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妄想

　　時念念最後也沒拿自行車，走過那一片空曠無人的停車地，到書店門口時就來來往往許多人，幾乎都是年紀相仿的學生。

　　她低著頭走路，江妄就跟在她兩步遠的地方。

　　書店旁邊有一家奶茶店，時念念排到隊伍後。

　　江妄站在她旁邊，他人高腿長，皮膚很白，很快就引的周圍一些女生頻頻望過來的目光，更有誇張的，已經拿起手機偷拍。

　　兩人始終沒說話。

　　時念念買了兩杯珍珠奶茶，想起來之前江妄說不喜歡吃甜的，於是要了一杯滿糖，另一杯半糖。

　　她把半糖的那杯遞給江妄。

　　江妄沒動，垂著眼皮看她。

　　他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剛才那一幕，儘管那樣的畫面在他更小的時候幾乎天天都會在家上演。

　　他現在，覺得煩躁又羞恥。

　　時念念平靜看著他，好像剛才那一切都沒發生。

　　她伸著手，江妄沒拿，原本總是吊兒郎當的笑意也全部斂去。

　　時念念垂下頭，輕輕牽起他的手，把奶茶放進他手中。

　　奶茶是甜的。

　　喝了大概心情就能好一點了。

　　時念念盤算著一會兒喝完奶茶再去取自行車，到奶茶店裡面角落位置坐下。

　　「你是不是挺討厭我的。」江妄突然問。

　　時念念愣了下，的確談不上喜歡，但也只是因為他總是對她說些莫名的話，看上去很壞。

　　可他又不壞。

　　他救過她兩次，時念念也同樣記得很清楚。

　　「沒有。」她輕輕搖頭，喝著奶茶。

　　又是一陣沉默。

　　時念念開口，聲音清淩淩的：「我不，討厭你。」

　　「呵。」他淡嘲出聲，「討厭我的人多了去了。」

　　時念念沒懂這句話，昨天在朋友圈和學校貼吧裡掀起的熱潮薑靈跟她提了，數不清的女生都喜歡他。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一次比賽就讓那些女生想跟江妄表白，可江妄肯定是很受歡迎的。

　　她頓了頓，換了個話題：「你剛才……為什麼，要和那個人，打架。」

　　「剛才那個算是我爸。」江妄說。

　　只一句話，為什麼打架就沒那麼重要了。

　　時念念微微睜大了點眼睛，又覺得這樣不禮貌，忙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他滿不在意的聳了下肩。

　　喝了一半，時念念就喝飽了，她起身，跟江妄揮了揮手：「我，先回去……了。」

　　「嗯。」

　　她走出奶茶店，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又回想起剛才江妄臉上的那個笑，是落寞的。

　　她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眼。

　　少年一個人坐在那，孤零零的。

　　面前那杯奶茶几乎沒動過，垂著眼沒什麼表情的發呆。

　　時念念深吸一口氣，折返回奶茶店。

　　她彎下腰，極輕的抱住江妄，手掌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你不要怕，江妄。」

　　他額前的碎發暗如鴉羽，抬眼時時念念已經匆匆撤回去，一溜煙跑了，只看到背影。

　　時念念國慶節沒有出去玩，畢竟一返校就要月考，是文理分科以後第一次考試，她不想考差。

　　她屬文科理科都不錯的，所以在高一一年每次都是第一名，可年段裡有不少人都嚴重偏科，去掉文科成績後可能就會比她更好。

　　時念念清楚自己不算什麼學神，只有認認真真複習才有可能拿到好成績。

　　「休息休息，別給自己這麼大壓力。」舅媽拿著水果敲門進來，把果盤放到她桌邊。

　　「謝謝舅媽。」時念念把複習完的書合上，「也沒很……大壓力，就想努力，考……好一點。」

　　「許寧青要是有你一半乖我都得燒高香。」舅媽歎口氣。

　　時念念笑道：「哥哥，成績……也不差啊。」

　　舅媽嫌棄擺手：「就那樣吧。」

　　而此時，時念念沒想到自己在這幫許寧青說著好話，許寧青在另一邊不遺餘力的賣她。

　　「呐，說一聲『許寧青是我爸爸』我就把時念念的手機號給你。」許寧青笑的賤兮兮，點開手機錄音放到江妄嘴邊。

　　江妄懶的理他，淡聲：「滾。」

　　「妹夫，你這追求態度可不對啊。」許寧青蹬鼻子上臉，「怎麼跟你大舅子說話呢？！」

　　江妄斜睨他一眼。

　　許寧青笑著舉起手作投降狀，又笑的倒下去。

　　「行了。」許甯青邊笑邊說，拎起旁邊一瓶酒，「把這個喝了，我就認你這個妹夫了！」

　　……

　　時念念和舅媽說話說到一半，手機突然響了。

　　是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顯示地點也是本地。

　　「喂？」時念念接起來。

　　那邊暫時的沉默，沒有聲音。

　　時念念朝舅媽看了眼，又「喂」了一聲。

　　「是我。」

　　一個微沉的男聲，嗓音很有辨識度。

　　時念念一愣。

　　舅媽問：「誰啊？怎麼了嗎？」

　　「……同學。」她下意識說，「問我，題目。」

　　「噢，那你跟你同學聊吧，舅媽先出去了。」

　　時念念太乖了，舅媽聽她說是同學就覺得大概是班上哪個女生，沒多想也沒多問，給她關上臥室門出去了。

　　江妄站在窗前，許寧青已經走了，房間裡就他一人，聽到時念念的話後笑了。

　　笑聲低沉的，從嗓子裡發出來。

　　時念念揉了揉耳朵，問：「你哪來……我號碼？」

　　「我想要還會拿不到麼。」理所當然的聲音。

　　時念念也不糾結這個問題，視線落在眼前的化學方程式上：「你找我，什麼……事？」

　　他笑：「不是問你題目嗎？「

　　「……」時念念頓了頓，筆端在紙上按了一下，在化學方程式下劃一條橫線，「沒事的話，我掛、了。」

　　「我認真問你題目的啊，小同學，教教我？」

　　時念念想了想這段時間裡他聽過的課都屈指可數，這話始終沒什麼可信度，可她還是問：「你哪裡……不會？」

　　江妄轉身從書架裡隨手抽了一本物理書下來，翻開一頁。

　　他之前就學過，上面還有寫筆跡。

　　他找了一道課後練習題，念給時念念聽。

　　時念念抽出一張草稿紙，將他提及的要點快速寫下來，寫到一半頓了下，停了筆，等他念完，她才說：「這個，不是……考、考試範圍裡的。」

　　「嗯？」江妄揚眉，不以為意，「那考試範圍是什麼。」

　　「必修三……前兩，個單元。」時念念有點無語，把草稿紙拎到旁邊，「你的題目……還沒教，過呢。」

　　她聲音很輕，夾雜著那頭的風聲，聲線又甜又軟，因為不想結巴的太明顯語速很慢，聽的人心裡發癢。

　　江妄舌尖掃過牙根：「哦，那那題你會嗎？」

　　「會的。」

　　「教教我？」

　　時念念頓了兩秒，說了聲「等一下」，便回憶著他剛才講的題目在草稿紙上寫下步驟，然後耐心的、磕磕絆絆的一步步告訴他。

　　考慮到江妄成績可能不好，她說的很細。

　　「聽懂……了嗎？」她最後問。

　　江妄根本沒仔細聽她講的到底是什麼，只覺得這丫頭的聲音簡直了，簡直是掐著他的弱點發出來的。

　　以前怎麼沒發現范孟明那胖子的眼光還不錯。

　　甜到心坎裡了。

　　「聽懂了。」他低笑，「謝謝時老師。」

　　月考那一天時念念起的很早，重新檢查了一遍鉛筆橡皮一類，都裝進筆袋裡。

　　月考座位不按考試成績排，直接就在自己位置上考，把和同桌的座位拉開就行。

　　時念念一進來就被好幾人圍著。

　　「念念！我的希望之星！」陳舒舒一把揪住她手臂，「下午的數學考試你記得給我打手勢啊！我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手裡了！」

　　陳舒舒坐在離時念念隔條走廊的地方，中間隔了個江妄。

　　時念念點頭，說「好」。

　　其他坐的遠的便紛紛纏著陳舒舒讓她把答案再二次傳遞一下。

　　第一門是語文考試，時念念坐在位置上背古詩。

　　等到快開考時江妄才背著書包進來。

　　時念念剛起身打算把兩人挨在一起的桌子分開，手剛搭上去，身後就覆上來一股江妄身上獨有的味道。

　　他把書包丟到一邊椅子上：「我來。」

　　時念念鬆開手，便見他手臂輕輕一用力，把桌子抬起來。

　　很輕鬆的樣子。

　　「好了大家把書都收起來，手機上交！我們開始考試了！」

　　監考老師拿著一疊密封試卷走進教室。

　　江妄懶散的坐在椅子上，時念念交了手機回座，他朝她伸出手：「借我支筆。」

　　時念念拿了一支放到他桌上。

　　薑靈轉身衝她一陣擠眉弄眼，試卷髮下來，她又很快轉回去了。

　　語文試卷還挺簡單的，時念念語文成績很好，尤其作文，她先看了眼作文題，中規中矩的材料題議論文，大概在腦中有思路後就翻過去一題一題看下來。

　　她做題極認真，背挺的筆直，額前的劉海也一併拿髮卡夾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

　　而旁邊的江妄就沒那麼認真了，一隻手撐著臉，看上去寫的也沒那麼認真。

　　那張孤高的臉還是從前一樣的吸引目光，可若仔細看，就能發現他下顎上有一道極淺的淤青，不過一般也沒人能扒這麼近看這麼仔細。

　　是上次被江伸打的。

　　那天時念念的突然出現讓江妄覺得像一巴掌打在臉上，他沒有任何興趣讓別人知道他那個難堪的家庭，難堪的父親。

　　好在時念念也沒多問。

　　小丫頭非常酷，完全事不關己的態度，江妄簡直不知道她是善解人意還是冷漠。

　　他看著眼前的選擇題，在選項上劃了兩下，寫了個潦草的「a」。

　　忽然又想起那天少女彎下腰輕輕抱住他的樣子，語調平靜的對他說「你不要怕，江妄」。

　　他能怕什麼。

　　這近20年裡還是頭一回有人對他說不要怕。

　　他不屑挑了下眉，漫不經心的寫下下一個答案。

　　卻忽然後頸的神經跳了跳，少女白皙流暢的頸線和一雙漆黑鹿眼浮現在腦海。

　　他背往椅子上一靠，倒抽氣「嘶」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