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妄想

　　雖然時念念一點兒都不覺得一個備注有什麼好生氣的， 不過江妄就是生氣了， 儘管也不至於發脾氣， 可她還是察覺到他是不太高興的。

　　「你和江妄鬧彆扭了嗎？」大課間，薑靈轉過身悄聲問。

　　時念念抬了抬眼：「很明顯啊。」

　　其實不算明顯， 江妄對時念念還是很好的， 還經常買點零食奶茶給她， 薑靈也跟著吃了不少， 只不過話少了許多。

　　原本薑靈坐在前面經常能聽到後面兩人低聲說話的聲音， 這兩天卻很少， 更多時候江妄都在睡覺。

　　她原本也就隨口一問。

　　「不應該啊，江妄居然還捨得對你生氣？」薑靈托著腮說。

　　時念念也不懂，她第一次談戀愛，甚至是第一次和男生有這樣親密的接觸，哪裡懂這麼多。

　　男人的心思你別猜。

　　上課鈴打響， 薑靈只好轉回去， 江妄從後門走進來，手裡拎著一瓶礦泉水，坐在位置上仰頭喝了一口。

　　有一滴水順著的下巴滑過突出的喉結， 淌進衣領裡。

　　時念念收回視線， 繼續寫作業。

　　過了兩秒， 視線中出現一隻手， 江妄把一把糖放在她桌子上。

　　是學校小賣部裡就有賣的，之前運動會她還給過江妄一顆。

　　她詫異扭過頭。

　　江妄晃了下手裡的礦泉水瓶子，說：「你不是愛吃這個麼， 順便買的。」

　　她笑：「謝謝。」

　　緊接著便把那各色的一把糖分了兩份，手掌推著把另一份推到江妄桌上，「你也吃。」

　　她嗓音細軟，因為講臺上的老師聲線壓的很低，小心翼翼的樣子，看的人心裡發癢，江妄無端覺得口乾舌燥，看著那幾顆糖舔了下唇。

　　他剝了一顆塞進嘴裡，仍沒說話。

　　這節課是蔡育才的物理課，在講上周做的一份卷子，發下來後她就已經自己把錯題訂正完了，只剩填空最後一題。

　　她解不出來。

　　蔡育才還沒講到這一題，時念念又自己想了一會兒，還是沒結果，猶豫了下，把試卷推過去，扯了下江妄的袖子。

　　「這題，你會嗎？」

　　江妄平時不怎麼交作業，也不常見他做作業，不過還是會抽時間做一下最後幾道難題，他掃了眼題目，拿起筆：「會。」

　　少年手指漂亮骨感，指甲修剪的整齊乾淨，都沒怎麼細想，就流暢的在演算紙上寫下解題步驟。

　　他寫到一半，時念念說：「啊，我會了。」

　　江妄停筆，側臉壓著手肘看向時念念，拿筆尾輕輕戳在她臉頰凹陷的梨渦上。

　　她一頓，直直對上他視線，髮梢掃過他的手背，陽光穿透過來，光影斑駁。

　　她眨眼，終於問出口：「你，是不是生氣了？」

　　他看著她，「嗯」一聲。

　　「為什麼？」

　　「你說呢。」

　　前排的薑靈把兩人的對話都聽在耳朵裡，不免忍俊不禁，這一來一回跟一般情侶吵架時一樣，就是男生和女生的身份互換了下。

　　她悄悄回頭看了江妄一眼，便看他側趴在桌上，看著時念念，一臉的「快來哄我」。

　　時念念想了一下：「因為，備注嗎？」

　　蔡育才往兩人方向看了眼，他們剛剛在物理競賽中拿了兩個一等獎，現在他怎麼看都是越看越喜歡，想也不想只當兩人是在交流學習，沒有出聲提醒。

　　時念念側了下頭，提議：「那我給你……換一個吧。」

　　「換什麼。」

　　還能換什麼。

　　她都沒怎麼想：「江妄？」

　　「……」

　　下午江妄照例去訓練不在學校。

　　時念念再一次感慨，男人的心思你別猜，江妄的心思更是猜也猜不准。

　　她想起在她把江妄的備注改成現在這個之前，他偷偷把自己的備注改成了「男朋友」。

　　他想要那樣子的嗎……

　　時念念想了會兒，把備注改回了「男朋友」。

　　對話欄裡最頂上的就是和江妄的聊天框，「男朋友」三個字明晃晃的非常扎眼。

　　挺奇怪，她和江妄在一起以後他自然是她男朋友了，可時念念看著那三個字還是覺得一陣耳紅心跳。

　　自習課上，坐在教室角落的少女雙手「啪」一下拍在羞紅的臉上，腦袋往下埋了埋，最後還是自暴自棄的把備注重新改了回去。

　　男朋友什麼的……

　　她還是不好意思。

　　薑靈給她出謀劃策：「要不你問問其他男生？可能他們就知道怎麼哄人高興了。」

　　「能問誰啊。」

　　「許志臨是肯定不行的，他已經老了。」薑靈一本正經道，又歎了口氣「而且我還是連告白都不敢。」

　　十七八歲的少女，各懷一些不足稱道的小心事。

　　薑靈扁了扁嘴：「念念，我們簡直就是苦命姐妹啊，男人都太不是東西了！！」

　　時念念：「……」

　　「不過，你問問你哥哥唄，他不是和江妄關係還很好嗎，可能知道怎麼哄吧。」

　　哥哥啊。

　　時念念沉默片刻。

　　薑靈又補充：「你就說是幫我問的唄。」

　　重新拿出手機，斟酌著打字。

　　時念念：哥哥，我想問你一個事情。

　　許寧青：什麼。

　　時念念：我好朋友，跟她一個關係很好的男同學吵架了，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辦，讓我來問問你，該怎麼哄男生高興。

　　許寧青：？

　　就一個問號。

　　時念念愣了愣，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又過了兩秒，許寧青發來一條語音，三秒鐘。

　　教室裡不能直接聽，她轉換成文字。

　　【你談戀愛了？】

　　她無聲張了張嘴。啊。

　　許寧青緊接著又是一條信息：江妄？

　　時念念又看了遍前面的聊天記錄，明明沒有露餡啊，不知道許寧青怎麼突然知道的，磨蹭半天，才回了個「嗯」。

　　這會兒許寧青剛結束大學體育課。

　　他坐在一邊地上，看著手機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

　　他對時念念當真是當作親妹妹看待的，對於江妄追她的事他一直清楚，他瞭解江妄，也無所謂，不過要是換個其他男的說不定他會反對也難說。

　　只是江妄這人他還是很信得過的。

　　時念念從小被欺負不少，江妄在的話至少能讓她不受欺負。

　　但是他沒想到時念念居然還真就被江妄追到了，這小丫頭片子什麼時候開的竅？

　　許寧青：你要哄江妄高興？

　　時念念慢吞吞回復：嗯。

　　許寧青：哄個屁。

　　許寧青：有點骨氣。

　　「……」

　　江妄從泳池一邊上來，身上搭了條浴巾，跟著教練走進另一邊的辦公室。

　　「怎麼了？」他擦了擦耳朵，把助聽器重新放進去。

　　教練看著他戴助聽器的動作，發了兩秒待，才說：「你有沒有想過做手術恢復聽力？」

　　「想過啊。」他淡聲，「問了，失敗可能性很高。」

　　「之前那個國家隊教練聯繫過我，說是有個認識的認識的國外醫生，專門負責這方面的，先前有一個短跑運動員跟你一樣耳朵出過問題，後來是那個醫生給做的手術。」

　　江妄手上動作一頓，抬眸看過去。

　　教練輕歎了口氣，繼續說：「既然有希望就別放棄，那個教練說那醫生過段時間會來國內一趟，你讓他去檢查看看，萬一符合手術條件呢。」

　　從辦公室出來。

　　江妄重新穿好衣服，在休息室坐了一會兒。

　　他耳朵受傷也已經很久了，這麼長一段時間裡不是沒找過醫生，只不過希望一次次落空，到最後都不太敢相信希望。

　　他心裡想著事，手機震了一下。

　　「小朋友」發來一條信息。

　　他給時念念的備注是「小朋友」，又想起時念念給他的備注，江妄無奈的撇了下嘴。

　　他點開。

　　手指停了下。

　　少年頭髮還是濕的，額前的碎發濕漉漉的，有水順著髮梢淌下來。

　　他抬手把頭髮捋到腦後，露出光潔額頭，視線垂著看著手機裡他那小女朋友發來的短信，嘴角一點一點上翹起一個愉悅的弧度。

　　最後還是沒忍住笑出聲來，他靠在牆上，磁沉的笑聲蕩漾開來。

　　休息室還有兩個一起訓練的男生，聞言湊過來：「笑什麼呢。」

　　他們定了定，念出來：「我的手被劃了一道口子，你也劃一下。」

　　「不是，這個不是那什麼土味情話麼。」其中一個男生說，「還是最土的那個，誰現在還發這個啊？」

　　江妄掃了他一眼，難得笑著說：「我女朋友。」

　　「……」

　　「你有女朋友了啊？」

　　「嗯。」

　　兩人呵呵笑：「嫂子還……挺可愛的。」

　　是可愛啊。

　　江妄有時候都奇怪，她是怎麼能可愛成這樣的。

　　他拿著手機走出休息室，靠在牆邊回信息，儘管已經知道這後面接著的是什麼話了，他還是很配合的回：為什麼。

　　時念念求助許寧青失敗以後只好自己想辦法。

　　便百度了，結果查到了一大堆所謂撩男朋友的情話。

　　情話這種東西，時念念當真是一點都不會，連聽都沒聽過，更加不知道什麼最近挺火的土味情話，只看著覺得還挺有趣的。

　　但親手發出去不一樣，還是會有一種羞恥感。

　　她手掌貼著臉，緊緊閉了兩下眼，像終於做下決定，照著百度上的內容打字。

　　【這樣我們就是倆口子了。】

　　太羞恥了。就這麼發了一行字她就已經滿臉通紅。

　　過了會兒，江妄故意逗她：「還有別的嗎。」

　　「……」

　　時念念又翻了翻，找到一條。

　　-我們來玩木頭人不許動吧。

　　-好。

　　-我輸了。

　　-為什麼？

　　-心動了。

　　江妄倚在休息室牆邊，看著手機上發來的信息笑起來，笑聲是低沉的，透著股懶勁兒，在館廳內低蕩開。

　　怎麼能這麼可愛的。

　　江妄一通電話打過來毫無預兆，時念念還在為剛才發的那些「情話」臊眉耷耳的難堪，他就直接發了語音通話過來。

　　以至於她都沒反應過來立馬接起或者掛斷。

　　下一秒，英語老師嚴肅的聲音便從頭頂響起：「手機給我。」

　　劉國啟教了這麼多年書什麼樣的學生沒見過，還是最出了名的鐵面無私的老師，不管成績如何犯了錯都是完全不給一點面子的。

　　教室裡好多人目光紛紛看過來。

　　時念念在眾多目光下，只好把手機交出去。

　　屏幕還亮著，停留在語音通話接收界面。

　　劉國啟白天在二班剛剛收了一部手機，雖然一中對手機並沒有很嚴格的管理要求，只不過他發現現在這批孩子，手機根本不是查資料打電話用的，居然是為了談戀愛！

　　白天那個女生的手機被他收起來時就正在和男朋友發信息，備注就是「親愛的」，後面還有一個紅色愛心。

　　好好的祖國的花朵啊，看的劉國啟實在是痛心。

　　結果想來三班轉轉就又看到女生玩手機，還是時念念這樣的好孩子，瞬間更痛心了。

　　劉國啟垂眼看了眼手機。

　　等會兒。

　　這個備注。

　　——高二3班，男，江妄。

　　劉國啟鬆了口氣，原來是誤會了。

　　時念念果然是個好孩子。

　　劉國啟滑開接聽鍵，扯著嗓門「喂」了一聲。

　　江妄一愣。

　　劉國啟教訓道：「江妄你自己不來學校也就算了，我管不住你，你還要騷擾人家小姑娘學習，這期末考都快到了，你自己說說你缺不缺德！」

　　劉國啟痛心疾首，訓起人來都不帶喘氣兒。

　　江妄：「……」

　　教室裡眾人：「……」

　　最後劉國啟就丟下一句暫時沒收，讓時念念晚自習下課了去找他拿手機，說完便背著手走出教室。

　　時念念歎了口氣。

　　剛剛才哄好了點兒呢，不會又要生氣了吧。

　　八點半晚自習下課。

　　這周還輪到時念念值周，負責擦黑板，她拿濕毛巾擦完兩遍黑板，教室裡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從英語組辦公室拿回手機。

　　樓道黑漆漆的。

　　時念念背著書包就著月光走下樓，剛走下臺階，耳邊響起一道響指。

　　她背對著窗格，這一截路更加看不清，她停下腳步，拿手機出來。

　　暫時喪失視覺。

　　忽然，一陣熟稔的味道縈繞在鼻間，有灼熱的鼻息落在她臉頰。

　　唇瓣上附上一個溫熱的溫度。

　　她退半步，馬尾掃過，在黑暗中看到了江妄。

　　「你怎麼來了？」她話裡有驚喜的聲音。

　　他懶散的笑：「送你回家啊。」

　　說罷便熟練又順手的從她肩上拿下沉沉的書包拎在手裡。

　　「你不，生氣了？」時念念眨眼問。

　　江妄想起先前的事又覺得好笑，其實也算不上生氣，大抵是人心貪得無厭作祟，在一起以後就又奢望著能得到更多的關注和在意。

　　他笑問：「下午那些是誰教你的。」

　　她一愣，臉紅，裝不知：「什麼啊。」

　　江妄故意逗她：「你說什麼啊。」

　　「就，查的。」她小聲說，「手機查的。」

　　「想哄我開心啊。」

　　「嗯。」她很乖的點頭。

　　「為什麼？」

　　「不想你，不高興。」

　　江妄笑著食指勾了勾她的下巴：「這麼喜歡我麼。」

　　時念念沒說話。

　　好在在黑暗中也看不清她現在臉有多紅。

　　漆黑樓道裡，江妄踩在她下一格臺階上，仍然比她高一點，他張開雙臂，把小姑娘帶進自己懷裡。

　　時念念往前倒了下，纖細手臂搭上他的肩膀。

　　書包在腳邊，這樣的姿勢就太過近了。

　　江妄抱緊她，揉了揉她的頭髮，說：「時念念，多在乎我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