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新官上任,裴慎先去將衙門裡留下來的舊卷宗找了出來, 先熟悉懷州的事務。至於甄好, 將行李放下收拾好之後, 她讓衙門裡的人看著裴淳, 自己則帶著枝兒出了門。
甄好離開京城時, 給鋪子裡留下了必備的銀子之後,就將能帶走的銀子都換成了銀票, 特地帶到了懷州來,這會兒剛到懷州, 稍稍休整之後, 她就去外面看看懷州有沒有合適的鋪子了。
哪怕是在邊關,又外敵覬覦, 可該過的日子還是要過, 甄好仔細觀察了一番,懷州還有不少首飾綢緞胭脂之類的鋪子開著, 只是生意蕭條,看著倒沒多少人進出, 再者,懷州穿衣打扮的風格也與京城差了許多, 這兒氣候濕熱,百姓穿的衣裳布料也偏向單薄,時興的紋樣也與京城的不同。
甄好頓感棘手。
越是亂的地方,人們擔驚受怕,最在意的便只有安危與糧食, 反倒是不會太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只有安定下來之後,才會開始將注意力放到除了糧食之外的地方去。她自小生活的江南是富庶之地,後又到京城,京城是最爲繁華,兩個地方的百姓大多已經衣食無憂,才開始考慮穿衣打扮的東西。
甄好在街上走了一圈,大致有了一個想法。
她開在京城裡的如意閣,鋪子裡的商品有價高的,也有便宜的,不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需求都能一應滿足。可在懷州不同,這兒的百姓不如京城與江南富饒繁華,手裡頭的銀子有限,平日裡想的便是該如何吃飽飯,對身上穿戴幷不在意。
懷州地方濕熱,却也不算太過貧瘠,無論任何地方,也都有富戶。
她到了懷州,便得捨弃那些平民百姓的生意,只要做那些手裡頭有多餘銀子的人生意便是。哪怕是有戰亂,到了何種危險的境地,這樣的人家可都不會讓自己失了風度。
要開這樣的鋪子,位置也要選在價格高昂,最爲繁華的地段。
甄好帶著枝兒先去牙行看了一眼,問問這兒鋪子的情况。
懷州有外敵來犯,不止前任知府,百姓們也擔心會被戰事牽連,有不少人已經往外逃,在靖王帶著軍隊到了之後,情况雖說穩定了許多,可依舊慘淡,城中的鋪子關了好幾個,也有不少人變賣家中的産業。牙人已經空了好幾日,驟然遇著一個上門要買鋪子的,又見是個美貌婦人,頓時多看了好幾眼。
這位夫人膚白貌美,身上穿著的也不像是懷州本地人,一眼便能看出是外地來的。
牙人忍不住道:「夫人可要想清楚了,是要在這兒買鋪子?」
甄好頷首:「麻煩你替我找個地段好的,銀子不是問題,但一定要是最好的鋪子。」
「夫人有所不知,如今外族人要來攻打懷州,馬上可就要打仗了,夫人還要在這兒買鋪子?」雖說是上門的好生意,中間能賺不少差價,可牙人也忍不住多說幾句:「這段日子,可是有不少人要賣鋪子,夫人要的地段好的鋪子,也不是沒有,只是……只是,夫人這生意,恐怕是不好做。」
甄好笑了笑,謝過他提醒,但還是堅持交了定金,牙人見勸說不過,這才放弃。
等甄好走了,他才忍不住對其他牙人道:「那位夫人看著也像是過慣了好日子的,爲何偏偏要跑到懷州來,還要在懷州開鋪子,我聽那位夫人說,似乎還做的是首飾綢緞的生意,這會兒,城裡頭的這些鋪子哪裡有什麽生意。」
其餘牙人也是納悶。只是這中間一過手,還能有不少銀子的抽成,有誰會和銀子過不去?
懷州城裡空鋪子許多,甄好要地段最好的,也不難找,很快牙人便給她尋了幾處合適的。
「這是京城裡頭地段最好的,就在街口,往來的人一眼就能瞧見,價格也高,就是鋪子小了一些。」牙人介紹:「還有一處,地段不如前一個好,但是鋪子够大,比前一個大了兩倍,只是價格也差不多。夫人若是覺得貴了,還有另一處,沒頭一個地段好,但是比它大,也比第二個小,可價格便宜。夫人您的意思是?」
甄好沒多做猶豫,「那就要那個最好的。」
懷州的地價比京城便宜了不少,如今又恰逢要出事,價格更是比平日還低上許多,相比起京城的地價,這兒地段最好的鋪子也跟不要錢一般,甄好掏起銀子來十分痛快。
等正式過了契之後,甄好便尋人去裝修起鋪子來。她未來要做的是顯貴的生意,這鋪子裡的裝修也處處都要最好,可得費不少工夫。
在這會兒的工夫裡,懷州城裡頭的百姓們也知道新知府來了的事情了。
那日謝琅帶著裴慎在懷州城裡走了一圈,大部分的人都見過了新知府,而後裴慎待在衙門看了好幾日的舊卷宗,大致將懷州城的情况瞭解之後,便出了衙門,與那些百姓們見面。
懷州的百姓們看著他十分警惕,眼底帶著懷疑,沒有一個人是信任的。
衆人圍在懷州城中間的空地上,裴慎站在中央,身旁是衙門的官差,一個個也面露警惕,保護他的安危。
裴淳擠在人群裡,探頭探腦,好奇地觀察著周遭其他人。而謝琅也站在一旁,雙手環胸,像是看好戲一般。
裴慎也不迂回婉轉,直接便道:「我知道,前任知府逃走,把整個懷州城丟下,如今皇上派我來懷州,可你們也對我不太信任,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說了。我也不用你們多信任我。」
謝琅頓時驚訝,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皇帝派裴慎來,是爲了什麽,他難道還不清楚?不就是爲了安撫懷州百姓,收服民心?這會兒他竟然還說這種話?
懷州的百姓們也被他這句話嚇了一跳。
「既然皇上派我來懷州,我便要留在懷州,如今大敵當前,懷州若是失守,不只是你們會流離失所,有性命安危,我也逃不過。我既做了懷州知府,那便會行使我這知府應當有的權利,若是你們之中有通敵賣國之人,我也不會輕饒。我也不管你們對我如何看法,可懷州城不能丟!」
百姓們冷笑:「說的倒是好聽,誰知道你會不會把我們扔下,又自己逃命去了。懷州是我們的懷州,用不著你假惺惺,哪怕是你不說,我們自然也會守好,可用不著你幫忙。我看,說不定你才是通敵叛國之人。」
裴慎負手而立:「我身爲朝廷命官,若是通敵賣國,便是抄家滅九族的大罪。靖王殿下便在此地,我與靖王殿下素來不對付,若是我有任何不對,靖王殿下就會直接處置我,你們也不必擔心此事。」
百姓們嘩啦啦轉頭,朝著謝琅看去。
謝琅一楞,忽而抽出腰間長刀,面色冷硬,他冷笑道:「若是能親手處置裴大人,本王求之不得。」
「誰……誰知道你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裴慎面露不耐煩:「信不信由你們,我先前可說了,我也不需要你們如何信任我,再說,我也不信任你們,懷州城裡的人幾千上萬,誰知道你們其中是否有外族混進來的奸細?」
百姓們一噎。
不管是前任知府,還是後來來的靖王,可從未有過這種態度。
前者就不提了,後者來的時候,却是一副救世主的模樣,讓他們感恩戴德,乖乖配合,懷州的百姓們如何能甘心,自然是不情願。
可這位新來的裴大人倒好,直接便提了不信任,可不就是說中了百姓們的心事。
但仔細想想,這話也幷無道理。
既然新知府到了懷州,那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前任知府是跑了,可現在有靖王在,新來的知府想跑也跑不了。如今城門口是靖王手下的士兵看守,任何人進城出城都要被盤查一番,若是新知府敢跑,靖王就不會繞過他,若是他不跑……人家也說了,用不著他們,要說帶兵打仗,還有靖王在,還要反過來追究他們之中是否有通敵賣國的人呢!
懷州百姓一噎,竟是半天找不出合適的話來。
靖王是當今皇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誰還能把自家的地賣了不成?
就算是靖王不作爲,他們……他們本來就沒期待著,這是他們的懷州,他們也能將敵人打退!
好像……好像也幷無什麽分別?
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摸不准該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