出來,還未上色,就能體會到鯉魚的活靈活現。
我看得入神,不禁讚歎好手藝的神奇之處,陳深拉著我進店裡,向那位老爺爺買了木雕的材料和工具。
我不禁制止:「我們又不會木雕,雕出來不好看的。」
他衝我挑挑眉毛,一邊用鉛筆在木頭上畫出淺淺的輪廓痕跡,說:「你怎麼知道我不會。」
我大吃了一驚,沒想到此時又發掘了一項他擅長的事情,心裡暗暗詫異。
他選的是白色的鬆木,質地很軟,容易上色,彎彎繞繞畫了許多線,然後用線鋸削出基本形狀,然後用雕刻刀再慢慢加工細節。
我起初以為陳深只是那種業餘的會木雕,看著他雕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所以漸漸地把目光轉到低著頭雕刻的陳深的身上去,趴在桌子上,看他一板一眼認真的模樣,心裡無比滿足,坐在他身邊無聲地笑,誇讚脫口而出:
「你真好看。」
他頓了兩秒,然後停下手上的動作,將雕刻刀放在一邊,然後用砂紙細細地打磨周圍的一圈,一些細小的木屑落在桌上,他漫不經心抬眼看我,嘴角卻不知不覺地浮起一點點笑意,罵我:
「胡說八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傻傻地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回答。
木雕很快成型,隱隱能看出是一個人形的木雕,臉還沒有加工,隻雕出一個小小的鼻子,腦袋後面是個馬尾,頭髮微卷。
我便問他:
「你雕的是我?」
他雕木的手不停,反問我:
「不然是我自己?」
我心裡竊喜,卻說:
「哦...」
很快,木雕的臉就刻好了,我覺得有點像我,又有點不像,但不知道具體哪裡不像。
當陳深用丙烯顏料上色時,我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這個木雕那麼奇怪,其他的器官都是正常比例,但只有嘴巴顯得特別大,嘴巴大了之後就覺得特別醜。
我:「嘴巴也太大了吧!」
他仔細地看了看木雕,又看看我,對比了一下,然後說:
「那我再給你做一個。」作勢把已經完工的木雕扔進垃圾桶。
我忙不迭阻止他,把木雕搶過來,握著手裡:「別扔!」
「你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怎麼能說扔就扔呢,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他:「不行,我再做一個。」
我握住他的手,不許他再做:「你是不是有強迫症呀!」
他:「你不是覺得不好看?」
我:「我只是說嘴巴大,沒說不好看。」
他:「嘴巴大就是不好看。」
我:「你的脾氣怎麼這樣倔。」
他認真地看我:「我只是不想你失望。」
我愣了愣,沒想到他會為了一個小小的木雕這樣說,「我才沒失望。」我豎起手指,戳了戳木雕的嘴巴,繼續說道:「你能為我做這個,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陳深:「真的不用重新做?」
我突發奇想,靠近他,又快又輕地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臉頰,好像觸碰了一塊又熱又香的蛋糕,對他說:「你花心思做的東西,比什麼都好。」
我當時飛快地掃了他一眼便低下頭,卻不知道是不是看走了眼,只見他惡狠狠瞪著我,耳朵卻突然變得紅紅的,紅得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大口。
我不知道他會是那樣的反應,心裡有些戚戚,握著木雕往店鋪外逃去,心裡好像有隻小鹿在亂撞。
夏風涼爽,吹在我滾燙的臉上,卻絲毫沒有顯著的降溫效果,他從身後拉住我,把我拉回去,他用堅硬的指節勾住我的下巴,將溫熱的嘴唇湊到我的嘴邊,我能感受到他緩慢而深沉的呼吸。
我第一次知道接吻原來可以這樣濃烈,像觸電一般,心臟上好像開了一個口子,狂風呼嘯,所有聲音都落在很遠的地方,沉入海底,細碎的陽光從海面露下來,溫柔地照在我的臉上。
那時我們之間的第一次接吻,心跳聲,遺落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