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桶金
「阿兄阿兄。」
一大早,門呼得推開,宋菽嚇得覺都醒了,手忙腳亂地系衣帶。
「阿兄,雞怎麼還不下蛋?它是不是病了?」六娘衝進來,拉起宋菽的手就要往外跑。
六娘從小幹農活,力氣可不是現代十來歲女孩兒能比的,宋菽被她拽得一個踉蹌:「等等等等,等阿兄穿好衣裳。」
「阿兄你快點,崔阿姐都來買饅頭了,阿南哥和三阿姐早醒了。」六娘不好意思看宋菽整理衣服,杵在門邊臉朝外,嘴裡卻還不停叨念著。
「來了。」宋菽三下五除二理好衣衫,抹了把臉跟她出去。
「宋四郎,早。」崔五娘果然已經來了,正在院子裡排隊買饅頭。
因為來買饅頭的人越來越多,饅頭工坊那裡活都來不及幹,今早宋菽乾脆把買賣的地兒搬回了自家院子,免得來買饅頭的和幹活的混在一起,鬧出些是非總是不大好。
宋菽也跟她道了早,另有幾個來買饅頭的鄉鄰和外村來的也都跟宋菽打著招呼。有幾人宋菽也不認識,只能含混地道聲早,名字卻是叫不出來的。他們也不在乎,宋四郎的大名如今在近幾個村裡家喻戶曉,也算是個名人,大夥兒覺得能跟他打個招呼已是榮幸,哪能強迫人家一一記下名字。
宋菽斜穿過院子,跟六娘來到東屋後的雞捨,兩隻雞在周圍散步,雞窩裡只有幾根雞毛。
「你看,沒有雞蛋。」六娘說。
這兩隻雞是昨天宋阿南帶回來的,六娘高興了一整晚,今天一大早就跑來摸雞蛋,卻摸了個空,別提有多失望了。
宋菽無奈,母雞雖說每天會下一個蛋,但這就跟女人的生理期一樣,也有延遲的可能。它們才換了新地兒,總要適應一下吧。他給六娘這麼說。
「那它們什麼時候會下蛋?」六娘又問。
宋菽想了想說:「雞是你阿南哥買回來的,你去問他吧。」
六娘覺得很有道理,於是跑去找宋阿南了,宋菽悄悄給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
宋菽慢悠悠回到院子裡,想起自己做的豆腐應該好了,便又轉回東屋的灶間去。
豆腐在這一帶不算新鮮吃食,每家每戶都會做,還有豆豉豆漿豆花等,只是近年饑荒,這種不耐饑的東西很少有人做了,宋菽想吃只好自己動手。
其實,他也不是想吃豆腐,而是想念腐乳過白饅頭的滋味了。
宋菽拿著豆腐在三娘買賣饅頭的長木桌邊找了塊地兒,把豆腐從模具裡弄出來,切成骰子大小的塊狀。
「宋四郎,做豆腐呢?」
「打算怎麼吃?」
「你這豆腐換不換,我家小子前些天還鬧著要吃,我這又沒工夫做。」
「我打算做腐乳。」宋菽道,又切出巴掌大一塊,問想換豆腐的大嬸夠不夠。
「夠夠夠,我用麥子跟你換吧。」大嬸說。
「腐乳是什麼?」有人問。這裡的人雖吃豆腐,腐乳卻還沒有。
「巴蜀那兒的一種吃法。」宋菽說,他記得曾在哪兒看過,做腐乳最早是從四川那裡開始的。接著,他又說了腐乳與白饅頭一起吃,或者搭配粟米粥的滋味,許是他太想念了,說得走心,把周圍幾人都給說饞了。
「你這做出來賣不賣啊?」有人問。
宋菽搖搖頭:「我雖能做,可手上沒油,還差那麼點滋味。」腐乳最後發酵的時候,最好是加點油,不加雖然也成,但就如他說的,少了點滋味。
眾人聽了,都惋惜。
食用油在當下是個珍貴的東西。大傢伙兒也只有過年買肉的時候,能順帶熬些豬油,雖然也偶爾會有賣胡麻油的商販路過附近,可那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至於其他油,那都不能吃。
宋菽也很無奈,這個時代素的食用油只有芝麻油,但做的人不多,整個大塗縣城都沒一間作坊是幹這個的。而動物油如豬油,那可就貴了。
「悅行市那兒昨天來了個油販子,賣的胡麻油。」一直沒出聲的崔五娘說,「可要我給你帶些來?」悅行市就是她阿姐家附近的那個集市,因為集市是圍繞著名叫悅行的寺廟興起的,久而久之便被稱作悅行市了。
「行啊。」宋菽忙去屋裡拿了個壺,也不大,跟後世溫白酒的差不多。
「要多少?」崔五娘已經換好饅頭了,她背起竹簍,問宋菽。
「打滿吧。」這裡油和酒都是散裝的,得用自己的容器去打。
崔五娘臉色變了變,猶疑道:「不如打一半?這打滿……可得不下二十文錢了。」
二十文?
宋菽也臉色一變,他的饅頭賣五文錢二十個,二十文那就是八十個饅頭呀,這裡的麻油這麼貴?搶錢吶。
最後,宋菽從懷裡摳出十文錢,讓她打這些就好。
錢給出去的時候,宋菽心裡都在滴血,要不是他怕說不清楚,早從空間裡拿了,誰要那天價的油啊!
崔五娘走了。
宋菽把切好的豆腐放到簸箕裡排好,上面再蓋上稻草,放到暖和的灶間裡去發酵。
宋阿南也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六娘去找過他後,回來也不問雞蛋的事了,裝了一盆豆子,要去井邊打水泡了,宋菽讓她多泡點,晚些磨好豆漿分點給臨屋幹活的鄉鄰們。
近日饅頭需求量大漲,竟然還有專程趕著驢子來買的,聽說住得不近。需求量大了,供應也得跟上,這就使得饅頭作坊更為忙碌,宋菽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在伙食上多費心思。
「六娘,這是去哪兒啊?」
六娘出門時,遇到進來的程二娘。
「打水泡豆子去。」六娘笑嘻嘻地道,「阿姐在裡面呢。」
程二娘近日也常來,她本想學饅頭的製法,但因還沒過門,不能完全算相河村的人,最終沒能如願。宋菽當初親口說了只有相河村的能學,現今也不好反悔,其他村民也不想這法子外傳,便只能委屈了程二娘。
程二娘知道自己的身份尷尬,也沒說什麼,只如往常那樣常來,也不時買些饅頭去賣。
今天她一進門,宋菽便注意到她眼下一圈青黑,想是沒睡好。剛巧院裡的人都買完饅頭走了,三娘便問了一句:「可是晚上沒睡好?眼圈都青了。」
話音還沒落,程二娘眼就紅了,三娘忙問她怎麼了。
原來,宋大哥久久不回,程家耶娘都覺得他凶多吉少,又勸程二娘退婚另嫁。聽說這次連新的婆家都找好了,而且她耶娘不準備理會她的意見,打算過幾日就把之前收的聘禮退回來,擇吉日把程二娘嫁了。
「我跟他說好的,我一定會等他回來。」程二娘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這裡不定何時有人來,三娘兩手在衣擺上抹了抹,拉起程二娘進屋。宋菽接過了三娘的活,她倆沒走多久,又有人來買饅頭,他也無暇再想別的,專心應付起買賣。
長木桌的旁邊,也用泥搭了個簡易的爐子,饅頭蒸好後便拿來這裡溫著,免得別人來買時已經涼了。
搭這個爐子的,和修饅頭作坊西屋裡那個土灶的都是馮大伯。
宋菽手邊的饅頭剛要換完,馮大伯又搬了足足四籠過來。他今年四十多了,因為腳有些跛,逃過了前兩年的徵兵,可他大兒子卻被拉上了戰場,如今他帶著兒媳和五歲的小孫子一起過,因著有搭土灶這門手藝,日子過得也還行。
「宋四郎,來四十個。」
「我要二十個。」
「五十個五十個!」
早上是換饅頭的高峰,大傢伙兒都想趁早背出去,也好走得遠些,所以宋家院子也格外熱鬧。
「馮大伯,麻煩再拿幾籠來。」
剛送來的轉眼換完了,宋菽跟正要出門的馮大伯道。馮大伯搖搖手,示意知道了,便推門出去。
這波忙完就快中午了,這裡的人沒有吃午飯的習慣,但宋菽捱不住,連帶著五娘六娘七郎阿南還有周媳婦家的周二娘,也都養成了吃午飯的習慣,只有三娘覺得這種奢侈的習慣不可取,堅決只吃兩頓。
周二娘原先在家裡時每天只有豆子湯喝,而且阿娘煮得很稀,常常吃不飽,偶爾阿娘和阿兄太忙還會忘了給她弄飯吃。如今在宋菽家一日三頓準時准點,每頓都能吃得飽飽的,不僅能吃到鬆軟香甜的白饅頭,時爾還有豆漿喝,這在她短短五年人生裡,堪稱是神仙過的日子了。
今天中午本來也要吃饅頭就醃菜,但宋菽實在受不了了,靈機一動,拿了昨天做豆腐剩下的豆渣,拌上麵粉攤餅吃。
豆子與面的香氣混在一起,吸引了來換麵粉的村民,大家紛紛問他這是什麼餅。
原來豆渣還有這妙用,大夥兒又開了眼界。
「你這見天兒磨豆漿,我家那小子都快饞死了。這豆渣還能做餅,不浪費,我回去就弄。」有大嬸說。
宋菽笑笑,這餅簡單,他也不藏私,大大方方講了做法,大家聽了嘖嘖稱讚,都說宋家四郎心靈手巧,明明是個小郎君卻比當媳婦的還會持家。這話說的,饒是宋菽受了二十多年互聯網的洗禮,也不由紅了臉。
他們就在院子裡吃,還能同時照顧生意,吃到一半時,周媳婦到了。
其實宋菽把換饅頭的地兒挪到自家院子,也有方便她看女兒的心思,周二娘一見阿娘,立刻撲了過去。然而周媳婦許是太累,沒說什麼話,只是抱起女兒往宋菽這裡來。
今天周媳婦在城裡耽擱了點時間,回來得有些晚。周大郎本還吱唔著不說,但周媳婦看出那蒸籠明顯是新的,便逼問了幾句。
她聽完原委,後背直冒冷汗,幸好周大郎沒事,而且在宋阿南的淫威下,柳飛賠了不少錢,他們反而是賺了。
只是這錢,周媳婦拿的不踏實。
此刻她提起這事,只見宋菽一臉古怪。
她瞧了眼宋阿南,這人一貫寡言,該不是還沒說?
周媳婦只好代勞,把從兒子那裡聽來的原委全說了。末了又把三十文錢遞給宋菽,說要謝謝阿南。
「柳家的人不好惹,阿南打了人家,怕是你們也會招惹上麻煩。」周媳婦說。她也擔心兒子,所以走前特地囑咐了,讓兒子換個地兒賣饅頭。
宋菽對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不太清楚,周媳婦看出來了,少不得還要提點一番柳家和望海樓的關係,以及望海樓的背景。說完,卻是宋阿南先開口了。
「不用。」他把錢推回去。
隔了一會兒又說:「沒事。」
宋菽全程看著,心裡想,還好那天宋阿南沒動武,否則自己這種戰五渣,大概當場就什麼都招了。
轉念又想,柳家背景那麼強,這小子一點都不怕,倒是有點威武不能屈的范兒。
只是宋阿南是不屈了,周大郎該怎麼辦?只是換個地方賣饅頭而已,沒兩天又會被找著。
宋菽還沒想出對策呢,馮大伯又推開門搬進四籠饅頭,邊放饅頭邊說:「宋四郎,望海樓的李管事找,就在門外。」
宋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