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談心
蔣盈的事情鬧得很大,整個年級都傳了一遍, 才在老師們的警告中慢慢平復。但這對芝芝來說無關痛癢, 她煩惱的是……更喜歡莊家明瞭。
有比想疏遠忘記一個人, 却好感度翻倍更虐的事嗎?
有, 那就是她期中考的排名掉了三位,變成了第五。
芝芝的心態徹底崩了。
沒能把感情問題處理好已經很操蛋了,她居然還會因此影響學習?!要知道,人家小說女主重生後, 要麽和忠犬在一起甜甜蜜蜜, 要麽一心學習, 搖身一變成學霸, 更有甚者, 文體兩開……不是,戀愛事業兩不誤。
可她呢?她竭盡全力想要擺脫曾經的執念, 自一段無望的感情中掙扎出來, 不去想過去的對與錯, 著眼於現在和未來。
然而, 幷沒有做到。
她一聽到他說起喜歡的人,表明上再假裝若無其事, 也無法欺騙自己,心裡泛酸又泛苦,無比痛恨自己不爭氣。
ok,就當感情問題是頑固疾病,一時半會兒好不了, 學習總該搞上去了吧?一個重生回來的人,連這點基本的小事都做不好,還是人嗎?
但現實就是,她啥都沒幹好,感情沒調節好,學習成績還下降了。
這就好像是一個巴掌扇在了她臉上,疼得她懷疑人生。
爲什麽呢?爲什麽她做不到?既不能和喜歡的人撒狗糧,也沒辦法不戀愛腦,徹底女强,怎麽會有像她那麽差勁的人?
芝芝十分懷疑,她所謂的改變命運究竟能不能成功。會不會兜兜轉轉,到最後還是一樣的結局,甚至更加糟糕?
重來一次,真的會更好嗎?
「發什麽待。」關母舉著筷子敲了敲碗碟,喚回她的神思,「不就是沒考好麽,我和你爸又沒駡你,好好吃飯。」
芝芝下意識地扒了個口飯。
關父給妻子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問,說起了別的話題:「她的被子拿出來了嗎?降溫了。」
「要你提醒,早曬過了,床單也換了。」關母瞥著女兒,也沒逮著期中考的成績不放,嘮叨別的事,「你的呢子大衣和毛衣我給你找出來了,記得自己放到袋子裡,明天帶回學校。」
芝芝胡亂點頭:「噢。」
「學校裡牛奶還有沒有?」關父問,「天冷了,要不買奶粉吧,下了晚自習回去喝杯熱的,也好睡覺。」
關母補充:「買那種一小袋一小袋的,方便,省得受潮。」
這下芝芝徹底回過了神:「知道了,我這次回去就買。」
她在麵館裡吃了飯,和父母告別,獨自回到家裡趕作業。高二少了一門課,作業却不减反增,實驗班作爲重點培育對象,已經開始擼一部分的高考模擬題了。
好在沮喪歸沮喪,芝芝基本的自製力還在,簡單洗漱後就趴在桌前趕作業。
寫完數學,編了一篇周記,就是晚上十點鐘了。
冬天即將到來,父母將關門的時間提前到了九點半,這會兒剛剛到家,客廳裡一陣響動。
哢嚓。臥室的鎖動了動,沒打開。
芝芝飛快檢查了遍自己的課桌,沒什麽奇怪的東西才去開門:「爸?」
關父不太喜歡女兒鎖門,但孩子大了要獨立空間,他們也沒辦法。他走進女兒屋裡,瞅了眼她的書桌:「做作業?」
芝芝「嗯」了聲。
關父拉開她的椅子,坐下說:「爸有點事想和你說。」
臥室很小,只堪堪塞進了一張一米二的小床和書桌。芝芝只好坐到床上,奇怪地問:「啥事?」
「關於你的期中考試。」關父大概醞釀了一路,說得很順溜,「你有沒有分析過,自己是哪裡丟了分?」
芝芝頭皮發麻。她之前的高中生涯,最怕的就是她爸和她分析考試成績。這種一對一的會談絕對是噩夢,好不容易靠著努力學習,一路高歌刷新名次,擺脫了一年的談話,沒想到高二捲土重來。
「有幾道題沒做出來。」擱在往常,芝芝還鎮定些,今天心態失衡,瞬間被打回原形,又有了以前戰戰兢兢的畏懼感。
關父的態度却很和藹:「是大意了,還是不會?」
「都有吧。」
「那也很正常。」關父看著鬱鬱寡歡的女兒,正色道,「每次考試的難度不一樣,有的時候你考得好一點,有的時候考得差一點,爸爸媽媽都不會怪你的。人都有粗心大意的時候,這沒什麽。」
芝芝楞住了。
關父又道:「我和你媽都知道你現在比以前用功多了,但你在努力,別人也一樣在努力。這次你考得沒有人家好,不要緊,找出原因,下次不要再犯就行了,你不斷改正,等到高考的時候,你就能避免很多錯誤,考出一個考成績。」
芝芝沉默。
她爸說得有道理,但她幷不純粹是因爲成績而難過。
「你現在跌個跟頭,是好事。」關父語重心長地說,「從高一到現在,你太順利了,名次一直往上走,你是不是就覺得自己很厲害了?關知之,我和你說,你在的是市裡最好的學校,你的同學,是全市最厲害的同學,人家不比你差。」
人家不比我差,可我二十六歲了,加上回來的一年,二十七歲了。芝芝在心裡呐喊,却沒辦法說出真相。
也許父母和子女間真的有特殊的聯繫。關父不知女兒心事,却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不甘與不服,斟字酌句地說:「以前呢,我和你媽都怕你不够用功,讀不出書,重複我們的老路,可現在呢,我們又怕你太要强了——芝芝啊,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就好像爸爸一樣。」
芝芝訝异,不曉得她爸是什麽意思。
「爸爸有時候覺得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關父嘆氣,喃喃說,「我四十幾歲的人了,什麽也沒掙下來。你別看家明家和我們家差不多,但你莊叔叔是個有本事的人,他要不是……肯定比我們家好得多。」
燈光下,這個平凡的四十多歲男人語氣平靜,却無端帶著辛酸。
他說:「爸爸以前不甘心,想學人家做生意,可是被人騙了錢——那個時候你還小,可能不記得了——那個時候,我才曉得,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樣的。同樣的機會擺在那裡,別人做得到,我不一定做得到。」
芝芝怔忪。
「所以爸爸就死心,不做生意了,和你媽開始出攤。」關父簡簡單單帶過自己下崗到再創業的十年多時間,「現在我們家的日子也好過一點了。」
「爸——」芝芝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又不知該說什麽。
關父深深吸了口氣,說道:「我和你媽希望你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但是不要求你必須考第一,什麽都做到最好。只要你努力了,就行了。現在才高二,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這次的失敗,我們就當它是個考驗,讓你發現了自己還不懂的地方,只要你把不懂的弄懂了,就算成功,明白嗎?」
他不像莊鳴輝是大專畢業生,只有初中文化,說不出花團錦簇的長篇大論,用詞樸素簡單,可其中的道理,却讓芝芝熱泪盈眶。
她終於掙脫成年人的外殼,在父母面前顯露出脆弱的一面:「我想考好一點,我可以考得更好的……」
「爸爸相信你。」關父笑了,「下次我們考得好就行了,沒事。」
芝芝扭過頭,强忍住眼泪,努力讓它不掉下來:「嗯。」
這是對父母的保證,也是對自己的保證。
「好了好了,大姑娘了,別動不動就哭。」關父站了起來,假裝平靜地說,「你媽包了餛飩,應該好了,出來吃點東西再做作業吧。」
她胡亂點頭。
關父出去了。過了會兒,關母在外面叫:「出來吃夜宵。」
芝芝趕緊抽出紙巾擦了擦眼泪,跑出去吃夜宵。
一碗鮮肉餛飩,湯汁清澈,飄著兩朵葱花。
關母仿佛沒看到她紅通通的眼圈:「你先吃,我給家明端一碗去。唉,老莊還沒回來,也不知道他家裡有沒有東西吃……」
這個點兒,莊家明還沒睡,聽見敲門聲就急忙迎出來:「阿姨?」
「我們家燒了餛飩,吃不完,你幫忙吃掉幾個。」關母把碗塞給他,沒多說,「快點吃,別坨了,碗放著回頭給就行。」
莊家明心裡淌過暖流:「謝謝阿姨。」
「謝什麽謝,快吃吧。」關母叮囑。
他點點頭,看到關母回了家才關上門,端著熱乎乎的餛飩開吃。
皮很薄,肉很鮮,湯很熱。他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裡,慢慢吃完了這一碗餛飩,從心到四肢,全是熱乎乎的。
深夜,芝芝躺在臥室的小床上,月光透過窗簾和墻體的縫隙鑽進來。
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腦海中反復回蕩著父親的話。不得不說,關父的自我剖析觸動了她的內心。
父母的那個年代,遍地商機,很多人一夜暴富,可同時,也有無數人傾家蕩産。她的父母或許缺乏手段,或許缺乏眼光,總而言之,錯失了機會。
現實終歸不是小說,只要敢做,就一定會有回報。
大浪淘沙,他們都是剩下的砂礫。
而她雖然擁有十年的時差,可和真正有能力的人比起來,這算得了什麽?先知能讓她瞬間掌握全部的知識嗎?
不行的,又不是學霸系統。
她爸有句話說得對,她在努力,別人難道在偷懶?
人家可能比她更努力。
沒有誰一定會成功,承認自己是一個普通人,才能踏踏實實地往前走。
之前的她太片面了,自以爲是小說女主,非要像她們一樣才算不辜負奇遇。但其實幷不是這樣的。
小說裡,主角面對極品親戚可以駡回去,打回去,甚至一刀兩斷。現實裡不行,人們通常顧忌太多,猶猶豫豫,最後還是選擇了忍耐,而極品親戚幷不是腦殘的反派,說不定也曾在自家困難時伸出過援手。
小說裡,主角面對感情糾纏,說斷就斷,瀟灑分手,然後再覓良緣,幸福快樂一輩子。現實裡不行,挂念前任,忍不住發消息,回頭又後悔是常事,更慘的是,後面找的或許還不如前面的那一個。
承認自己的普通,是成長的第一步。從此往後,明白道理人人都懂,實際上做不到也很正常。
她應該放過自己。
這次考不好,繼續努力就是了,難道她還忍受不了一次失敗嗎?
放不下他,也就不要再勉强。莊家明那麽好,捨不得多正常,只要不傷害別人,又有什麽不可以?
關知之,你只是個普通人,不是超人。
就算做得不够完美,也沒有關係。
想通的那一刻,芝芝仿佛感覺到肩上卸去了無形的重擔,又可以喘氣了。
她深深呼出口氣,渾身輕鬆地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