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快到了。」雲舒帶著下車後， 順著窄窄的胡同左拐右拐。

　　一路走來，窄窄的胡同裡散落著鹵水店、包子店、煎餅果子攤子，章斯年跟著她穿行在胡同巷子裡， 聽著她熟絡地揚著笑臉和經過的大爺大媽打招呼時， 內心還有些驚訝——雲家這幾年在雲嵐帶領下，在電商領域算不領頭羊， 但也是在前五之列。他見多了富貴人家住別墅豪宅、開跑車，倒是很少見住在這種連車都開不進的，滿是市井氣的胡同裡的。

　　「我爺爺住慣了這裡，不願搬走。我父母……去世後，我小時候大部分時間也就跟他住在這兒。

　　我姐姐工作忙， 到不經常回來住，大部分時間住在金融中心那塊的公寓，上下班方便。

　　雲舒一邊走， 一邊和章斯年解釋道。

　　兩人最後走到一個古色古香的朱紅色大門面前。雲舒站在門前，皺著眉，深吸一口氣。

　　章斯年帶著幾分安撫意味，拍了拍她肩膀。

　　他面色如常，但要說一點都不緊張， 那是不可能的。

　　從昨天聽著雲舒接電話時支支吾吾，最後一副破罐破摔的樣子直接承認：「就是在一起了， 這樣。」到推掉所有行程， 今天一大早拎著準備好的禮物，搭著最早一班飛機飛B市。一向運籌帷幄、準備充分的他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打過這樣沒有準備的仗了。

　　章斯年輕輕扣了扣木質大門的門環。

　　門吱的一聲推開。

　　出來的是個老太太。看起來五六十歲的模樣， 很是和善。

　　「桂姨。」雲舒笑著打招呼。

　　「哎！小舒回來了呀，今年怎麼回來的這麼晚，你爺爺都念叨你很久了。」

　　「小嵐今天也一大早就回來了，正在屋裡陪你爺爺呢。」

　　雲舒雖然早就做了很久的心裡建設。但一聽到雲嵐回來了，仍舊心頭一緊。

　　「這位是……」桂姨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男朋友？」

　　雲舒張了張口，想解釋。但又怕說出來，嚇到老人家，也就點點頭：「對。在一起有一陣子了，帶回來見一下爺爺和姐姐。」

　　章斯年點頭問好：「您好，我是章斯年。」

　　桂姨上下打量一遍章斯年，衣冠楚楚、一表人才，一眼看上去，成熟穩重，確實是不錯。

　　「怎麼都沒聽你之前說起過，還愣著幹什麼，快進來。我說怎麼雲嵐今個兒一大早就回來了呢。」

　　兩人跟著進門，院子是標準的四合院，中間有個小天井，花園打理的很是精巧，層層疊疊，花團錦簇。

　　沒走兩步，雲嵐便攙著爺爺走了出來。

　　雲舒完全沒有平日回來歡呼雀躍的樣子，看了兩人一眼，爺爺臉上還帶些笑，雲嵐臉上都是冷意。

　　雲舒硬著頭皮開口：「姐，爺爺，這是章斯年。」

　　章斯年鞠躬問好：「爺爺您好，雲小姐好。」

　　雲嵐是雲舒姐姐，但算起年齡來，比章斯年還小上一歲，叫什麼都不算合適，也就只能叫雲小姐了。

　　「哎。」雲爺爺倒是很開心的應了聲。「你就是老章的孫子吧，之前聽老章念叨過不少次，是個好孩子。一直都還沒見過你。」

　　「唉，你爺爺走那會兒，我身子不好，也沒去看上一眼。」

　　「您年紀也大了，舟車勞頓，心意到了就好。更何況小舒一直有在幫我忙。」

　　「別在外面說了，快進來吧。」

　　兩人跟著進屋。坐在花廳裡的小茶几前，章斯年笑著將禮物送出。

　　「聽小舒說爺爺您喜歡喝茶，雲小姐很喜歡葡萄酒，略準備了一份薄禮，希望二位能喜歡。」

　　「敬昌號的大內飛啊。」雲爺爺打開盒子，音調高上幾分，聲音中帶了些笑意，「看樣子是民國那陣子的了，這現在可不常見了啊。」

　　「這也是別人送我的，我不懂茶，放那也是可惜。」

　　雲爺爺摩挲了一陣茶餅，顯然十分喜歡。雲舒也跟著鬆了口氣。

　　雲嵐看了眼葡萄酒的年份，倒是對這瓶頗為貴重的葡萄酒沒有做什麼評價，只是輕聲道謝，放在一旁。

　　「你們兩的事情，小嵐今早和我大概說了一下。之前還以為你們兩是一塊演戲圓一下老章的心願，到沒想到你們兩真的在一起了。」

　　章斯年正襟危坐，回答到：「沒有及時和兩位說，確實是我考慮不周。」

　　雲爺爺擺擺手：「你爺爺可衝我顯擺過不少次他優秀的孫子，品行自然是不會差的。你們兩情投意合，我也不是那種棒打鴛鴦不開明的人。我也就一句話，小舒算是我們家捧在掌心裡長大的，要是在你那受了一絲一毫的委屈，我雖然老了，也不會饒了你。」

　　章斯年正色道：「您放心，我會好好對她的。」

　　「你別嘴上說的好，要記在心裡。」

　　章斯年跟著點點頭。

　　雲爺爺感慨道：「沒想到，我們兩家到最後真的有成為親家的緣分，這大概也是天注定了。」

　　「小舒性格跳脫些，我之前就覺得，她該找個成熟穩重些的。對了，你現在主要是在做什麼？聽說從學校出來了，自己做了家公司？」

　　章斯年耐心和他介紹了下公司的情況。

　　雲爺爺還算滿意的點點頭。

　　「爺爺，我和章先生還有些合作的事情沒有完全談妥，正好借此機會，聊一聊。」雲嵐插嘴到。

　　雲舒本來見氛圍融洽，心中一塊石頭落地，聽雲嵐這麼說，神色陡然一緊。

　　章斯年倒是神色如常的在桌子下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

　　「那你們兩去吧，別耽擱太久。你桂姨那邊飯快做好了。」

　　雲嵐將章斯年引到書房，兩人分別坐在書桌兩端。

　　雲嵐輕咳一聲：「章先生是聰明人，我也就不繞彎子了。小舒的性子，我是知道的，雖然有些小缺點，但活潑開朗，最是討人喜歡，兩人相處久了，章先生會喜歡她，我一點也不奇怪。」

　　「但恕我直言。」雲嵐直視章斯年，目光銳利，「你們兩這段感情，我並不看好。」

　　「你現在看小舒，自然認為千好萬好，但你們兩的年齡、閱歷、性格的差異在那裡，現在這陣的感情最好的時候過了，矛盾只會越來越多。」

　　「小舒現在沉浸在愛情裡，我說什麼，她自然是聽不進去的。也希望章先生聽我這話，能多考慮考慮。我並不希望我妹妹在這段感情中，受到太多的傷害。」

　　章斯年對雲嵐說出的話並不意外，反倒笑了笑：「恕我不能同意你的觀點。」

　　「那些差異，從我們兩最初認識到現在，一直都存在。這段時間，我們兩中間不是沒有摩擦和矛盾，但能走到這一步，說明這不能成為我們兩感情的阻礙。」

　　章斯年神情嚴肅：「我也不是那些為了愛情，什麼都不顧的年輕人了。雲小姐顧慮的那些，在開始這段感情之前，我不是沒有考慮過。」

　　「雲舒是有些小缺點，再我看來，其實還挺可愛的。感情本來就是互相包容，我現在能包容她，自然也能包容她一輩子。」

　　「我對這段感情，有很多規劃。我可以向你保證，最後我們兩這段感情如果真的結束，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雲舒認為我不合適。她年紀小，人生還有很多可能，可能過幾年會覺得我無趣。真到了那一步，我會放手。」

　　「我算不上閱盡千帆，但也算有些閱歷，對感情一事，還是能作出一個理性的判斷的。我既然選擇和小舒在一起，那就是認定，要和她走一輩子的。」

　　兩人目光相對。章斯年神色真誠，雲嵐從中看不出絲毫的虛情假意。

　　雲嵐輕輕歎口氣：「那就希望章先生能夠說到做到了。我就小舒一個妹妹，她要是受了委屈，我是一定會為她出頭的。」

　　「雲氏在電商領域也算得上前列，我在金融領域也算有些人脈。我章先生應該也是清楚。」

　　章斯年對這句威脅的話倒是沒有絲毫的不悅：「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空的，我也就一句話，我會對她好，你放心。」

　　雲嵐不看好兩人的感情，但現在兩人情投意合，自然不會公然反對。得到章斯年的保證，也安心幾分。

　　「不早了，去吃午飯吧。」

　　兩人一塊去飯廳，吃飯時，章斯年對於雲舒頗為照顧。

　　雲爺爺剛剛被雲舒灌了一耳朵章斯年如何溫柔體貼的各種事蹟，見此場景，也就更加放心。

　　下午章斯年陪著老人家下圍棋，老人棋逢對手，更是心情愉悅。拉著章斯年整整下了三盤，連剛回來的雲舒都顧不上招呼。

　　「下的不錯。」雲爺爺誇獎到。

　　「我本來就是學金融統計的，不過運算元算的好些。」章斯年一邊收拾棋子一邊謙虛道。

　　他輕輕舒口氣，崩了一天的弦，在此刻總算鬆了幾分。

　　雲舒坐在一旁，看兩人下棋看得昏昏欲睡，見棋局結束，連忙興致衝衝的拉著章斯年的手腕：「爺爺，陪你這麼久，他這會兒歸我了啊。」

　　「去吧，去吧。」雲爺爺笑呵呵的應到。

　　雲舒聲音雀躍，眼睛像小鹿一樣眨呀眨：「我帶你去個地方。」

　　說完拉著章斯年就往樓上跑，小腿邁的飛快。

　　「快些，太陽快下山了。」

　　說著拉著他跑上木質雕花樓梯，穿過她堆滿玩偶的屋子，來帶陽臺。

　　章斯年站在小小陽臺上，有些疑惑。

　　四合院屋子佈局緊湊。雲舒陽臺緊緊挨著主屋右側只有一層的東廂房的屋頂。

　　章斯年還沒出聲制止，雲舒就動作麻溜的翻過陽臺欄杆，爬上了另一側的屋頂。坐在屋簷上，仰著大大的笑臉，眉眼都是得意的神色，衝著章斯年招手。

　　「你快來，這個角度看夕陽，最好看了。」

　　章斯年看著雲舒就大刺刺的坐在了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屋簷上，眉頭皺成一團。

　　「很安全的，我從小爬到大，你快過來。」

　　章斯年怕她有危險，猶豫幾秒，最後還是翻了欄杆過去。坐在她身旁，一隻手緊緊攥住她的手，然後敲了下她腦門：「你小時候一定是那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熊孩子。」

　　雲舒捂住腦門，紅著臉辯解：「才沒呢……我小時候可乖了。」

　　章斯年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

　　夕陽一點點下沉，染紅了整片霞雲。一整片的四合院舊房子都被染上了金輝。

　　雲舒坐在屋簷上，指著遠處的小屋子給他看：「那就是李蔚他們家。他們家還養了隻老貓，小時候還抓過我。」

　　「那家人家裡種了很漂亮的蘭花，我小時候偷偷去摘過，拿來編花環。為此我爺爺陪了人家好幾盆蘭花。」

　　「這家的老太太做的紅燒肉最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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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舒牽著他的手，絮絮叨叨說著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兩人一同看著夕陽一點一點，墜進遠處的屋簷下，風吹過兩人身後的銀杏樹，發出沙沙聲響，天邊只留下一片絢爛的晚霞。

　　章斯年輕輕拍了拍褲腿上沾的灰，將雲舒攬進自己懷裡。

　　他還穿著今天來見長輩最正式的襯衫和西褲，領帶規規矩矩的打了溫莎結，這會兒卻翻了欄杆，和雲舒坐在屋頂上，褲子又皺又髒，兩人頭挨著頭，一塊賞著古都老城區的夕陽。

　　章斯年輕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

　　「沒什麼。」他不動聲色的將雲舒的腰扣得更緊一些。

　　和雲舒相處，大概永遠要做好迎接這些美好的意外的準備吧。

　　雲爺爺在院子裡給雲嵐泡茶，聽見樓上兩人的動靜，笑了笑：「你呀，也別太擔心了。我看兩人挺般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