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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行商這些年》第53章
☆、第53章 第五十三桶金

  「東家。」

  「東家來了。」

  「東家好。」

  宋菽穿過造紙的作坊,削青的工人停下削竹皮的刀,向他問好。同車間裡拷白工人,將削完皮的白竹筒狠狠摔向大石墩,見那竹筒碎成幾瓣,心情甚好地轉頭向他問好。

  紙坊裡的工人有二十多個,多是外村的,有不少從其他鄉縣過來,家離得很遠。

  他們都是聽到從相河村去往各地的小販帶話,才來到這裡找工的,他們的家鄉多沒什麼賺錢的路子,所以格外珍惜這份工作,幹起活來也很賣力。

  當下外面賣的紙,多是麻紙,用火麻和苧麻製成,也有一些是用破布和漁網做的蔡侯紙。火麻和苧麻都需精心栽種才可得,還是上好的衣料,很是珍貴,造出來的紙也價格不菲。蔡侯紙說白了是用破爛做的,可破爛雖便宜,卻不是天天有,產量及其不穩定。

  宋菽的做的則是竹紙和桑皮紙。

  竹紙的竹子來自相河村後面的山裡,那裡有大片毛竹,竹子長得快,砍掉一茬立刻又長起一茬,源源不盡。另外桑皮則來自之前從桑園村便宜收來的木料,那些木頭都成了火鍋店的桌椅,樹皮則被做成紙張。

  原料便宜,產量又大,宋菽的紙價很能打,但本地識字的人太少,需求量並不大。

  在火鍋店忙過剛開業那陣子,把紅薯和啤酒花的事情搞定,宋菽便考慮起了竹紙的銷售來。

  傍晚嚴卓的課堂後,龐六郎遠遠見到宋菽過來,主動與他打了招呼。

  宋菽後面還跟著石三郎,與他也是相熟的。

  「宋四郎,這是要去哪裡?」

  「不去哪裡,正要找你呢。」宋菽道。

  龐六郎受寵若驚:「宋四郎找我何事?」

  「也無甚大事,只是想問你,可有興趣到恆州城去做生意?」宋菽道。

  恆州乃是義成七州之首,是義成軍的主要駐地,也是節度使府的所在地。

  節度使尹戎麾下有六萬步卒,五千戰馬,是天下節度使之最。他受封節度使後,修改境內法令,修生養息,修繕兵甲,招賢納士,不少人都說他有取而代之之心。

  無論有沒有,恆州城在尹戎治下比曾經繁華數倍,卻是不爭的事實。

  龐六郎出身普通農村,雖然腦經靈活,做過許多生意,去過不少地方,卻從未想過去恆州做買賣。他愣了好一會兒:「宋四郎,你不是開玩笑的?」

  「當然。」宋菽琢磨這事有幾天了。

  他的紙在大塗縣銷路不廣,拿去恆州城卻未必。義成七州的大家族和士子有七成以上聚集在那裡,若那裡也不好賣,那這整個義成也就沒有能賣紙的地方了。

  這件事,得找可靠的人辦。石三郎曾去大塗縣及周邊砌火牆火炕,又曾與郭老大他們一同顛沛流離多時,有些見識,又無牽無掛,是個好人選。然而一人不夠,宋菽想來想去,應該再找個更通買賣的幫手,一圈看下來便相中了龐六郎。

  龐六郎是那麼多小販中唯一肯日日花時間來上課的,可見他的抱負與普通小販不同,腦筋又靈活,這在蠶絲被買賣中便可見一斑。

  唯一的問題是,他願不願意走這一遭。

  「當然!當然願意!我真的可以嗎?宋四郎你可不能誆我!」一開始的愣怔後,龐六郎已經有些語無倫次。

  恆州城啊,任何一個在義成做買賣的人會不想去嗎?

  義成境內不需要路引,原則上講人人能去,可這麼長的路,路上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龐六郎斷斷不敢獨自上路。若是與石三郎一道,倒是可以。

  宋菽給二人準備了兩匹騾子和一輛車,紙張不佔地方,一車上便可放下許多。

  從相河村到大塗縣城再到恆州城,得走上一整日,龐六郎和石三郎第二天天濛濛亮時便出發了。

  送走他們,宋菽往回去,卻看見近來神出鬼沒的宋阿南也要回家,他叫住他。

  「前幾日你去哪裡了?」宋菽問,他拉著袁三郎那些人種啤酒花,宋阿南連半張臉都沒露。他去紙坊、蠶絲被坊、饅頭豆油坊找人,宋阿南也不見蹤影。

  要不是他還知道晚上回來睡覺,宋菽還當他又蹺家了呢。

  「沒有。」宋阿南站住,面無表情。

  「沒有什麼?連著幾天見不著人,晚上回屋就睡,老實交代,幹什麼去了?」宋菽欄在正屋門口,不讓宋阿南進去,宋阿南轉身又去灶間。

  也不知道是不是種了幾天地變靈活了,宋菽竟然趕在宋阿南之前,又攔住了灶間門口。

  「以前家裡進只蟲子都瞞不過你,昨天家裡的粟種和麥種都少了,你知道不?」宋菽問。因為有宋阿南在,宋菽往家裡放貴重東西也不怕,以前的柳大郎便是例子,可今天一早他發現後頭存糧種的缸有被人動過的痕跡,掀開一看,果然是少了。

  不多,大概兩個布包的量。但也足以看出宋阿南不對勁。

  那點糧種對宋菽而言不算什麼,可宋阿南這樣反常,讓他很是掛心。好歹是名義上的弟弟,又正值青春期,還不愛說話,如果有什麼心理問題沒及時疏導,悶出病來了可不好。

  「練功。」宋阿南卻不敢再糾纏,轉身腳一蹬,破天荒在大白天用了輕功,唰唰兩下,躍上房頂不見了。

  「剛才那可是阿南?」正巧有人路過,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宋菽不置可否,這小子肯定有問題。

  *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龐六郎和石三郎終於進了恆州城。

  他倆第一次賣紙,不知該如何開價,龐六郎去恆州最出名的易安紙坊轉了一圈,被小二明裡暗裡冷嘲熱諷了一番,總算弄清了紙價。

  「同樣長三尺寬二尺的紙那裡要賣三十文呢。」龐六郎說,「那小二的眼睛都快長頭頂上去了,好像這紙坊是他家的一樣。」石三郎見多了世間冷暖,並不放心上,他知道龐六郎也不過說說,他從小跑買賣,冷言冷語見多了。

  「石兄,那處街口,咱去那兒吧。」果然,龐六郎轉頭就忘了,專心找起擺攤的位置。

  龐六郎果然眼光好,一眼就找了個熱鬧的好位置。

  「頭家,你這紙怎麼賣?」不一會兒,便有幾個年輕士子湊了上來。他們都非大家出身,宦游至此,這紙張開銷巨大,能省則省,今日難得遇見賣紙的小攤販,當即上前詢問。

  「客官,二十四文一大張。」龐六郎道。

  幾個士子交換了一下眼神,這可比易安紙坊便宜許多呢。但他們深諳殺價之道,面上並不表,反而嫌棄道:「你這紙不甚平滑,只能勉強寫寫,十二文一大張如何?」

  「客官,您這可就是說笑了,我這紙張平滑堅韌,比之易安紙坊夜不遑多讓,人家能賣三十文,怎的我就只能賣十二文了?」龐六郎拍拍紙面上沒有的灰。

  幾個年輕士子本想殺價,誰知龐六郎竟然還委屈上了,一時都覺得自己的作為太過無恥,好似要佔人便宜似的,全都說不出話了。

  龐六郎也沒有就這麼晾著人家,讓人愧疚了一會兒,緊接著又道:「客官放心,我這兒雖是小攤,東西卻是好的,您看上面還蓋了紅章。要不這樣,您是咱今天開門頭一樁生意,給您個虧本價二十二文。我這紙買來就是高價了,也就賺個路費而已。」

  這麼起起落落一席話,幾個士子臉皮薄,也不好再砍價。二十二文這價錢已是極低了,當下便掏出錢來,一人買了半打。

  「小兄弟,這紙怎麼賣?」士子們剛走,一個穿著體面的中年男人上前來問。他身後還跟了個小廝,看起來像富貴人家的老爺,穿了一身低調的棉麻衣袍。

  「二十四文一張,老爺您要多少,我給您包起來。」龐六郎熱情地道,與剛才面對士子時,又是另一副表情。石三郎是個老實人,在一旁看著,嘆為觀止。

  「管家的,這小攤的紙八成是用破漁網做的,您買回去少不得被少爺嫌棄。」小廝在後面小聲提醒。

  龐六郎耳尖,立刻道:「老爺您瞧,咱們這紙張平滑堅韌,可好寫了。」他拿起一張紙,展示在陽光下。

  被稱為管家的男人接過:「果然是平滑堅韌。」他在謝府多年,好東西見過不少,自然知道這紙張絕不是小廝說得那樣不堪。

  他們謝府一直是易安紙坊的大主顧,每月都要在紙張上開銷不少。近日老爺叮囑他削減開支,他這才帶著小廝出來逛逛,親自了解這恆州城的物價,可找到節流之法。

  若是把府上的紙換成這種,倒是可以節省不少。

  只是這小攤今天在明天就沒了,卻不是長久之計。謝管家找到紙張右下角的紅章,這小攤倒是和易安紙坊一樣,按規矩蓋了紅章,表明紙張來處。

  「大塗縣,宋氏紙坊。」

  宋氏,謝管家想了一圈也沒想起有哪個大家族以宋為姓。

  造紙之法一直是壟斷在豪門世族手中的,那些個小門小戶也不需要紙張這樣奢侈的東西,就像恆州城的易安紙坊,它背後乃是青州仲華軍節度使李有禾出身的李氏,義成七州包括緊鄰的兩個節度使領地的紙張生意,十有八九是他家的。

  「管家的,近日小姐似乎就在大塗縣。」小廝說,他今早聽小姐院子裡的灑掃丫鬟說的。他們家小姐已經在那偏僻的縣城住了近半個月,一點要回來的意思也沒有,把老爺太太氣得夠嗆,奈何她做禮部尚書的外公寵,知道寶貝外孫女在外頭玩,還送去許多錢帛玩物,生怕她受了委屈。

  經這麼一提醒,謝管家想起這所謂的宋氏了。

  「敢問閣下,這宋氏可是宋四郎的紙坊?」

  「正是,客官既知道我東家,想必也知他的東西無一不是好的。這紙您放心買,絕不比那麻紙差。」龐六郎拍著胸脯道。

  謝管家的確對宋菽的事略有耳聞,前些日子他廣送代耕架,他們恆州城郊也有好幾個村子收到了,他們謝府的莊子上也買了幾架,很是好用。

  有傳聞說,滄州嚴氏的公子也在那兒,甚至有人口出狂言,說在那見到了節度使的小兒子。

  尹節度使的小兒子尹暔出走數年,每年都會有那麼一兩百號人聲稱在某某地方見到他,不過是想跟節度使府套個近乎罷了,被戲耍過幾次後,尹節度使早已不理會這些傳聞。

  先不論尹暔和嚴卓,他們謝府的千金可是確確實實在宋家的酒樓裡流連忘返。

  說起那令他們家宅不寧的宋記火鍋店,謝管家是一點好臉色也無,可宋氏紙坊這紙張的確實惠,且聽聞那宋菽是個厚道穩健之人,若以後都改成在宋氏紙坊買紙,似乎也無不妥。

  「客官您瞧,易安紙坊一大張賣三十文,我這兒才二十四,一張紙就能省下六文錢了,兩張就是十二文,十張就是六十文。您一看就是懂詩書的,每個月怎麼也得用上的三五十張吧,您買我家的紙,輕輕鬆鬆就能剩下三四百文錢,您說劃不划算?」龐六郎吆喝管了,一人講話也能講出一股熱鬧之感,他這麼打著算盤一算賬,引來不少人圍觀。

  圍觀的人裡也有家裡有人讀書的,或者一些需要記賬的商賈,一聽這紙比易安紙坊的便宜,看著又是平滑堅韌的,都紛紛掏錢買。

  這個半打,那個一打的,積少成多,車上整整齊齊堆著的幾堆紙,很快有了缺口。

  那謝管家也是明白人,笑呵呵地聽龐六郎算完賬,略殺了點價,一口氣買下一千張。謝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主人家要讀書寫字,他們當管家賬房的也要記賬算賬,要用紙的地兒只多不少。

  後來有別的府的也知道了這事,一聽說謝管家已經下了手,便也不擔心這紙有問題,派人來買了許多。

  不過一日的功夫,龐六郎和石三郎那車上的紙已經少了大半,原本堆紙的地方現在放了兩個麻袋,裡面是用草繩串起的銅錢,足足有近百貫之多。

  龐六郎伸手進去撥了撥,銅錢與銅錢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可真是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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