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知道嘛，他當時是這麼和我說的。」雲舒從卡座上跳下來，清了清嗓子，模仿章斯年平淡無波的語氣，做了個推眼鏡的動作，「下次見面時，希望你能遵照一下基本的搭配準則，從頭到尾的顏色，不要超過三個。」

　　說完氣鼓鼓坐下，臉快鼓成一個河豚。

　　雲舒一到空杯，連酒都沒點，就竹筒倒豆子將下午的情境模仿給已經到了的李蔚和林楚楚看。

　　兩人前仰後伏，笑成一團，李蔚更是笑得連雙下巴上的肉都在顫抖。

　　「啊喂——你們兩個，能不能幫我出點主意。」

　　李蔚笑著安慰她：「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你想想，從小到大，你和雲嵐間，永遠都是如來佛祖和逃不出佛祖手心的小猴子。你哪次反抗，不都最終被她無情鎮壓。而且你親姐姐，也不會害你，你就照雲嵐的安排去做就好。」

　　雲舒瞪了他一眼：「你還說，要不是你，我至於為了那兩倍生活費折腰？」

　　「是是是……我也有責任。」李蔚一邊安撫她一邊為她點酒，「要一杯……」

　　「桃紅起泡酒對吧。」吧台的小哥接過話去，他們來的次數不少，雲舒總是喝一種桃子味的低度氣泡酒。

　　雲舒也不是真的怪他，接過酒杯，哼了一聲。

　　她和李蔚的孽緣可以追溯到快十年前，兩人都是著名相聲演員馬雲華門下弟子，李蔚比她大四歲，師門裡兩人年紀最為接近，便搭夥一塊講對口相聲，當時她還是個胖乎乎的肉球，李蔚還是個瘦竹竿，一胖一瘦，小孩子長得白淨可愛，聲音脆生生的，說話又俐落，受到不少人喜愛。她的小雲朵這個昵稱就是來自這個時期，最初可不是誇獎，而是李蔚嘲笑她肉呼呼的，名字又帶雲字，像天空裡蓬蓬的雲朵。

　　兩人相識多年，雲舒眼睜睜看著李蔚從一個瘦竹竿變成了一個一百五十多斤有著啤酒肚的胖子，她自己開始抽條長個子，加上高三一年學的昏天黑地，硬生生瘦成一根細竹竿，肉少了，五官也變得精緻，原來有些腫的內雙都變成了小外雙。她將自己小時候照片po上微博時，粉絲紛紛感慨，簡直就是「整容式長開」。

　　不過現在兩人都沒再說相聲了，一個沒事在微博上說說脫口秀，以什麼都敢說聞名，一個是娛樂圈內火爆綜藝製作人。好在師門還算寬和，雖然兩人正兒八經內門弟子，師門也沒有什麼名字裡論資排輩的做法，要是放在其他派別裡，他們兩個不務正業的人怕是早就要被剝奪姓名逐出師門，哪有可能每年還樂呵呵出席師門聚會。

　　從小到大，李蔚仗著腦筋轉得比她快，坑了她不知道多少次。但她生活費捉襟見肘這事，正兒八經計較，其實怪不上李蔚。

　　李蔚論智商，和雲嵐是一個檔次。小學初中跳著讀，20歲就從F大新聞系畢業，進入國內知名衛視，從底層爬到衛視火爆綜藝製作人，花了還不到兩年，衛視裡限制多，後來就跳出來成立自己的文化傳媒公司，開始自製綜藝。雲舒18歲剛滿，拿到的第一筆股息分紅，就用來支持他，變成李蔚公司第二大股東。

　　不過她這股東，公司成立後就沒有拿到過一點分紅。李蔚幾分理想主義作祟，公司做的第一檔欄目，為了致敬港臺已經停播了時事談話類節目「圍爐夜話」，做了一檔形式類似的談話類節目，請的都是業內大拿，雲舒光在後臺和人聊天，就覺得受益匪淺。國內談話類節目難做，還是借著李蔚的名氣，才勉強拉到贊助，在一個視頻網站上線，討論的話題不夠接地氣，反響平平，業內大拿的出場費不低，這檔欄目最終血本無歸。李蔚在這兩年連續做了一檔辯論類綜藝和一檔脫口秀綜藝，反響不錯，才勉強解除負債經營危機。

　　雲舒也因不善理財，雲嵐和爺爺討論後，決定先扣下她的所有股息，等什麼時候她拿個金融的雙學位，有點投資理財意識，再將錢給她。雲嵐給的生活費不算低，但她有幾個燒錢的愛好。因此，雲舒這個外人看來正兒八經的富二代，其實一直過得都是等著姐姐發生活費的扣扣索索的日子。

　　「嘖，你們就喝上了。」陸知意走到吧台前，拉開凳子坐下。

　　這次聚會，為的就是給陸知意，也就是李蔚的女友，踐行。她要去歐洲遊學半年。

　　陸知意算是才貌雙全的美人，為什麼會看上李蔚這個一百五十斤的胖子，用雲舒的話說，大概是因為BrAIny is the new 色xy.（智慧是性感的新潮流）*。

　　雲舒又氣鼓鼓將章斯年的話複述一遍：「知意，你學藝術的。你說我這身打扮有很不正常嘛。」

　　陸知意目光在雲舒身上上下掃了兩圈，笑著戳雲舒鼓成河豚一樣的臉，看到她嘴裡鼓著的氣出來，臉癟下去，笑出聲來：「也要看臉。」陸知意隨手指了個舞池裡的人，「大部分人穿都不一定好看，你嘛——是挺好看，但也就是仗著顏值才敢這麼折騰。」

　　雲舒不屬於正統審美裡美女的長相，更偏向古靈精怪的可愛掛，雙眼皮窄窄的，眼尾下垂，顯得無辜有可愛，眼睛不算大卻很有靈氣，巴掌大的小臉，皮膚白嫩，鼻子長得秀氣，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線，唇角彎彎，帶著兩個小梨渦，周圍人的心情都被她感染的明朗起來。

　　雲舒哼了一聲，將手機遞給林楚楚：「楚楚，你幫我拍張照。」

　　說著拿著滑板，將帽子扣上，擺拍。

　　拍完從林楚楚那兒接過手機，後迅速發微博。

　　@雲卷卷卷卷兒：今天被教育說從頭到尾的顏色，不能超過三個╭(╯^╰)╮。我覺得我的衣服超好看！【圖片】

　　「好啦。」林楚楚揉了揉她的一頭卷毛，「今天是幫知意踐行的。」

　　「來，乾杯。」

　　陸知意舉杯，三人的杯子碰在一塊。

　　三人最後喝得興頭都上來了，有些微醺。

　　林楚楚嫌棄駐唱歌手唱的不好，將人趕下臺去，搶過話筒，她天生煙嗓，唱歌技巧也好，情感韻味飽滿。唱到最高音時嗓音中隱隱有撕裂感，音調驟降一個八度，微醺的面龐豔如桃李，下臺時還不忘嘲諷一句，沒那嗓子，唱什麼搖滾。

　　雲舒和林楚楚的相識也有一番故事，兩人相識於F大一個哲學講座，請的國內知名學者，討論的話題奇奇怪怪——人工智慧的哲學基礎。雲舒遲到了些，進場的時候就看到林楚楚畫著煙熏妝，一聲性感緊身裙外隨意套了件不合身的大外套，一本正經和臺上教授討論。那時林楚楚剛剛從國內一檔知名音樂選秀二十進十的直播現場退賽，直接來參加講座。當時她頂著F大哲學系學霸的稱號、長相豔麗、嗓音又好，被無數觀眾看好，為了一場莫名的講座退賽，引發了網上不少討論。

　　雲舒初見她時，林楚楚明明有著豔如桃李的面龐，神色卻冷若冰霜，雲舒交心的朋友不算多，人生中頭一遭搭訕便給了她，在講座結束後衝到她面前，眉眼彎彎：「我是雲舒，要不要認識一下。」

　　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傾蓋如故。雲舒看她第一眼就覺得兩人是同類，後來果然成為莫逆之交。

　　後來雲舒才知道，當時選秀副導演以晉級暗示林楚楚，想要潛規則，林楚楚便索性退賽。現在繼續讀研，偶爾幫李蔚綜藝做一下配樂，閒來無事在酒吧唱上幾嗓子，也算自由自在。

　　林楚楚從臺上跳下來時，台下一片喝彩。

　　雲舒跟著鼓掌，耳邊傳來李蔚漫不經心的聲音：「今夜脫口秀，下周第二季開錄，常駐卡司，你要不要？」

　　雲舒鼓掌的動作停滯：「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

　　李蔚目光直視她：「是不喜歡，還是不敢？」

　　雲舒有些不敢與他對視，在昏暗的燈光下，眸光閃爍。

　　她沒有接李蔚的話，岔開話題：「你們那臺本審核，本身就快成一種笑話了，一檔節目，妥協再妥協，刪改再刪改。而且，像國外脫口秀節目製作，都是……」

　　「好了……」李蔚打斷她故意跳過重點，扯開話題的話，「國內這類節目本來就沒有太多基礎，都是揠苗助長，相互妥協的產物，帶著鐐銬跳舞必然要持續很長一段時間，這點你我都有共識，今天不討論這個。」

　　「那我來幫你寫臺本吧，幫你分擔點工作，但我……」

　　「你呀——」李蔚揉揉她的頭，將她話打斷，「不喜歡拒絕就好了，知道麼。」

　　「就是。」陸知意插嘴，逗她，「你師兄心寬體胖，你看看他的肚子。」

　　說著戳了戳李蔚圓滾滾的啤酒肚：「他啊，就是要受點打擊才能瘦下來。我不在的時候，你多拒絕他幾次，讓他受點打擊，這段時間，幫助他減肥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哎——不帶這麼人身攻擊你男朋友的啊。」李蔚伸手托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愁眉苦臉地抱怨。

　　看著李蔚一顫一顫的啤酒肚，雲舒有些低落的情緒又恢復過來，和陸知意笑成一團。

　　林楚楚回到卡座，撩了下頭髮，坐下，身後還跟著剛剛被他趕下臺的駐場歌手，背著吉他，五官俊秀，支支吾吾要請林楚楚喝酒，對著林楚楚似笑非笑的目光，臉漲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