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裴慎是真心實意覺得甄姑娘好。
除了甄姑娘,他就找不到任何更好的人了。
他向來避著人, 連朋友也沒有幾個, 沒有人會想要和一個不願意碰自己的人做朋友, 在入甄家之前, 他每日除了生計就是讀書, 除此之外,接觸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以及書院的同窗與夫子。
徐院長對他照顧良多,可這都和甄姑娘不一樣。
不說以德報怨, 不說甄姑娘對他如何照顧。只說甄姑娘本身, 就是一個極好極好的姑娘。
她善良體貼,性子也溫柔, 外人說甄姑娘性情驕縱, 可他却沒看過甄姑娘有半點不好,哪怕是對外人强硬, 那也是因爲被欺負到頭上,裴慎覺得這沒什麽不好的。若是換做他, 他也會報復回去。
要是他從小吃虧了還忍著,如何能護住自己的弟弟和祖母?
因著自懂事起就要獨立的緣故, 裴慎不喜歡那些只能依附他人生存的菟絲花,他不喜歡嬌弱的姑娘,若是甄姑娘當真如傳聞中的那般性情驕縱,裴慎也幷不討厭。
初時與甄姑娘成婚,他便只有愧疚, 沒有厭惡。
可後來與甄姑娘接觸了,他才知道甄姑娘幷非菟絲花,也幷非嬌蠻任性,反而還好學上進,她一個姑娘家,想要將撑起整個甄家,每日都爲著鋪子裡的事情忙活,裴慎很是欣賞。偶爾甄姑娘與他說起鋪子裡的事情時,雙眸亮晶晶的,神采奕奕,裴慎覺得那時候的甄姑娘是最好看的。
當然,甄姑娘平日裡也是最好看的。
裴慎鮮少這樣真情實感地覺得一個人好,因著他的毛病,他鮮少與人親近,更是鮮少將一個人看的那麽清楚。
因而當他對甄好說出那幾句話時,便覺得已經是費盡了全身的力氣。
等到最後一個字落下,他長舒一口氣,才發覺不但手心是汗,連背上都遍布汗水。
甄好也有些稀奇。
「我平日裡可從未聽你這樣誇過我。」她頓了頓,又昂起了下巴,自得道:「不過你說的沒錯,我當然長得好看,比天下一大半的姑娘都好看。」
裴慎一楞,連忙道:「我不只是說甄姑娘的相貌……」
他的話還沒說完,甄好又皺起眉頭打斷了她:「難道你覺得我不好看?」
「……好看。」裴慎只得點頭:「甄姑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甄好這才滿意,微微昂起頭,得意地走了。
哪怕她是個老太太,也喜歡別人誇贊自己的相貌,更別說她如今的長相還是個年輕姑娘呢!甄好對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想當初和京城裡頭各位夫人比美,她可沒輸過幾回哩!
她哪裡知道裴慎心裡還有其他的心思。
不過若是知道了,恐怕也只會得意頷首應下,這誇獎的話,當然是越多越好,誇得越好,她就越舒坦。
甄好早就忘了金小姐的長相,第二日,她的這萬分之一出現在面前時,甄好也沒認出來。
見一位身材有些過於豐腴的姑娘進了鋪子時,甄好還以爲這只是個普通的客人,便讓掌櫃的出面招呼她。
却見金小姐在鋪子裡走了一圈,才走到了她面前停下。
甄好揚起臉,下意識地要對著客人露出笑臉,便聽金小姐冷哼了一聲:「你就是裴公子的娘子?那個甄家的?」
甄好一頓,臉上的笑意也收了回去。
她換了個姿勢,懶洋洋靠在櫃檯上:「金小姐昨日進了一回衙門,今日又想要來鋪子裡鬧事,是那大牢沒有待够?還是覺得衙門的風景好看啊?」
金小姐頓時漲紅了臉。
「你……你……」
「我什麽?」甄好勾唇笑道:「別怪我不提醒金小姐,要說你在鋪子裡鬧事,旁人只會以爲你性子不好,可你若是看中了別人家的姑爺,這壞的可不就是一點兩點的名聲了。先前金老爺來找我們家姑爺,被我趕了回去,這回你也來找,怎麽,你也想被我趕一回?」
金小姐瞪大了眼睛:「原來是你?我就說,裴公子怎麽會忍心把我送到衙門裡去,原來是你出的主意!」
「……」
連甄好都楞了一下。
她在心中納悶:自己方才的話有說得半點不對勁?
她何時說是自己指使裴慎的了?
冤枉!這可是天大的冤枉!
可金小姐却不管,怒氣衝衝地道:「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
甄好:「……」
甄好臉色冷了下來:「金小姐,容我提醒你,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到我鋪子裡來鬧事,還反過來怪我害了你,因著你的緣故,耽誤了我鋪子裡多少生意,這賬我也還沒有和你算清楚,你倒想反過來找我算帳了?」
金小姐哪裡管她說了什麽,她紅了眼,伸手就要過來抓甄好,想把甄好從櫃檯後面抓出去。
兩人體型相差不少,旁人一看,在金小姐面前,甄好就沒有半點優勢。
邊上不少人都變了臉色,枝兒連忙想要撲過來救人,她才剛邁出脚步,就見她們小姐反手從櫃檯下抽出一根棍子,重重一下打在櫃檯上,木棍揮動帶起的風擦著金小姐的手而過,也立時讓她停了下來。
甄好冷笑:「好哇,那我們新仇舊恨一起算,看看誰算得清楚。上次沒打到你爹,我還有些遺憾,打不了大的,打小的也是一樣。」
金小姐的眼睛瞪得滾圓,一時呆住。
別說她了,連鋪子裡的夥計,還有枝兒都待在了原地。
枝兒連忙跑過去,悄聲問道:「小姐,你什麽時候……」
「上回沒打著金老爺,我還覺得可惜,總覺得以後還有機會,特地給每個鋪子都備了一根,這不,正好派上了用場?」甄好揮了揮棍子,「我特地問過,這個打人最趁手,也最疼。」
金小姐的手已經縮了回去,躲在丫鬟的後頭,滿臉都是驚恐。
她哆哆嗦嗦地說:「難道你在家中,也是這麽打裴公子的?」
甄好面色古怪,沒有應聲。
金小姐却已經在腦中臆想完了所有,看她的眼神不但驚恐,還滿是憤恨。
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著甄好道:「裴公子是斯文人,你也應當要懂些禮數,你……」
甄好嗤笑了一聲,頓時讓金小姐把剩下的話憋了回去。她上輩子做首輔夫人,要說禮數,誰能挑的出錯來?這輩子她只是個商戶女,重來一回,自然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禮數懂得再多,難道還有親自動手快活?
金小姐活到這麽大,仗著她爹厲害,也算是在城中橫行霸道,她只知道他們金家和甄家不對付,哪裡知道甄家的人竟然這麽凶?
她方才還聽到了什麽,她爹都差點被打了!
甄好拿著棍子從櫃檯後繞出來,她朝著金小姐逼近一步,金小姐便後退一步。
甄好一時無語:「不是你先來鬧事的?」
金小姐身上的肉也跟著一起哆嗦:「你你你先把棍子放下。」
「你帶著人來鬧事,竟也不知道多打聽打聽,我在外頭的名聲可不好。」甄好笑說:「你爹難道沒有告訴你,我在家中連下人都打?」
金小姐連忙搖頭。
「枝兒。」甄好招了招手,把棍子交到了她手上:「你去。」
枝兒抱著棍子,有些不知所措:「小姐?」
「幹什麽?還真當我要親自動手啊?」甄好忍不住道:「你小姐我是個斯文人,可不會動粗。再說了,我打人哪有你打的重?」
枝兒恍然大悟,連忙應下:「是,小姐!」她說著,便舉著棍子朝金小姐走來。
金小姐更是嚇得不行。
她帶著丫鬟退到了門口,外頭的路人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裡面的動靜,停下駐足看來。
「我……你要再對我做什麽,可就被人瞧見了。」金小姐色厲內荏地道:「這回可不是我鬧事,是你要打我,小心我讓我爹把你送到衙門裡去,把你在大牢裡頭關個十天半個月!」
甄好咦了一聲。
金小姐便以爲她害怕了,頓時得意,挺直了腰板,又要往裡面走:「我這回可是客人,要買……」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枝兒便揮著棍子到了她的面前,頓時將金小姐嚇在了原地。
甄好這才說出了後面的話:「把你打傷了,也不過是賠點醫藥費,我們家的丫鬟注意分寸,只會讓你傷胳膊斷腿的,動不了你的性命,哪怕是你告到官府,知府大人也不會把我抓走,左右我們甄家有的是銀子,再把你治好便是。」
金小姐脚一軟,半邊身體倒在了她的丫鬟身上。
甄好懶洋洋靠在櫃檯上:「還不跑?真打算讓我打你啊?」
金小姐這才回過神來,她臉色蒼白地看了甄好一眼,忙不迭帶著丫鬟跑了。
「枝兒,回來。」
枝兒連忙跑了回來,把棍子藏回到了櫃檯底下。
「你回家裡一趟,把裴慎叫來。」甄好說:「他招來的桃花債,哪裡有丟給我的道理?金家的人一次又一次上門來找麻煩,我也嫌煩人。」
枝兒應了一聲,快步跑了出去。
甄好回到櫃檯後面,她沉思一番,忽然轉頭問掌櫃:「咱們首飾鋪隔壁的鋪子,是誰家的?」
「是金家的。」
「這麽巧。」甄好笑眯眯地道:「那正好,把墻打通了,把鋪子擴一擴,我瞧著現在擠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