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桶金
「阿兄,為什麼要精白麵粉、無根之水和果木?」李管事走後,五娘拉拉宋菽的衣袖問。她說話的語速偏慢,一句話的功夫,夠六娘說上三五句了。
「我們平時用的麵粉會磨上兩道或三道,裡面參雜著麥麩,口感較粗。而精白麵粉只取第一道磨出的粉,是麥子中口感最好的部分。」宋菽拉著她坐下,也慢悠悠地說道,屋子的門關著,他刻意營造出一個相對安靜舒適的環境,這樣與五娘的交流也能更加充分。
「無根之水就是雨水,相比河水井水,它的雜質較少,與果木灰一起製出的鹼水比我們如今用的更好。」
宋菽解釋的時候,五娘看著他,等他說完,她又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
片刻後說:「阿兄,一文錢五個更好。」
「嗯?」她的思維忽然跳到這裡,宋菽有些意外,緊跟著問,「為什麼這麼說?」
五娘想了想,似乎在組織語句,過了會兒才道:「要付給工人工錢。」五娘這話,把宋菽也說楞了,他的確想過等二十天過去後,花錢雇願意做工的村民留下,繼續開他的饅頭作坊,卻一直也沒打定主意。
主要是因為貴。
原本這時代的人工並不貴,相河村現今的情況,說到底還是宋菽自己作出來的。
如今做饅頭買賣的村民,每天能賺個一二十文不稀奇,這對當前農民的生活水平而言,已經是非常高的收入了。而當他們自己也能做饅頭,可以自產自銷之後,這個利潤會被進一步擴大。
自己做買賣的好處是賺得多,但同時也更辛苦,且有虧本的可能。而做工的好處則在於穩定,只要作坊不關門,他們的收入就是有保障的。
那麼,如果請幫工,應該給每人多少錢呢?
做生意的起伏是很大的,尤其饅頭在這裡還算是新興行業,如果望海樓這筆訂單能拿到一文錢五個的價,宋菽運營饅頭作坊的底氣也就更足。
望海樓的顧客群是本地最有錢的一群,他們不會吝惜多花一點錢買到更精緻的饅頭,這不僅是吃飯的問題,更關乎面子。而宋家是饅頭最早的發源地,宋家產的饅頭也必然代表著正宗。
五娘給出的價格,是宋菽心裡的最佳價位,在這個價位上,宋菽有足夠的維持作坊的收入,望海樓也有充分的提價空間,他們會覺得貴,但並非難以接受。相信在他們手裡,一個饅頭賣到一文錢,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林林總總,宋菽已經想了很久,所以在今天李管事找他談時,才會提出一文錢六個,材料你們出這樣的要求。而五娘呢?她又思考了多久?她思考到多深?這個價格,她是憑直覺得出的,還是計算?
今天帶她一起來聽,真是對了。
宋菽本還想跟她多聊幾句,可五娘表現出了明顯的排斥,不願說話。看來面對陌生的李管事,還是消耗了她許多精力。
宋菽帶著五娘出去,五娘直接膩到了三娘身邊,也不說話,就是靜靜靠著,像是在充電一般。
「四郎,你們談了什麼?」宋三娘一邊拉著宋菽回屋,一邊問。
宋菽跟她原原本本講了,三娘對生意上的事不怎麼敏感,他又少不得要多解釋一番。
聽宋菽解釋後三娘也不免有些激動,如果能跟望海樓談成這筆買賣,做饅頭這營生就有望長長久久地做下去了。
「阿南哥,你會功夫啊?」晚飯時,三娘提醒阿南以後少出手,被六娘聽到,好奇得不行,拉著宋阿南嘰嘰喳喳個不停。
「阿南哥,你打拳給我看好不好?」
「阿南哥,你看我腿踢得高不高?」
「阿南哥,你的功夫是哪裡學的啊?」
「阿南哥……」
「阿南哥……」
宋阿南不勝其煩,逃去了磨坊幹活,六娘緊追其後。最後三娘發威,把六娘逮回來睡覺,這才消停。
晚間宋菽睡不著,想出去走走,到門口時,撞見了擔著麵粉回來的宋阿南。宋阿南還是一樣沉默,他看了眼宋菽,把磨好的麵粉擔去東屋。
宋菽打招呼的手僵在半空,轉而摸摸鼻子,假裝自己不尷尬。他們好歹一起種過紅薯籐的,怎麼還是這麼冷淡。平時幹活的時候,他從來很積極的。不過這人說來也奇怪,不愛說話愛幹活,更值得深究的是,他長了一張混血兒的臉。
這是宋菽最近才注意到的。宋阿南鼻樑很高,眼窩較一般人更為深陷,在強光下頭髮會泛棕紅色,瞳色已經與漢人無異,可能是祖父甚至曾祖輩有胡人血統。
「你睡這裡?」宋菽看著宋阿南在東屋裡那條平時用來買賣饅頭的長木桌上鋪上一堆稻草,然後直接躺了上去。
宋阿南閉上眼,冷哼一聲。
家裡只有三間房,正屋被他佔了,西屋睡了三娘五娘六娘七郎,宋阿南若不跟她們擠,也就只有灶間可選。他昏迷期間也就罷了,都活奔亂跳了這麼久,居然還佔著一整間屋,把名義上的弟弟趕來睡廚房,真是不應該。
「你跟我住吧。」宋菽自知理虧,連語氣也比往常柔和幾分。雖然睡草蓆沒什麼好的,但好歹是個正經睡覺的地方,而且他屋裡還有被子,雖然不怎麼暖吧,但至少能遮能擋。
「不用。」宋阿南眼都沒睜。
「走吧走吧。」宋菽去拉他手腕,宋阿南手臂展開,紋絲不動。
宋菽也沒指望能拉得動他,但這小子總算掀開半條縫,瞇著看了他一眼。宋菽連忙再接再厲,軟磨硬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終於把宋阿南請回了他的房間,並且好好為自己之前完全忽略了房間該分他一半這事道歉。
宋阿南揮揮手,表示他很大度,不生氣,一翻身裹走了宋菽的被子。
宋菽磨牙,但這事說到底是他理虧,也不好意思再計較,從空間裡拿了一條蓋上。這麼一鬧騰,宋菽也不失眠了,倒頭就睡。
*
那天被揍後,柳飛兩天不敢出門,好不容易等到臉上的青腫消了,誰知又被自家妹妹狠狠訓了一通。
要說他這個妹妹,也就是長得好看些,不然傅家的小郎君如何看得上她?可她倒好,嫁了傅家就趾高氣昂起來,開口閉口我們傅家,連他這個做哥哥的也不放在眼裡。
「不就是掀了一鄉巴佬的攤子,你橫什麼?!」柳飛轉頭就走,他還不信了,沒有傅家幫忙他就教訓不了那倆小崽子。
柳二娘氣得靠在扶手上直喘氣,她這個不成材的大哥,宋家那是現在能動的嗎?連她公公都想跟人做生意呢!
柳二娘深知自家大哥的脾性,立刻著人跟著他,直到兩人匯報他並未去找周大郎麻煩,這才稍稍放心。為求保險,當天晚上傅家小郎君回來時,柳二娘將柳飛與周大郎和宋家的恩怨一股腦兒全說了。
傅小郎君在家排行老七,他幾個阿兄阿姐要麼出嫁了,要麼去到他鄉做生意或當兵了,只有他留守家中。傅老爺年歲漸老,家中與望海樓的諸多事情,都由他在打理,所以宋家的事倒也很清楚。至於這柳飛,傅小郎君沉吟片刻,那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不用擔心,我明天著人敲打他一番便是。」傅小郎君道。柳二娘聽了夫君這麼說,也像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安了心。
誰知,第二天一早,望海樓的小二匆匆跑來傅家請傅小郎君和柳二娘,甚至還驚動了傅老爺。等他們趕到望海樓時,樓子還未營業,卻已經裡裡外外聚了一眾人。
柳飛被五花大綁著蜷在地上哀嚎,額角又添了一枚新傷。
柳家二老站在旁邊,眼淚都要飛出來了,卻顫抖著不敢上前。
宋阿南一腳踢翻身旁的竹簍,白花花的麵粉灑了一地,外頭傳來一陣低呼,圍觀人群早得了消息,這會兒已經把望海樓的大門圍了個結結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