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妄想

　　看完電影兩個人在商場慢慢悠悠吃了中飯， 第一次約會嘛， 總是會想不出來能做什麼， 心動又拘束。

　　時念念去買了兩個冰淇淋，給了江妄一個， 剛走出商場大門她手機就響了。

　　薑靈打來的。

　　一接通就是一陣鬼哭狼嚎的聲音， 薑靈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話都說不清楚， 時念念嚇了跳， 停下腳步問她怎麼了。

　　江妄看過來， 低聲問：「誰啊？」

　　「薑靈。」時念念做了個口型。

　　時念念費勁的聽了好一會兒她的話，最後也沒聽懂薑靈到底在哭什麼，於是忙問了她現在在哪。

　　「我要先去……找一下她。」時念念不太好意思的對江妄說。

　　「她在哪？」

　　時念念說了個地名，薑靈在那附近的一家燒烤店裡。

　　江妄聽完後說：「離我家近，我跟你一塊兒去。」

　　那家燒烤店很顯眼， 巨大燈牌懸掛在頂上， 時念念和江妄一下出租車就看見。

　　燒烤店內煙霧騰騰，嘈雜喧鬧很多人，店面老闆見兩人進來便很熱情的招呼：「兩位嗎？」

　　江妄：「我們來找人， 一個高中女生。」

　　「噢， 那小姑娘吧。」老闆一下就知道他說的是誰， 「我還想那麼一個小孩兒怎麼一個人來吃燒烤， 還點了那麼多酒。」

　　「她喝酒了？」時念念一愣。

　　「是啊，在二樓，你們跟我來吧。」

　　時念念和江妄跟著老闆走上二樓， 推開一個小包間的門。

　　薑靈本來今天早上是要去補課的，她自從喜歡許志臨以後就去輔導機構報了一個數學一對一的班，結果今天早上就有人給她發信息，說元旦假結束後，他們班原本那個生孩子的數學老師就要回來了。

　　而許志臨那之後就結束實習要走了。

　　薑靈之前也聽說過他好像要繼續讀研，可沒想到居然這麼快。

　　門口。

　　時念念和江妄對視著面面相覷一眼。

　　桌上擺著十幾瓶啤酒，好在都還沒打開，薑靈正捧著一紮果汁抱在懷裡吸著吸管兒，臉頰紅撲撲，朝門口兩人眯起眼。

　　而後，她原本盤腿坐在椅子上的坐姿變了變，撲通一聲就要跪，「啪」一下把果汁放到桌上，腦袋垂下去。

　　鬼哭狼嚎的：「——叔叔阿姨新年好啊！」

　　「……」

　　「……」

　　「薑靈。」時念念跑過去，怕她打翻把果汁挪的遠了點，「你喝酒了？」

　　「沒。」她用力晃了兩下腦袋，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果汁，「我喝的那個。」

　　「那、就好。」時念念鬆了口氣。

　　江妄拎開她前邊的椅子坐下，目光往旁邊一掃：「你覺得喝果汁能喝成這樣？」

　　時念念愣了愣。

　　江妄拿起旁邊一個已經空了的酒瓶。

　　還他媽是白酒。

　　「……」

　　時念念花了好一會兒才弄清楚薑靈到底是為什麼這副樣子，她都沒想到姜靈原來這麼喜歡許志臨。

　　不過也是，她從前最討厭的就是數學，現在竟然還主動去報數學輔導班，那時候把姜媽媽都弄的有點兒受寵若驚。

　　「你先吃點吧。」時念念擔心她是空腹喝的酒，起身把桌上一盤雞塊小吃拿過來，喂給她吃。

　　薑靈咬一口，偏頭，這才看到江妄，瞳孔放大了點。

　　「江大佬？」

　　他平靜揚眉。

　　「你是不是認識許志臨啊？」薑靈問。

　　「嗯。」

　　薑靈「啊」一聲，又撲通一聲改跪在椅子上，屁股往後坐在腿上，身子向前趴：」你知不知道他不教書以後要去哪啊？」

　　「他要走？」

　　江妄跟許志臨也就是認識罷了，倒是不知道這件事。

　　薑靈最後的希望也落空，酒壯人膽，抓了把爆米花居然還打算往江妄身上砸，好在時念念眼疾手快的攔下來。

　　「姜靈，薑靈。」她抓住她的手，「你、你看清楚是誰啊。」

　　姜靈便扭頭重新定定的看了眼，江妄皺著眉，神色不太爽。

　　她愣了愣，深吸了口氣，震驚道：「江妄？！」

　　時念念：「……」

　　「念念，我覺得這家的果汁有毒，我好像出現了幻覺，為什麼江大佬會在這裡啊？！」

　　「你喝醉了。」

　　時念念半抱著她，耳邊聽到江妄不怎麼耐煩的「嘖」了聲，她輕輕揉了下他的手背，朝他眨了兩下眼。

　　「你別……生氣啊。」

　　江妄淡勾唇，胸腔微震：「沒。」

　　薑靈從前都沒怎麼喝過酒，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也不知道自己喝完酒還會耍酒瘋，抱著時念念絮絮叨叨說了好一會兒。

　　時念念又說不太清楚，就不時應著聽她講話。

　　從許志臨說到許志臨，翻來覆去的許志臨。

　　而江妄便坐在對面椅子上，托著腮看時念念像哄孩子似的哄著薑靈。

　　薑靈這副樣子還不能回家，三人索性就在店裡吃完了晚飯。

　　街燈亮起，冬天夜早早就黑了，燒烤店內更加熱鬧，人聲喧鬧，各種菜香融合在一起變成一種奇異的味道。

　　原本時念念想等薑靈酒醒了就把她送回家，結果非但沒醒，吃完後就直接倒在時念念身上睡著了，還怎麼都叫不醒，睡的特別熟。

　　江妄：「現在先送她回家嗎？」

　　「嗯，可是我……不知道，她家具體在哪裡。」時念念說。

　　「嗯？」

　　「好像跟你，一個小區。」她頓了頓，把薑靈扶起來一點，「不知道具體。」

　　她沒去薑靈家玩過，只知道大概的位置，這附近住宅區小區挺多的，但豪華小區就那一片，時念念便估計薑靈家應該就在那。

　　「我看看，能不能問她、她爸爸媽媽吧。」

　　時念念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從她口袋裡翻出手機。

　　江妄看著她動作，問：「你還知道她密碼呢。」

　　時念念熟稔的輸了四個數，低著頭想也沒想回答：「是許老師的、生日。」

　　他輕挑眉：「你還知道許志臨生日？」

　　時念念一愣，抬起頭，便見面前的少年歪頭睨著她，一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模樣。

　　「……」

　　她到這會兒才覺得口吃真是件非常煩人的事，一邊薑靈照顧不過來，還要跟江妄解釋，偏偏解釋還不知道從何說起。

　　兩人對視半晌，時念念軟糯糯的「哎喲」一聲，控訴他對她的懷疑。

　　江妄便笑了，手臂往前一撐，向前湊近：「你哎喲什麼啊，不知道你男朋友的生日，還記得別的男人的生日。」

　　「不是，這又……」時念念氣急，又說不過他，最後憋出一句，「你好煩呀。」

　　江妄勾唇，往後一靠，低沉的笑聲漾開來。

　　她不再理，把黑屏的手機重新輸了密碼，又從通訊錄裡找到姜媽媽的電話號碼打過去。

　　她知道許志臨生日只是因為薑靈先前從蔡育才電腦那裡看到後跟她說了好久，還當著她的面把手機密碼給改了。

　　掛了電話。

　　「怎麼樣？」江妄問，話裡還帶著未散的笑意。

　　「她家裡現在、沒人，讓我晚點……再帶她回去。」

　　江妄朝一邊的薑靈抬了下下巴：「她沒鑰匙麼。」

　　「嗯，沒帶。」

　　江妄頓了下，起身：「先去我那吧。」

　　「嗯？」她抬頭。

　　「她家不是和我那近麼，在這兒待著也不是辦法。」

　　時念念猶豫了下，也點頭同意了。

　　她來過一次這邊的小區，不過那一次是去許寧青家裡，也算是熟悉，她半抱著姜靈跟著江妄走進電梯。

　　看著電梯上的數字跳躍著往上升，心裡突然咯噔一下。

　　怎麼忘了這個……

　　她偏頭：「我哥哥……」

　　「嗯？」

　　「會遇到嗎？」

　　江妄：「他不是回家去了麼。」

　　「啊對。」差點忘了，她肉眼可見的鬆了口氣。

　　江妄垂眸：「你打算讓我地下情人當多久啊。」

　　「什麼，什麼地下情人……」她臉熱，輕輕推了江妄一把。

　　「叮」一聲，電梯門打開，江妄先走出去，往旁邊看了眼，才招招手讓時念念也出來，簡直跟做賊似的。

　　開門進屋。

　　江妄住的公寓非常簡潔，黑白灰三種顏色，一塵不染，各種裝飾都是最簡單的款式，看上去有種說不上的冷清。

　　時念念把薑靈安置在一邊沙發上，江妄從裡屋拿了條毯子出來遞過去。

　　給姜靈蓋好後，時念念才突然想起來，之前在對面哥哥家時，好像聽說江妄是個潔癖，她頓了頓，抬起頭。

　　食指捏著毯子一角：「這個毯子，我給、給你洗吧？」

　　江妄家裡只有冰箱裡有冰水，他倒是習慣了，一年四季都喝冰的，可時念念不一樣，他這才從櫥櫃裡拿出燒水壺燒了一壺水。

　　他按亮開關，看了時念念一會兒，勾唇：「怎麼。」

　　少年聲音淡淡的很好聽，含著些微笑意，不太正經。

　　「這麼早，就想給我洗東西了？」

　　什麼跟什麼。

　　時念念算是發現了，就不能跟這人好好說話，一說話就故意往歪處說。

　　薑靈喝多了又鬧夠了，這會兒睡的很熟，簡直稱得上雷打不動，下巴擋在毯子裡，黑睫鋪展在下眼瞼。

　　時念念在旁邊坐著看了她一會兒，又給她掖了掖毯子。

　　江妄就站在廚台邊等水開，目光漫不經心的落在小姑娘背影上，發了會兒待，水燒開，他倒一杯，兌上涼水，放到時念念旁邊茶几上。

　　「喝水。」

　　她道聲謝，喝了一口，偏頭又問：「你生日，什麼時候？」

　　「嗯？」江妄動作停了下，扯了個抱枕坐在毛絨地毯上，「問這個幹嘛。」

　　「想送……你禮物。」

　　先前聖誕節她就收了江妄那個禮物，應該找機會也送回去的。

　　他淡勾唇，輕描淡寫：「我不過生日。」

　　時念念一愣。

　　「不過，算起來你也已經送了我生日禮物了。」

　　她沒懂。

　　江妄從口袋裡拿出那根上次時念念給他的頭繩，他白天洗澡時才從手腕上取下來的，他舉起了晃了晃。

　　「這個。」

　　「那天，是你生日啊？」

　　「嗯。」

　　時念念沒說話，想起來那天晚上，江妄打電話叫她下樓時的模樣。

　　少年站在銀裝素裹的雪地間，頭頂是昏暗的街燈，競賽基地非常寂靜，他身上透出一中說不上來的落寞感。

　　她食指在茶几上按了兩下，不由放緩了聲音：「你怎麼，沒和我說呀。」

　　「因為不過生日啊，沒什麼好說的。」他笑了笑，停兩秒，平靜道，」那天是我媽的忌日。」

　　時念念坐在一邊，因為他這句話無意識的攥緊了手，將紙杯捏出凹陷。她覺得心疼，心疼死了，可她不會說話，不知道該說什麼。

　　冬天漫長而寒冷，外面又在下雪。

　　江妄側過頭，朝她溫柔笑開，張開雙臂：「抱。」

　　這一個字被他說的萬分柔軟，嗓音沉啞，像是親昵的撒嬌。

　　時念念愣了兩秒，才手忙腳亂的挪過去，跪坐在地上，抱住了同樣坐在地上的江妄，在他後背上輕輕拍了拍：「抱抱。」

　　江妄其實是個非常溫柔的人，時念念是在後來慢慢接觸下來才發覺得這一點。

　　哪怕他在很多人眼裡仍然脾氣暴戾到可怕，他是那個差點弄出人命還在監獄裡待了半年的人。

　　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對他不好，可他仍然溫柔又善良，保持著最後一份對世界的盼望。

　　時念念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了。

　　姜媽媽電話打過來時，她醒來是和江妄靠在一起，他也手撐著腦袋睡著了。

　　她慌忙起身，過去接通電話。

　　姜媽媽已經回來了，拜託她再把薑靈帶回去。

　　她還是沒醒，那一瓶酒的威力非常大，仍然睡的雷打不動。

　　薑靈家不遠，相隔幾十米的另一幢樓，兩人一起把薑靈送回去，到家門口江妄便沒過去，時念念把薑靈扶進家。

　　「哎喲，這是怎麼回事兒啊。」姜媽媽一看這副樣子就嚇了跳。

　　「喝了點酒。」

　　「她一小屁孩喝什麼酒啊？」姜媽媽皺著眉說。

　　時念念不擅長撒謊，隻文不對題道：「不小心的。」

　　「學習壓力太大了？」

　　「……」時念念抿了下唇，點頭，「有可能。」

　　「哎，肯定是的。」姜媽媽換上一臉心疼的表情，「前段時間還主動說要補數學呢，我那時候就覺得奇怪了。」

　　「……」

　　從姜家出來，江妄便站在電梯口的窗前，嘴裡叼了支煙，沒點火。

　　背影落拓，月光前寂寥又落寞的。

　　時念念想起從他口中逐漸豐富充實起來的他的過去，又一陣心疼，緩緩走上前，從後面抱住他。

　　江妄動作一頓。

　　時念念沒有抱很久，當兩人挨在一起後她便又覺得羞，很快鬆開。

　　江妄轉過身，屈指抬了抬她下巴：「送你回家？」

　　「嗯。」

　　走進電梯，時念念扯了下他衣角：「煙。」

　　他沒聽清：「嗯？」

　　「別抽。」

　　江妄笑了笑，把煙從嘴上取下來，出電梯後就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冬夜的馬路也不算安靜，出去就是一條熱鬧的步行街，不少情侶手牽著手來往。

　　兩人並肩往前走，過兩秒，江妄朝她攤開手心，問：「牽手麼。」

　　時念念看著他手心一會兒，把自己的手輕輕放上去。

　　江妄掌心轉了下，和她十指交扣在一起。

　　坐地鐵回家。

　　剛要走進小區門口，時念念突然拉著江妄的手猛地往旁邊一拽。

　　這小丫頭反應挺敏捷江妄從一開始看她和程琦一群人打架時就知道，他完全沒設防，被這麼突然一拽，直接踉蹌一步，摟著時念念的腰往前。

　　「噓。」時念念壓著聲音。

　　他剛要回頭，又被小姑娘踮腳摟著後頸被迫伏下上身。

　　距離一下子拉近，他無意識屏住呼吸。

　　挨的很近，時念念越過他肩膀往後看，拿他身子完全擋住自己，低聲道：「哥哥在。」

　　江妄懂了。

　　他低笑，雙手撐在膝蓋上，朝她耳邊吹了口氣。

　　「時念念。」

　　「你……不要出聲。」她說。

　　「你說，現在這個姿勢。」他側頭，目光下移，落在她嘴唇上，「是不是挺適合接吻的。」

　　「……」

　　她收回視線，撞上近在咫尺江妄一雙眼，窄眼皮，眼尾利落收攏，弧度凜冽，現在噙著點細微的笑意，眼底黑沉。

　　時念念來不及說什麼，就被他捏著下巴俯身下去。

　　她嗚咽兩聲，往後退又被拽回來。

　　許寧青走出小區，聽到旁邊的細微動靜看過去。

　　便看見昏暗的路燈下，兩個看不真切的身影，背對的男人俯著身。

　　他面無表情的扯了下嘴角，繼續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