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高考
芝芝後來回憶起自己的第二次高考,只有四個字:乏善可陳。
第一次惴惴不安, 第二次有了經驗和底氣, 就特別平靜了。她和平時一樣起床刷牙洗臉, 吃了早飯, 去教室檢查一遍文具,上車出發。
八點半,考生入場,九點鐘, 語文開考。
過程非常順利, 沒有噪音, 沒有意外, 又或者說是她太專注, 幾乎察覺不到外界發生了什麽。
心理學上有個詞叫「心流」,她覺得自己就是進入了這樣的狀態, 渾然忘我, 精神高度集中, 眼睛裡只有題目, 其他什麽都忘了。
抽身出來的時候,離交卷還有二十幾分鐘。
芝芝舒了口氣, 開始從頭檢查卷子,大約花費十來分鐘,最後在閱讀理解的一道題裡補充了幾句話。
廣播重複響起提醒聲。
她抓緊時間,把所有卷子都翻來覆去看了一遍,確保沒有題目遺漏。
離響鈴還有三分鐘。
她放下了筆, 等待收卷。
散場後,大家找到一中的車。
林老師正等著他們,一字不問考得如何,只是說:「今天食堂的飯免費,大家隨便吃,就是不要吃撑了。吃完以後,想看書的看書,睡午覺得睡午覺,兩點鐘教室集合。」
有人忍不住問同伴對答案。
林老師打斷了他們:「考完就過去了,現在想想下午的數學,我好歹是你們班主任,不要讓我太沒面子啊。」
語文不算太難,幾個學生配合得笑了起來。
回了學校,吃飯,小睡二十分鐘,喝了杯咖啡,翻了翻公式,兩點鐘就到了。
下午的數學和記憶裡一樣的難。
同學們出來的時候,毫不誇張,十個裡有九個如喪考妣,還有的忍不住紅了眼眶,低聲抽泣起來。
林老師安慰他們:「別想了,今年的題是很難,但你們要知道,要難大家一起難,沒關係,分數綫也會調低的。」
可沒什麽用。心上好像有個秤砣,把人不斷往下拽,根本輕鬆不起來。
芝芝的情况比較特別,她有種靈魂和身體錯位的幻覺,格外得累,一上車就閉著眼睛睡覺,都沒力氣說話——半個月後,林老師和她說了大實話:「你那天看起來臉色差得要命,我還以爲你考砸了呢,把我嚇得啊。」
但她當時不知道。
晚上,關母給她打電話,不敢問「考得怎麽樣」,小心翼翼(芝芝這輩子也沒見過幾次她媽那麽小心的模樣)地問她吃了什麽,明天穿什麽,熱不熱之類的廢話。
芝芝回答了。
關母還想說什麽,關父小聲打斷:「別問了,讓她好好休息。」
夫妻倆爭執了會兒,關父奪走了電話,囑咐道:「什麽都不用想,明天你們考完是五點多吧?我和你媽過來接你。」
「嗯。」芝芝的語氣有點飄忽。
「那就這樣。」
挂上電話。關母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對丈夫說:「完了,看樣子沒考好。」
「成績還沒出來,你別瞎說。」關父心裡也沉甸甸的,腦海裡閃過許多念頭,諸如複讀要去哪裡,考個二本怎麽辦,一時間患得患失,坐立難安。
但喪氣的話不能說,他口是心非:「明天還有兩門呢,明天考得好就行了。」
關母沒說話,楞楞坐在沙發上。
夫妻倆就這麽對坐了一個多小時,沒看電視,沒討論分數綫,一直到快十二點,才熬不住睡下。
翌日上午,綜合。
這門課老師最擔心的就是來不及做完,耳提面命了許多應對方法。
不過芝芝一個都沒用到,交卷前十五分鐘,她就全部寫滿了——這還是放慢了速度的結果,平時考試她能提前半個鐘頭答完。
答題卡寫得非常滿,她要努力控制,才能忍住不再多寫一點。
唉,別人是腦袋空空,編不出來,她是覺得答案太多,每個都想來一遍。
但是不能再寫了。
要點都塞了進去,再寫只會破壞卷面。
芝芝分散注意力,去檢查前面的選擇題,把需要驗算的部分又寫了一遍。
鈴響交卷。
她覺得綜合的題不難,勝在全面,難度中等。
校門口遇到莊家明,她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胳膊:「理綜難不難?」
莊家明怕被打,凑到她耳邊說:「我覺得還行,不過有很多人沒做出來。你呢?」
「題不難。」她揮揮手,「下午見。」
英語是芝芝最擔心的一門,其他還好,就怕聽力出麼蛾子。萬一廣播壞了,那真是哭都沒地方哭。
結果運氣還不錯,考試前就試播了十分鐘,一切正常。
芝芝答完聽力,心態就穩了。
寫完卷子的那個刹那,她放下筆,竟然是悵然多過輕鬆。
——塵埃落定。
最後的十來分鐘,她幾乎看不進去,字母好像在紙上跳舞,扭來扭去,一個字都印不進腦海。
這樣可不行,辛辛苦苦三年,不能在最後幾分鐘功虧一簣。她擰了一把自己的胳膊,靠疼痛勉强集中精神,檢查了一遍又無漏答,塗題卡都對不對。
好險,果然錯了一個。
芝芝連忙改過來,怕昏頭,又對了一遍。
然後就都結束了。
交卷出門,無數學生擠出教室,擠向校門,烏泱泱一群人頭,有人在哭,有人在笑,大門口站著密密麻麻的家長。
天色將暗未暗,西方滿是瑰麗的橙紅色晚霞,嘈雜的人流自她身邊流過,帶來即將消逝的青春的味道。
芝芝沒有馬上走,在走廊上站了會兒。
蕭野走出來,白t和校褲,穿得很隨便,有種淩亂的美感。
她想想,叫住他:「蕭野。」
「幹嘛?」他打著哈欠,揉著眼睛,看來是睡了一覺。
芝芝本來想問「你考得怎麽樣」,現在看來答案不言而喻,話到嘴邊就改成了簡簡單單地兩個字:「再見。」
「切。」他完全沒有認出她是誰,也早就忘了高一時小小的恩怨,還道是個愛慕自己的同學,擺擺手,轉頭走了,「拜拜。」
「拜拜。」
在這一刻,她和過去的、現在的青春告別了。
考完回到學校已經五點半了。
林老師說:「大家不用急著收拾行李,等到分數出來,你們還要回來拿資料,到時候一起收拾就行,今天就早點回家吧。這一年,大家辛苦了,好好休息。」
芝芝早在之前就把冬天的裝備都拆分著帶回家了。宿舍裡就一床被褥和幾件衣服,她全都塞進了行李箱。
關母到宿舍的時候,她已經收拾完了:「臉盆這些都不要了,教室裡還有點書,下次再來拿。」
「都不要了?」關母在宿舍裡巡視一圈,拿起熱水壺,「臉盆杯子不要就算了,熱水壺還好好的,幹嘛扔?你拿不下我給你提走。」
「行吧。」芝芝無所謂。
關父看到上面堆著的蚊帳:「帳子呢?」
「髒了,用不上。」她說,「以後要用再買吧。」
以後是個敏感詞,關父、關母對視一眼,沒敢多深入聊:「行吧,那就走了。」
和高一開學那天一模一樣,莊鳴輝開著車接他們回家。
三個家長都有默契,不問考試,只是問:「你們這幾天要不要出去玩?」
緊綳了三年,一朝鬆弛下來,身體就疲憊不堪。芝芝閉著眼睛說:「不去,休息一下,我好累啊。」
「也好,明天可以睡個大懶覺了。」
芝芝很累,回家稍稍洗漱,勉强吃了口飯,倒頭就睡著了。
關家夫妻看得心驚肉跳,以爲她考砸了,生怕她想不開,隔一會兒就要去看一下,反復叮囑對方:「千萬別刺激她,考不好就考不好,原來咱們也就希望她考個二本——二本應該行吧?」
他們心裡沒底,坐立難安,整晚都沒睡好。
這些事,芝芝全然不知。
她一覺黑甜,睜眼就是第二天六點鐘。
睡足了,人還是很累,仿佛夢裡和人打了拳擊賽,可一點記憶也無。她艱難地爬起來洗臉刷牙,正好遇到準備開店的爹媽。
「你醒了?」關母不動聲色,「早飯吃什麽?」
芝芝拆了包餅乾,含糊地說:「隨便吃點。」
關母和關父交換了個眼神,問道:「既然考完了,電腦要不要?」
「要!」芝芝精神一震,「什麽時候去買?」
此話一出,關家夫妻的心立刻就回到了肚子裡:自家女兒自己瞭解,想買電腦,看來考得可以,真考砸了,她估計開不了這個口。
關母放了心,就有點煩她:「等店裡沒人的時候吧,下午兩三點,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呢!」
芝芝:「???」她幹了什麽?她什麽也沒幹啊!
高考完就不是大熊猫,是狗熊了嗎?
嫌弃歸嫌弃,關母說話算話,下午就帶芝芝去了市裡的專賣店,買了台性價比還可以的筆記本電腦,又去電信的網點開通網路。
工作人員說他們來得早,明天就能裝好寬帶。再過些日子就是暑假,那就得排隊了。
有了電腦和網,其他都是浮雲。
芝芝注册了微博,打開了b站,沉迷網路世界不可自拔。每天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開電腦,閉上眼睡覺前還在看電腦。
xx小說還沒和諧,xx劇還有資源!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末世的人回到了現在世界,遍地都是物資,到處都有飯吃,幸福得要昏過去了。
她這裡逛逛,那裡看看,注册了一堆的賬號。
然後,開始構思自己的大計劃。
她打算從大學開始就賺錢,而且還不是去肯德基的那種打工或是發傳單,這種純粹的體力勞動沒有意義。
互聯網才是最美味的蛋糕。機會多,門檻低,沒有人在意她幾歲,有沒有資歷,誰都有機會掙錢。
因此,長遠的規劃是必要的。
她建了個文檔,寫寫删删,忙了好幾天,幾乎沒空分神去想別的。
直到莊家明忍無可忍,當面跑過來問她:「關知之,你是不是要等分數綫出來才肯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