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生死契闊
衛珩的目光掃過身邊的護衛,:「戚戚呢?」
却見護衛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衛珩本能的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扶我起來!」他掙扎著就要坐起來。
但是他受了重傷,一動便牽扯起傷口,傷口處就滲出血來。
「不要動,你身上的毒素還沒完全排清呢。」
一隻手伸過來阻止了他。
衛珩看向說話的人,竟是位道長,:「您是?」
元成道長也是返璞歸真,隨心隨性慣的人,也沒用別人介紹,直接便道:「貧道是你的師叔,號元成,特意來給你瞧病的。」
衛珩一聽忙道:「多謝師叔了,可是師父他老人家勞煩您過來的?」
「哦,師兄幷不知我來給你治病的事,」元成沉吟了一下,:「是戚戚那丫頭到道觀找了我的。」
「戚戚親自找的?」衛珩也不看別人了,眼睛直盯向一旁立著的參軍,:「那她人呢,怎麽不進來?可是又闖了什麽禍,不敢來見我了?」
衛珩心中還帶著僥幸,只盼著楚戚戚是怕他責備她,私自帶兵的事。
參軍聽衛珩一連串的問,磕巴了一下,:「大小姐、大小姐~」
但是他看到衛珩冰冷的目光,就不敢撒謊了,忙單膝跪地:「大小姐,如今幷不在軍營中。」
「她不在軍營?」衛珩一臉震驚,:「她去哪了?」
參軍不敢隱瞞:「元帥,您中箭受傷後,大小姐就親自帶了三百名士兵前往百草谷去請了道長。
但是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北荻人的精銳騎兵,大小姐讓周亮、肖凱帶著一隊人護著道長回來,而她則帶人引開了北荻人。」
什麽?衛珩一用力騰地坐了起來。
周亮、肖凱都是他手下的心腹大將,:「他們兩個怎麽能讓她如此胡鬧。」
「大小姐開始和周亮他們兩個只說一隊人馬在一起目標太大,容易被北荻人發現,最好分開走,他們兩個便同意了。
但是沒想到一分開,大小姐就一馬當先跑了出去,周亮兩個沒來得及攔住她。
而北荻人看見大小姐後,就率兵追了過去,周亮和肖凱才得以把道長安全的帶回大營。」
衛珩閉了閉眼睛,周亮和肖凱是他手下的將軍,當然會以他的安全爲先,是一心想護著道長回軍營給他治病,哪裡會想到楚戚戚竟會如此行事。
只是楚戚戚一個女孩子,如果被北荻人抓住了,以她的容貌,衛珩不敢想像她會遭遇到什麽。
他翻身就要下地,護衛和參軍忙上來攔住,:「元帥,您不能動啊,周亮和肖凱把道長送回軍營後,已經帶兵去救大小姐了。」
「他們去了多長時間了?」衛珩捂著胸口,蒼白著臉道。
參軍的身子就是一抖,:「已經、已經三個時辰了。」
「什麽?三個時辰?!」衛珩是帶兵打仗之人,兵貴神速,他當然是知道這三個時辰意味著什麽。
……這麽長時間沒找到楚戚戚,楚戚戚必定凶多吉少。
他搖晃著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參軍和其他將領忙要攔他,衛珩冷著臉一字一頓,:「哪個敢攔我,就以軍法處置。」
幾個月前在江北青州時,他就被護衛攔住,沒有去陪當時被誤以爲得了疫病的楚戚戚,讓他的大寶貝失望了。
今日,他的大寶貝爲了救他,寧可自己深陷危險之境,他怎麽能不去找她。
衛珩的手下都是跟了他許多年的,他們看了衛珩的表情,都知道他此刻的决心已下,
衛珩如果下了决心,誰也攔不住的。
這幫人不敢攔,忙看向元成道長,元成不管怎樣,也是衛珩的師叔、長輩,這裡他的身份最高,他還是郎中,他若發句話,衛珩可能還會聽的吧。
可就見元成手拿拂塵,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嘴裡數著,「一、二、三、四、五。」
就見衛珩走到第五步時,身子一晃,咣當一聲,栽倒在地。
元成揚了拂塵示意護衛,搖頭嘆氣道:「抬到床上去吧,真是自不量力,受了這麽重的傷還想出去救人。」
衆人忙把衛珩抬回了床上。
衛珩就覺得眼前一黑,他似墜入了一個黑暗無際的世界裡。
他的身子飄了起來,悠悠蕩蕩的不知去向哪裡。
他這是怎麽了?他怎麽能在這裡待著呢,他得去就戚戚啊。
衛珩心中大急,他忙周身運氣,向前奔去。
他不知跑了多久,終於跑出了那片黑暗。
嗯,這不是京師皇城裡的大牢嗎?
他怎麽來這裡了?
衛珩就聽身後有士兵嘈雜的聲音,:「今黑龍旗二十萬大軍,斬佞臣,清君側,誅奸除惡,匡扶社稷,爾等還不速速投降!」
嗯,難道他已經造反了!
可是造反了,他怎麽在大牢門口站著,他不應該是在指揮戰鬥嗎?
不、他不能指揮戰鬥,他得去找戚戚啊!
衛珩剛要轉身走,就覺得大牢內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他的身子無法自我控制的被吸了進去。
忽然,衛珩瞪大了眼睛。
在一間牢房中,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楚戚戚。
「戚戚!」他大叫一聲,身上的吸力便消失了,他踉蹌了一下,穩住身子衝向了楚戚戚。
他跪在地上,一把抱起楚戚戚,可是就見楚戚戚已經是人事不清的狀態了,有黑血不斷從她嘴角汩汩流出。
「戚戚,你這怎麽了,你、你說句話啊,戚戚,你不要睡,我就帶你去找太醫。」
衛珩心痛如刀割,他抱起楚戚戚,就要往外跑,可是他一動,楚戚戚嘴裡的血流得更凶猛了。
「衛珩!」他聽見她微弱的聲音在叫他。
「戚戚,我在這呢,戚戚!」衛珩把臉凑到她的嘴邊去吸她嘴角的血。
「你怎麽才來救我啊,我的肚子好疼,好疼啊,衛珩,我要死了。」他看見她眼角有一顆晶瑩如珠的泪滴了下來。
「不,戚戚,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麽辦?不、戚戚,我一定會救你的,你一定要挺住啊。」
可是他張著嘴,却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就像一條上了岸,就要瀕死的魚,身子不斷的抽搐著。
他眼睜睜的看著楚戚戚在他懷裡香消玉殞了。
大帳內的人就聽見昏迷的衛珩忽然哀嚎一聲,那聲音是那麽的絕望、那麽的悲慘,如杜鵑泣血,似撕心裂肺。
然後一口血就從他的嘴裡噴了出來。
元成忙用銀針封了衛珩的穴道,手指放在他腕上,仔細的號了脉。
衆人就見元成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眉頭緊鎖,臉色越來越凝重。
「道長,元帥大人怎麽了?」參軍的心立刻提了起來。
「他的病惡化了,已經算病入膏肓,如果今晚醒不過來的話,你們就準備後事吧。」
「道長,怎麽會這樣?元帥之前不是好了嗎?」參軍拉著元成的袖子都要哭了。
「突然就嚴重了,最主要是病人現在沒有求生的欲望,一心尋死,他這樣,就算是三清聖人來了也是救不了的。」
元成搖了搖頭,沒想到師兄這兩個徒弟倒是一對情種,一個捨身救情郎,一個就要爲心上人殉情。
道家講究無爲而治,元成看淡生死。
但是今日也不由得在心中爲這兩個人默念了《天平經》,願祖師聖人保佑這對小鴛鴦吧。
又過了半個時辰,衛珩已經面色青白,氣息奄奄了。
大帳中的人急得都要哭天搶地了,就見帳簾一挑,人未進來,聲音先到了,:「衛珩,你怎麽樣了?」
正是楚戚戚的聲音。
衆人聽了這聲音簡直覺得就是天外飛音,從未聽過這麽好聽的聲音啊。
楚戚戚一進來,就見大帳中的人一個個激動萬分的看著她,就像她臉上開了花一樣。
楚戚戚不由得拿手摸了摸,這幫人都吃錯藥了嗎?
不過她注意力可沒在這些人身上,她看見了躺在床上的衛珩,不禁大吃一驚,忙撲了過來。
「衛珩,你,你這是怎麽了?」
楚戚戚看著衛珩緊皺雙眉,臉色慘白,氣若游絲,就像體內的七魂六魄,只剩下了一絲游魂,人眼瞅著就在彌留之際了。
怎麽會是這樣,她走的時候,他雖然也是高燒昏迷,但是明顯要比現在有生氣啊。
「師叔,你這是怎麽看得病啊?」楚戚戚一把抓了元成的袖子,劈頭蓋臉的嚷道。
喲,怪不得師兄說她這個女徒弟好得時候是仙女,耍起驢來,就是個女土匪。
哪有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和師叔說話。
元成冷哼一聲,一甩袖子,:「他是剛才醒了,聽到你遇險,一下子就變成這樣的,你回來了,多叫他兩聲,他就好了。」
說完轉身出了大帳,搖著身子揚長而去。
楚戚戚扁了一下嘴,這位師叔比她師父還牛皮哄哄的。
不過他既然這樣說了,楚戚戚忙跪在衛珩床前,在他耳邊低聲叫道:「衛珩,我回來了,你不許嚇我,快點醒過來吧。」
這樣連叫了三聲,在衆人驚喜的目光中,衛珩竟真的睜開了眼睛。
楚戚戚大喜過望,忙把臉凑到他的眼前,:「你醒了你覺得怎麽樣啊?」
可是她就見衛珩直楞楞的看著她,過了片刻,忽然伸出手來想摸她的臉。
楚戚戚忙把自己的臉放在衛珩的手上蹭了蹭。
可是衛珩就像餓了幾天的野狗看見肉包子似的,手一下子捏住了她的臉。
「誒呀呀,疼,疼,衛珩你把我都掐疼了!」
楚戚戚哇哇亂叫。
她剛才一定是眼花了,看這手勁,衛珩哪裡是氣息奄奄,快要死人啊。
衛珩感覺到楚戚戚臉上的溫度,聽著她活力十足的聲音。
……真好,她還活著。
沒有像他剛才噩夢中那樣,殘忍的拋下他。
楚戚戚就見衛珩笑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開心的笑。
「戚戚!」今天她聽見他輕輕的叫她。
她把臉凑過去,:「衛珩,你要說什麽?」
衛珩却微微抬頭一下子吻上了她的唇。
楚戚戚的臉轟的就紅了。
大帳內的還有這麽多人呢。
衆人一看他家元帥都能耍流氓了,看來是沒什麽事兒了。
一個個忙都低了頭,機靈靈的躲了出去。
只是衛珩親了一下,便放開了楚戚戚。
「戚戚,陪我睡一會兒。」
楚戚戚看了衛珩像生病的孩子一般懇求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她焉能不答應。
她忙脫了外衣上了床,避開衛珩傷口,摟住他的身子。
她今日在外面騎馬,與敵人周旋,也是累得很,而衛珩整個人也放鬆下來,也是困意襲來。
兩個人便相偎相依的睡了個昏天黑地。
…………
第二日,嘉榮關北荻派出的探子意外的抓到了黑龍旗的一個逃兵,帶進關裡一審問,竟得到了一個好消息:黑龍騎的元帥衛珩,中箭毒發身亡了。
黑龍旗現在群龍無首,都亂成一鍋粥了,好多人都開小差跑了。
頡洪聽到這個消息是半信半疑。
這不會是黑龍旗的詭計吧?
他忙又派人出去打探,這一回截到了黑龍旗與大梁京城聯絡的信鴿。
信上明言到:衛珩身亡,黑龍旗請求退兵。
當天晚上,探子又打探到,黑龍旗大營內有哭聲傳出,還有白幡飄起。
黑龍旗的人正在打包,準備撤軍呢。
頡洪聽了大喜,這真是老天送給他的機會啊!
第三天晚上,嘉榮關內的北荻人傾巢而出,準備夜襲黑龍旗大營。
等頡洪帶著騎兵衝進轅門後,就見大營空無一人。
等他意識到上當時,就聽一聲炮響。
火把亮處,黑龍旗士兵手持弓箭將他們團團包圍在中央。
而飄揚的黑龍旗帥旗下,橫槍躍馬傲然挺立的正是衛珩。
這一戰黑龍騎全殲北荻三萬大軍。
一舉把頡洪趕出了嘉榮關。
正當衛珩想率領黑龍騎乘勝追擊之時,朝廷竟連下十道聖旨讓他撤兵,還派了吳雍爲督軍,趕來與北荻人議和了。
當楚戚戚知道這個消息時,氣得都不行了,連駡了幾聲昏君。
但這時候,她和衛珩已經退回了嘉慶關。
衛珩身上的傷還是很重的,那天夜裡他帶傷上陣,雖然只做做樣子,但是傷口也再次崩裂了。
現在只能在嘉慶關一心一意的養病。
只是養病,可與衛珩以往的養病是不一樣的。
原來養傷都是貼身小厮在伺候著,如今都換成了楚戚戚。
衛珩現在就像沒斷奶的孩子一般,是一點兒也離不開楚戚戚。
因爲臥床,他現在吃飯,喂藥都是楚戚戚拿著勺子喂到他嘴邊兒來,他是一個手指頭都不動彈。
換藥也是楚戚戚給他換。
晚上睡覺也必須摟著楚戚戚。
對楚戚戚來說,別的都還好說。
最不方便的就是給衛珩把尿和擦身子。
因爲這兩樣活兒,都需要亮出衛珩的大雀雀。
剛開始楚戚戚是想著,這兩樣活兒還是讓衛珩的貼身小厮來伺候。
可是衛珩的貼身小厮也是機靈的啊,他若搶著幹了這活,他家大人身體好了以後,非得一脚把他踹飛了不可。
小厮乾脆晚上睡覺時開了一宿窗戶,結果大冬天的,第二天就感冒了,伺候不了他家大人了。
再換別的小厮來伺候衛珩,衛珩還不答應呢,只說是不習慣。
最後重任只能還是落在楚戚戚的身上。
楚戚戚開始時還是有些彆扭,不好意思。
但衛珩咬了她耳朵道:「打仗之前你不是說,等打完仗,你就向大雀雀賠禮道歉嗎?現在就是顯示你誠意的時候了。
戚戚,如今的大雀雀可不是原來的模樣了。你不想看看它現在有多大嗎?要不你猜猜,它展翅飛起來時能有多長?它還會動,能給你行軍禮呢。
嗯~,你看看吧,好不好?」
衛珩像一隻男狐狸精似的誘惑著楚戚戚。
楚戚戚雙手捂著發燙的臉,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她既然把話已經說出來了,那就做吧。
衛珩現在是極講究衛生的,必須是一天一擦身子。
楚戚戚前兩天只是給他擦上半身和大腿。
可是到底抵不過衛珩的纏磨,今日是給他全身擦洗了。
時隔八年後,楚戚戚再一次見到了長大後的大雀雀。
只是如今的大雀雀可是不要臉的,在見到她後,立刻挺直得就像一杆槍,頭還顫了兩下打著轉兒向她行了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