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好在接下來的時間裡, 闕清言都沒有再拿去臥室的話來逗林棉,也沒讀那一沓粉色信封的情書, 只是隨手抽了本書來念。
書是英美法系的法律條文,又是未翻譯的原文, 林棉撑了沒幾分鐘, 睡熟了。
闕清言放下書起身,關了煮到一半的咖啡機,拉上客廳落地窗的窗簾, 在一片昏昧光色裡, 撑著沙發靠背俯身看了一眼。
林棉睡覺得時候沒什麽小癖好, 睡得很乖。暖橘色的眼罩遮住了她上半張臉, 只露出鼻尖以下的部分, 唇色殷紅,更顯膚白。
闕清言垂眸從她白晰的臉側掃過,回想了下臉紅起來該是什麽樣子。
這幾天林棉向他索要晚安吻, 來他這裡補午覺, 提要求畫寫真……等到他真正做出回應的時候, 她又見好就收地縮回去了。
闕清言原本以爲這是林棉粘著他親昵他的表現, 現在分析下來, 可能是一種不安定狀態下的患得患失。
像隻儲糧過冬的小倉鼠,總忍不住要去反復確認糧倉裡到底有沒有過冬的粟米。
林棉還不適應他在追她。或者可以這樣說, 她潜意識裡還不相信他在追她, 總覺得她自己還是那個主動得比較多的一方, 所以才時常來確認一遍, 等到獲得他的主動以後,才又重新適應一點。
桌案上的手機嗡聲震動起來,闕清言走回桌前,拿起手機進主臥,接了電話。
「我還是今天跟人喝下午茶的時候才知道的,聽人說你在追人?」闕敏詫异,遲疑問,「是棉棉嗎?不是說已經在一起了嗎?」
「嗯。」闕敏知道闕清言不喜歡別人打聽他的私事,尤其是感情方面,但沒想到這次他不但應聲了,還平靜地補了句,「還沒追到。」
「棉寶,既然闕清言說要追你,那你就讓他追。」柏佳依給林棉當軍師,「我們出息一點兒,好不容易有機會讓他來追你,千萬別回應得太主動。」
柏佳依說這話的時候,心裡想的是這幾天聽到的閒言碎語。
名媛圈裡不知道誰傳出來的,說闕少也就是隨便追追人,其實早就能追到的,但對方太過裝模作樣,欲擒故縱玩得很好,這才到現在還沒追到。
還有人傳,說闕少追人也沒上心,最多幾天熱度,長久不了。
聽得脾氣差的柏大小姐憋著一股氣,當即就打了電話過來,繼續道:「你喜歡闕清言這麽久,現在好不容易換他來追你,當然答應得越晚越好。」
柏佳依心道,要是闕清言對棉寶真是幾天熱度,到時候追到一半不追了,那晚答應也正好有個心理準備。要是闕清言是認真追求的……棉寶之前喜歡他這麽多年,晚答應他幾天又怎麽了?
接到電話的時候,林棉正打算出門吃飯。闕清言上周問她這周末有沒有空,今晚一起吃晚餐。
林棉關掉電腦,聽著電話往工作間外走,思忖半晌回:「我要是故意拖著他,他真的不追了怎麽辦?」頓了頓,她低聲補了句,「我知道追人的時候沒有回應是什麽感覺……」
林棉不想自己難受過,也要讓對方經歷一遍這種難受。
柏佳依聽得心裡突然酸軟了下。
林家落敗,可林棉從小是被林母捧在手心裡寵的,雖然沒養成吃不起苦的嬌慣性格,但至少也沒受過什麽大挫折。像以前這樣不顧難受不計結果地追人,是第一回。
現在多年渴求終於得到回應,狂喜還來不及,怎麽可能還會端得住?
柏佳依心疼道:「棉寶你現在就答應他吧。」
「我也想的,」她巴不得第一時間就答應闕清言。林棉這次的聲音更低了,帶著點真心實意的惆悵,「可闕清言說,讓我不要那麽快答應他。」
平白無故被秀了一臉恩愛的柏大小姐:「……」
柏佳依忿然,早知道這是兩個人之間的調情游戲,她就不打這個電話來找罪受了。
另一邊,闕敏正和幾位太太小姐購物完,找了個私人茶館喝下午茶。
趁著侍應生端甜點的間隙,有人不經意地問:「我聽說,清言最近在追人?」
「有嗎?」一旁的人搭話,「應該早追到了吧。」
在場有看過新聞的人知道對方是林棉,也有不知道的,但私下裡八卦的時候態度一致,都覺得闕少追人就是走個形式,怎麽可能追不到。所以這次當面跟闕敏提起來,也有點想證實八卦的意思。
「還沒追到呢,」闕敏放下茶杯,笑意盈盈的,「哪有那麽容易?人家小姑娘還沒有答應的意思,離追到還遠著呢。」
「他是真喜歡上了。」在此之前,闕敏早和闕清言對過詞,順勢嘆口氣又道,「昨天還和我說,今晚訂了旋轉餐廳的位子想請小姑娘去,也不知道人家答應不答應。」
三兩句話,把闕清言定成了執著的追求者一方,還是追愛未得的苦情形象。
幾人都沒想到事實真是這樣,聞言對視一眼,半晌有人勉强笑道:「這樣啊。」
當晚八卦四起,說是闕家少爺爲一個小姑娘徹底栽進去了,還訂了市中心旋轉餐廳觀景台的位子,但左等右等,對方就是不來。
闕家聲名顯赫,闕少又年輕有爲,還真有人兩樣都看不上的。有人感嘆:「真狠心啊。」
與此同時,狠心的當事人和柏佳依通完電話,下樓的時候,闕清言已經等在了公寓樓下。
林棉壓著心跳回想了遍,心說,這還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單獨請她吃飯。
由於意義重大,林棉刻意多看了會兒,打算等吃完飯回公寓以後打草稿畫下來,找個時間把這些零散的草稿裝訂成册,留著作紀念。
等多看兩眼後林棉才發現,闕清言今天穿得很正式。
他一身的西裝革履,剪裁合襯的設計將身形襯得更挺拔頎長,還……打了領帶。闕清言替林棉開了副駕的門,見她楞神,垂眸問:「怎麽了?」
眼前的車不是之前闕清言開的那一款,車漆很新,像是剛提車不久。林棉坐進去,抬眼找話題:「你換車了嗎?」
闕清言撑著林棉身後的椅背,俯身下來幫她系安全帶,應了一聲,隨口問:「喜歡嗎?」
「……」隔著咫尺的距離,林棉早忘了剛才問的什麽了,半晌才努力從他臉上別開眼,「喜歡的。」
至於喜歡車還是喜歡人……
兩人第一次正式吃飯,林棉在出門前就默念了三遍冷靜,暗忖著一定要表現得自然點。畢竟她情場理論經驗豐富,情緒不能總被闕清言帶著走,不能臉紅,不能磕巴,不然像什麽樣子……
但是下一刻,闕清言幫她系完安全帶後沒有退出去,反而掃過她閃爍的眼神,淡然問了句:
「喜歡怎麽不看我?」頓了頓,他壓了笑意,聲音低緩地解釋,「我只是系個安全帶。」一頓,又道,「現在我是你的追求者,未經你的允許,不會對你做些不尊重的事。」
林棉還在消化上一句話,闕清言補了句:「我是對你——」
光風霽月的闕清言沉吟一瞬,用了「意圖不軌」四個字,一笑繼續:「但是我現在還能克制得住,所以不要太擔心。」
他這一番話,林棉不受控地想到了上一次闕清言扣住安全帶吻過來的那一幕,又把「意圖不軌」四個字在腦海中循環播放了幾遍……
很快地,林棉臉紅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應了一聲。
趁著闕清言開主駕駛門的空檔,林棉一腦袋磕在車窗玻璃上,羞憤心說,她就快克制不住了!!
旋轉餐廳坐落在市中心的酒店頂層,觀景視野最好的位置每晚隻接受一次預訂。餐廳四面都是透亮的落地窗,往下能看到車水馬龍的夜景,國貿大厦的燈影在夜色中半隱半現。
侍應生拿了酒單過來,林棉剛想婉拒,就聽闕清言道:「你要是想喝,可以喝一點酒,不用顧慮我。」
他沒說得太明白,但林棉聽出了潜臺詞。
即使她喝醉,闕清言也不會對她做什麽越軌的事。
「不是的,」林棉耳朵漸漸熱了起來,艱難坦白,小聲道,「我酒品不好……怕喝醉了以後,會對你做些什麽。」
闕清言淡然地「嗯」了聲,抬眸看她,平靜問:「做些什麽?」
還拿著酒單的侍應生選擇性裝聾。
「做……」
木眠老師內心循環了無數個少女漫不可說的小劇場,心說,還能做什麽啊啊啊……
還當著別人的面,林棉不想臉紅給侍應生看,在臉還沒燒起來之前,裝著冷靜,迅速地點了瓶紅酒。
餐廳裡的燈光很暗,方便客人能看清窗外的夜景,等到林棉發現有什麽不對勁後,周圍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
很快地,最後一桌的客人離開,餐廳裡再也沒有新客人進來用餐。
「闕先生今晚訂了所有的位子,」侍應生把酒端過來,又躬身遞了個禮盒,微笑道,「這是我們餐廳送的小禮物,祝您用餐愉快。」
闕清言訂了所有的位子。
他正式地訂了餐廳,穿了正裝,邀她過來吃一頓飯。
林棉心跳如擂鼓,非常沒出息地想,原來被人追……是這種感覺。
「闕清言,」思忖片刻,林棉輕輕放下叉子,抬眼低聲問,「你什麽時候才能答應我啊?」
聽語氣,還帶了些委屈。
「……」闕清言失笑,「是我在追你,怎麽變成我答應你了?」
「我想現在就接受,好不好?」林棉不想再提追人辛苦的事,怕他以爲她在翻舊賬賣慘,只是斟酌回,「反正到最後……」她也肯定會接受他的。
話說到一半,闕清言的手機突然震動一瞬,顯示收到一條簡訊。
闕清言沒看手機,林棉却止住了聲,不再說了。
剛才說那一番話,她已經用了很大的勇氣。
林棉的自尊和教養一直都在告訴她,有些話由一個女孩子來說幷不合適,可她在闕清言面前就是矜持不下去。
柏佳依也說過,林棉和闕清言之間心理年齡差得大,在感情方面,林棉要想得簡單直白得多。對方現在在追求她,而她也喜歡他,在一起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林棉紅著臉想了想,如果真的在一起……還能做很多事情。
話被打斷,接下來的用餐時間,林棉也沒再提了。
……
吃過飯,闕清言開車把林棉送回了公寓。
電梯停在八樓,後者一步三蹭地往門口走,門開到一半,突然想到還沒說晚安。
林棉剛回頭,就發現闕清言出了電梯,正徑直走到她面前。
他神情淡然,眸色很深,難得蹙起長眉,垂了眸和她對視。
「……」林棉看著他英隽的五官輪廓,莫名覺得有些緊張,「你……」
「我從來沒有覺得你答應我的追求是理所當然。」闕清言撑著林棉身後的門把,壓下來看她。他聲音沉緩,頓了片刻,道,「我不希望讓別人覺得我追你只是走個過場,是種情感上的施捨。」
林棉楞了楞。
「我在很正式地追求你,你完全有拒絕我的權利。」她今晚喝了點酒,眼尾泛紅,聽人說話都要慢半拍。闕清言放慢語速,眉眼流露出笑意,「當然,從私心來說,我更希望你將來能接受我。」
說完話,闕清言也沒等林棉的反應,其實他還有一些話沒說,但她現在這樣,他再待一會兒,再自控也克制不下去。
他替林棉開了門,退開一步讓她進去:「早點睡。」
下一刻,襯衫袖子被人攥住了。
林棉抿唇道:「你……等一等。」
幾分鐘後,林棉重新從房間裡開門出來,手上拿了張紙遞給闕清言。
這是上回林棉去聽他庭審的時候順手畫的,紙上畫的是他。
闕清言看了一眼,旁邊還寫著一整列的小字,滿滿的都是「不能睡」三個字。
「……」怪不得庭審那次,他沒見她睡過去。闕清言失笑,「這是什麽?」
「這是欠條。」林棉神情認真,小聲回,「我追你的時候,你給我鼓勵了……」她想到什麽,一點點紅了臉,「但是現在我暫時還沒有別的禮物給你,先向你打個欠條,以後再補上。」
闕清言仔細看了半晌,收了起來,平靜問:「要不要回禮?」
回禮……
林棉喝了點酒,現在滿腦子都是旖旎的小心思,一聽他說要回禮,抑制不住地想到了點別的。
一個晚安吻,一個擁抱,就算親額頭,都也……
林棉沒想完,手就被牽起來,冰凉方正的小巧物件被放在了手心。
是一把車鑰匙。
今天他開的新車……
闕清言垂眸看林棉,修長的指尖無意撫過她掌心溫軟的皮膚,停頓片刻,才鬆了手。
林棉聽到他開口:「送奢侈品車鑰匙,旋轉餐廳包場,近郊露營放烟花……」
這是她追他的時候說過的話。
闕清言斂神一笑:「這些都讓我來。」
「你不用……」消化半晌,林棉遲鈍的大腦總算緩過來。她心裡酸脹的感覺和別的情緒混成一團,想說的話出了口被吞了回去,改成了,「我過兩天要出門簽售,能不能……」
林棉心跳得厲害,還輕輕地攥著闕清言的袖子沒有放。
以往她做這種事前,都要小心忐忑地徵詢他的同意,但今天突然不想問了。
想做的事在腦海中滾了一遍,林棉閉了閉眼,鬆開了闕清言的袖口。
他今天打了領帶。
下一刻,林棉橫下心,伸手拉下對方的領帶,順勢踮起脚。
主動吻了下他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