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等皇后設的這場宴席結束,衆位夫人陸續出宮去, 甄好被福餘拉著, 才在宮中多留了一會兒。
「裴夫人, 我去與皇嫂嫂說, 讓你在宮中多待一會兒, 再陪我說說話,再等會兒, 我再讓人把你送出宮去,肯定不耽誤你的事兒。」福餘拽著她的手不放開:「我都好久沒見你啦。」
甄好無奈:「下回我讓裴淳來看你。」
福餘癟了癟嘴, 這才不情不願地應了。
他還連連對甄好囑咐道:「要是下回再有人想要欺負你, 你就進宮來告訴我,我再給你出頭。我現在可厲害啦, 要是連我都對付不了, 那我就去找皇嫂嫂,還有我皇兄, 我皇兄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了!」
甄好連連點頭應下,然後才說:「今日之事, 我也實在是沒想到。」
「那算什麽,我怎麽能讓人平白說你壞話?」福餘不滿地說:「裴大人也真是的, 怎麽連這些謠言都不澄清?他該不會是因著做了官,就不將你放在眼裡了?」
甄好笑:「裴慎不是這樣的人。」
「那樣最好。」福餘小聲嘀咕:「要是他敢做這樣的事情,我絕對饒不了他。」
裴慎可當真冤枉的很。
他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連甄好都從宮裡頭出來了,也是在工部辦公時, 帶著公務想要去找人處理,才總算是從別人那聽來了一些閒言碎語。
裴慎聽到的時候,還有幾分不敢置信,可說起這些話的人却沒覺得有什麽不對,背後嚼舌根被他撞到,還煞有其事地道:「裴大人對裴夫人這麽好,也是太過縱容了一些。」
「縱容?」
「裴夫人也不過是商戶出身,裴大人又有什麽好怕的?」
「怕?」
其他人也是理直氣壯。
在所有人的認知裡頭,女人便是天生比男人矮了一截,商戶又比官員矮了一大截,這兩兩相加,裴夫人自然也是比裴大人低了一大截。就算是會掙銀子又如何,有些時候掙再多的銀子,也不如爲官者的幾句話管用,裴夫人不過是婦道人家,再厲害,那也得仰仗著夫君過活。
要說裴大人寵夫人,那也是當真寵,日日把夫人挂在嘴邊,可要說裴夫人好命,那也是當真好命。普通一個商戶女,能嫁給一個前途無量還得皇上看中的人,就已經是攀了高枝。
從前趙郎中與孫郎中便對裴慎說過這些話,可大部分人心中,也全都是這樣想的。
裴慎皺起眉頭,有些不悅地道:「我夫人很好,幾位大人慎言。」
這到底是別人的家事,幾人也不多提,連忙接過裴慎手中的公務處理。
黃昏,裴慎從工部回來,一路都板著臉,他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刻意避開了行人,等到家裡頭時,却見甄好已經在家中。
裴慎急忙問道:「你今日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皇后娘娘設宴,邀請衆夫人參加,我進宮了一趟,出來後便直接回了家,也沒有再去鋪子裡。」甄好說。
裴慎臉色却更是不好看。
連他的同僚都在說著甄姑娘,甄姑娘今日還去宮中,見了不少夫人,也不知道又聽了多少這樣的話。
他忍不住多看了甄好幾眼,雖然沒見到甄好臉上有露出什麽難過,可心底已經篤定她定是受了不少委屈。
甄姑娘就是這樣,遇著了什麽事,也是自己扛了,不會把這些壞事帶回到家裡頭來。
裴慎心疼不已,哪知道自己的便宜兒子早就已經爲甄好出了頭,也不知道白日裡與自己說過話的同僚回到家便要換個想法,如今他稍稍一想,想到甄好被其他夫人冷落還背後說風凉話的場景,便覺得心肝都疼得抽搐。
裴慎咬牙切齒,手中拳頭握緊,紅著眼與甄好對視了半晌,悶頭衝回了自己的屋子裡。
徒留甄好有些納悶。
可到了晚膳時,裴慎再出來,又已經面色如常,讓人看不出一點不對勁,甄好旁側敲擊問了幾句,被他含糊了過去,雖然納悶,也就不再問了。
哪知過了幾日,她就聽裴慎在外頭與人生了摩擦。
工部的大人們時常聚在一塊兒喝酒,酒喝多了,腦子一糊塗,難免便會說出心裡話來。當時有人對著裴慎脫口而出,說了許多可惜的話,話裡話外,都遺憾他偏偏娶了個商戶女。
這可跟摸了老虎屁股差不多,裴慎當場便沉下了臉。
甄好也是聽自己鋪子裡八卦的夥計轉述,才知道那日裴慎都說了什麽。
他平日裡素來端著架子,與同僚在一塊兒相處時,也是向來和善,外人也都說裴大人是如何風光霽月的人物,可偏偏那會兒對著自己的同僚,竟是咄咄逼人,半點也不退讓。
他先揪著同僚口中對夫人是個商戶出身的話質問,問那位大人是否對自己做過上門女婿有何不滿,又諷刺那位大人腦滿肥腸,哪怕是上趕著做上門女婿也不會有人要,而後又提起自己夫人空手掙下偌大家業,比之這位大人庸碌無爲又有多厲害。他句句不饒人,直把人說的臉色蒼白,冷汗直流,瑟瑟發抖。
那日可有不少人在場,無數人都聽到了他的話,還不等衆人踏出門,這些話便已經傳得滿天飛。
裴慎的口才可是出了名的好,考中狀元之前,就靠著幾場辯論贏得滿京城的誇贊,這會兒拿出來譏諷旁人,更是把人說的找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他偏偏還放了話,說是連自己也高攀了夫人,衆人哪怕再想拿甄好的出身說事,還得先想想,他們能不能比得過裴慎。想來想去覺得比不過的,更是不敢再提,連裴大人都說自己高攀了,他們連裴大人都比不過,豈不是更加比不過裴夫人?
皇宮裡頭發生的事情,經由衆夫人的嘴巴,也傳到了他們夫君的耳朵裡,可皇后娘娘設宴,還有許多人連參加的機會都沒有,而聽到了的那些人,忽然改口又如何不是打自己的臉,也都憋著不敢談。如今京城裡頭,原本還有不少小官夫人凑在一塊兒時,也在提著此事,偏偏裴慎揪著一位貶低自己夫人的同僚諷刺了一通,當即把所有人的話都給堵了回去。
裴大人可說的好。
商戶出身又如何,是先有了裴夫人,而後才有了裴大人如今的成就,是裴大人高攀了她,真要說起來,那還是裴大人的命更好一些。
雖是商戶出身,可京城裡頭比裴夫人更厲害的夫人,又能有幾個?只說那如意閣的生意,就有不少人在眼紅著。
等甄好聽到外頭這些話的事情,險些沒綳住自己的表情。
她哪裡能想到,非但是福餘上趕著來給自己出頭,就連裴慎都在外頭親口承認自己不如她。
兩輩子,這都是頭一回。
上輩子,甄好也不知道聽了多少關於她好命的話,又是她拉著裴慎不和離,等到成了首輔夫人,身邊相熟的夫人們,不管是哪個都出身不低,除了模樣出挑些,她也沒覺得自己身上還有什麽厲害地方。
在她心中,裴慎又是多厲害的一人啊。打從第一眼見到裴慎起,裴慎在她心中就是朵高嶺之花,後來求而不得,也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到了重生回來,她學著接管鋪子,還自己開了一家如意閣,才有了底氣,才不覺得自己配不上誰。可她自己覺得是一回事,知道裴慎在外人口中說起,那又是另一回事。
鋪子裡的夥計八卦完,甄好揮手把人趕去做事,回頭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竟是覺得胸膛裡的心跳聲難得有些熟悉。撲通撲通的,比平常時還跳的快。
裴慎在外頭出了氣,回到家裡頭,面上半點也沒有表現出來,還是甄好問起來,他才露出了一點不忿。
「那些人這樣說,怎麽能就聽著算了?」裴慎不悅地道:「事情真相如何,難道還有比我更清楚的。自從我與夫人成婚之後,夫人幫了我那麽多,這些難道都是假的不成?我與夫人成婚,才既不用擔心家中生計,裴淳也有人照顧,夫人把一切都處理好了,我才能心無旁騖的讀書,我能考中狀元,那是多虧了夫人。也是家裡有夫人在,我在外頭也能安心,這些,難道都是假的不成?」
甄好聽得耳朵有些紅,又忍不住說:「這樣反倒是讓你與其他同僚處的不好。」
「若是真心想與我好的,就不會在我面前說那些話。」裴慎想起來,又更加惱怒:「他們連見都沒有見過你,怎麽就能空口白牙評判你如何?李大人就從不會與我提起這些,周尚書也不會,我何必要與這樣的人交好。」
甄好想了想,倒也是如此。
裴慎又不是她,不是做生意,又何必要與所有人都處好關係。
「還有夫人你也是。」裴慎話鋒一轉,話頭便到了她的身上。
甄好不禁納悶:「我?我又怎麽了?」
裴慎望著她,眼角還有些微紅,也不知是生氣還覺得委屈,可方才說起旁人時還盛氣淩人的氣勢一下子沒了,對著甄好教訓的話,開口便軟了幾分:「雖說是開了鋪子掙銀子,可夫人也不必處處看別人的臉色,夫人也不比誰差,若是有人在夫人面前提起這些話,夫人自然也是要教訓回去才是,怎麽能因著別人受了委屈。」
「別人又何時欺負我了?」
裴慎心想:怎麽沒有?
甄姑娘進宮時,那些夫人肯定也不知道會怎麽擠兌甄姑娘呢。
他們哪裡知道甄姑娘的好。
裴慎嘆氣,又連連道:「下回你若受了委屈,就來找我便是,若是你不好駡回去,我來幫你駡。我是你夫君,是該替你出頭的。」
甄好險些笑出來。未來的首輔大人,年輕時就已經睚眦必報,可這報復好像用錯了地方,怎麽就成了與旁人對駡了?
裴慎唉聲嘆氣,看著她的眼神,還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
過了段時間,大家可就把關於裴夫人身份的事情給忘了。
許是裴慎在外面念叨的多了,外人一說起來,便是裴大人與裴夫人感情深厚。
甄好上回入了一趟宮,連皇后娘娘都誇了她身上的衣裳,這些日子,如意閣的生意還好了不少,不少夫人又來她的鋪子裡照顧生意,這些夫人們出手闊綽,還有許多年輕姑娘,讓甄好賺了大筆銀子。
這日,又一位夫人來了如意閣裡,指名要甄好替自己挑一套好看的,甄好認得出來,還是朝中一位大官的夫人,自然也是立刻把手中的事情放下,仔細按著這位夫人的條件挑選起來。
這才挑到一半,忽然有一位肚子高挺的婦人走了進來。
婦人先問了一句:「裴夫人可在這兒?」
甄好聞聲抬起頭來,與大官夫人說了一聲,這才過去:「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你就是裴夫人?」婦人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而後摸了摸肚子,張口便道:「裴夫人,那你可要爲我做主!」
做主?做什麽主?
甄好多看了這婦人一眼,沒什麽印象,應當是從未見過的。
婦人挺著肚子,昂著頭道:「我懷了裴大人的骨肉!」
甄好:「……」
平地一聲驚雷,可把整間鋪子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非但是夥計們,連鋪子裡所有夫人的都聞聲抬頭,驚詫地看了過來。
外頭關於裴大人與裴夫人如何恩愛的話,還滿街飛著呢,這忽然又冒出來一個孕婦,說是懷了裴大人的骨肉?
鋪子裡的幾位夫人對視一眼,儘管只有幾面之緣,可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陡然生出來的熱切。
衆人目光炯炯,朝著鋪子中間兩人看去。
那婦人還道:「聽聞我懷了身孕之後,裴大人便翻臉不認人,竟是再也沒有見過我,還非要我把孩子藥掉,可這是我的親生骨肉,也是裴大人的孩子,我怎麽能就這麽算了。裴大人不願意見我,我就只能來找裴夫人……」
她說著說著,泪光漣漣,朝著甄好看來:「裴夫人,我知曉你應當不會願意接受,可孩子是無辜的,他是裴大人唯一的孩子……」婦人抽噎一聲,一下子說不出話了。
圍觀衆人更加激動。
甄好大概是整間鋪子裡最冷靜的人了。
若是上輩子有這樣一個人到她的面前說這番話,她或許還會相信,甚至方寸大亂,可這輩子……就裴慎那臭毛病,還能碰著誰?
別說弄出一個孩子來,就說是碰別人一下,他都不樂意呢!
甄好抬起手,先把枝兒攔住,才道:「你說這是我夫君的骨肉,你有什麽證據?」
婦人道:「我知曉裴夫人是不情願接受的,可裴夫人嫁給裴大人這麽久,一直無所出,他是入贅給裴夫人,也不敢對裴夫人說什麽,裴大人是個男人,這才找了我,我與裴大人是……」
甄好打斷了她的話:「你一說我夫君是想要一個孩子,前頭又說他不要這孩子,這孩子究竟是要,還是不要?你說你與我夫君如何如何好,可我夫君平日裡不是在衙門,就是在家中,哪怕是休沐時,也是在家中,鮮少會出門,更是從未留宿在外頭,難道我夫君還能有兩人不成?」
婦人楞了楞,才連忙道:「要,要的,裴大人先前說好了,等孩子一生出來,就給我一個名分,他還說……」
「名分?」甄好嗤笑一聲:「他是入贅與我,還能給你什麽名分?」
婦人眼睛一亮,立刻道:「裴大人說了,說是要與你和離……」
甄好又問:「和離了,再娶你?」
「對,對!」
甄好道:「那正好,你把證據給我,我才好與他和離。」
「證據?」婦人遲疑:「我肚子裡的孩子……」
「你空口白牙便說這是我夫君的孩子,可有什麽證據?」不等婦人說什麽,甄好便道:「我倒知道一個滴血認親的法子。」
「滴血認親?」婦人楞了一下:「孩子也沒有出生……」
「這有何難?」甄好說:「我先前可在醫書上看到一個法子,只要取一根長針插入肚皮,便能取出孩子的心頭血,倒是我再把我夫君找來,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婦人頓時臉色一白,也不知道是因著什麽,一下子抱著肚子後退了兩步。
她驚恐地道:「針……針插入肚子?不行!」
「有何不行?」
「萬一傷到了我的孩子怎麽辦?」
「你若是不信我,也可以再找信得過的大夫,我不過是個生意人,也不懂什麽醫術,可大夫你總信得過的?」
「不,不行!」
「我都給你說了辦法,你却還是不同意,難道是不敢驗?」甄好說:「要真是我夫君的孩子,你有什麽不敢驗的?」
婦人眼神游移,抱著肚子,氣勢一下子軟了半截。
「反正……反正不行……」
「我要滴血認親,你也不同意,可你也拿不出什麽證據來,挺著個肚子便要說是我夫君的骨肉,我哪知你是真是假,是不是想要陷害我夫君,見我夫君過得好,便想要訛他?」甄好說:「還是說,你能拿出什麽證據來?」
婦人連忙道:「我有,我有。」
她從懷中拿出一個玉佩,挺起了胸膛,得意地道:「這是裴大人給我的定情信物!」
衆人嘩然,圍觀的人一面拿著首飾胭脂狀若不經意地聽著,可個個恨不得凑到那玉佩面前,好好看一眼。
連定情信物都有了,說不定是真的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裴慎:是誰又想來陷害我小裴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