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謕妃由宮人們伺候著走上前,繡玥低頭行禮,那顆珍珠便在她眼皮子底下閃耀著,像是宣示一樣,在這寂靜的黑夜之中異常刺眼。
謕妃笑著長歎了一口氣,斜著抬頭瞧瞧漆黑的夜空,悵然道:「這麼一看呀,倒真像是只有玥常在一個光輝閃耀著,我們這些個人阿都黯然失色,被埋在這茫茫夜色之中了。」
不等繡玥驚懼開口,她低下頭,平視著繡玥道:「本宮也只是看了這夜色,隨口說了句應景的玩笑而已,玥常在不必放在心上。」
「倒是玥常在,本宮有一事甚是不明,剛才當著後宮那麼多妃子的面,在皇后娘娘的宮裡也不便開口問你,此刻四下無人,本宮倒想要跟你討教討教。」
「嬪妾不敢,謕妃娘娘請說。」
「也沒什麼。」謕妃笑意盎然:「本宮只是尋了個把太醫打聽,聽說皇上遇刺那一晚,體內殘留了些來歷不明的藥物,群醫束手無策,只不過萬歲下令太醫院不許張揚此事,陳德那包衣奴才又死了,當晚只有你們三人在場,所以本宮少不得要跟你打聽打聽,萬歲他究竟是怎麼中的藥毒呢?」
繡玥與謕妃匆忙對視了一眼,便慌張低下了頭。謕妃的眼神透著精明,心思更是深不可測。誰都沒有留心到的細節,居然被她輕而易舉的拆穿,且又看破了。
繡玥這才留意到,原來皇上有心為她遮掩住了此事。
若是被宮中之人知道她致使皇上中了藥物,不論是何原因,是否有意為之,損傷龍體都是誅九族的大罪,她必死無葬身之地。
繡玥後背一陣發冷,謕妃究竟猜透了這其中幾分緣由,她實在心裡沒底,心虛笑了笑:「回謕妃娘娘,那刺客挾持聖上多時,嬪妾也是後來才進得房中,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嬪妾實在不清楚。」
「是麼?」
謕妃對她的回答似乎並不意外,她淡淡笑著將注視繡玥的目光收回,重新看向前方夜色,從她身側慢慢走了過去。
繡玥帶著寶燕忙行禮:「娘娘好走。」
遠遠的,隻瞧見謕妃遠去的背影,兩側的宮人們後擁著,涼風卷過來幾縷清涼的笑聲。
「是——麼——」
直到今時今日,繡玥才真正切身體會到,謕妃此人的厲害。
在後宮,除了中宮皇后,所有人都要按照謕妃劃出來的路走,遜嬪不經過她的允許,私下接近皇上生下皇女,就要落得悲慘下場,她在謕妃掌心之外稍一嶄露頭角,也要被掐死在萌芽之中。
她忽然覺得身上極冷。
在後宮生存,在皇上與六宮的縫隙之間,她該如何保全自己的一絲餘地。
寶燕在一旁無知無覺,只是瞧著那些人走遠了,嘟囔了一句:「這謕妃可真不是好相與的。小姐,咱們也快回宮罷。」
……
次日傍晚,寶燕將朱釵交還給繡玥,釵上光芒閃耀的曠世奇珠經過修補,已被她重新塗了薄層包裹住。
繡玥湊近燭光晃了晃,果真不再發光了。
「我瞧過了,這釵上的珍珠原本是封了一層塗層在外的,昨夜許是不慎被火燒裂了一個口子,使它原本的樣子崩裂而出,小姐,你是沒瞧見,昨晚上六宮瞧你的那個眼神,那表情簡直精彩的不得了!」
站得最近的就是蘭貴人,當時寶燕看她的樣子,幾乎沒忍住要笑出聲來。
「這算個什麼好事!」
繡玥沒好氣道,「原本六宮就已對我諸多不滿,昨夜請安的時候劍拔弩張你還沒看出來?現在偏又多了朱釵的事,更是坐實了我魅惑聖上的罪名!眼下東西六宮只怕恨我恨得牙癢癢,恨不得不生吞活剝了我!我以後可要如何在後宮自處?」
她將釵一手拍在桌上,歎一口氣:「明槍暗箭,估計是沒個消停了。」
繡玥真是滿臉無語問蒼天,她若真像六宮想的那般滋潤,也不枉但這個虛名一場啊?可偏偏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皇上哪裡寵她了?
她老老實實在後宮裡,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瞧她們那誇張的表情,好像皇上真對她多愛不釋手似的。
寶燕攤開手,滿不在乎地嗤了一聲:「小姐擔憂個什麼!就讓她們只管來好了!要耍陰招就耍嘍?要撕破臉就撕嘍?要爭要搶,反正這回是為小姐自己,不是為了旁人,寶燕這次全力支援小姐!咱們不妨就跟這群女人鬥一鬥!」
「粉身碎骨也好,身敗名裂也罷!咱們都認了!皇上只有一個,後宮的女人又這麼多!搶男人麼,不流血不付出怎麼能搶到手?即便最後要輸,總歸也不枉咱們曾經努力爭取過一場呀。」
「今晚上我就偷偷出去!先解決了啟祥宮住的幾個賤人再說!我看她們那一宮不順眼好久了!」
「你給我住口!」繡玥氣得抓起身後羅漢床上的靠墊擲向她,「還嫌不夠亂嗎?咱們不惹事,都已經有找上門的衝著咱們來了,誰又跟你說我要搶男人了?」
她難道有病?搶皇上回來做什麼?白天晚上的欺負她?
說著繡玥斜著身子「嘶」一聲,腳腕又在扯著痛了。
不過皇上終究是皇上,聖心深不可測,他竟一次也沒有問及遇刺那一日她私自攜帶進宮的是什麼禁藥,反而還私下替她遮住了此事。
這繡玥卻是不懂了。即便她刻意不去想,進宮的這些日子,不可否認都受了他不少庇護,才能一路安穩走到現在。
繡玥出神的工夫,寶燕出去了片刻,不一會兒回來閂了房門,在繡玥耳邊悄悄道:「小姐,你要找的那個太監,總管傍晚已經把人抓了。」
繡玥眼神亮了一下,忙道:「沒被發覺罷?」
「當然。」寶燕說這話的時候,透著一股自己都沒察覺得得意:「哪一次小姐托辦的事,人家沒給小姐做得乾淨俐落。」
「那咱們走罷。」繡玥取了大氅,「事不宜遲,趁著天黑,咱們快去總管那兒。」天亮前就得將人放了,務必不能使姚勝發覺。
她事先『懇請』過小帛爺,千萬不要動輒打罵,別說他平時那個打法,一旦臉上留下傷痕,就可能會惹人懷疑。
但見到角落裡縮成一團的人影的時候,繡玥還是下意識轉頭瞧了一眼帛堯。
那太監一副見了鬼的樣子,環抱著自己在角落裡瑟瑟發抖,雖然外表看不出一點傷痕,分明就看得出受到了極大刺激。
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法子,跟寶燕似的,總是出一些她察覺不出來的陰招。
「總管」繡玥囁喏著去瞧自己眼前的一塊地面:「你真沒做什麼罷。這人可要毫髮無損的出去呀,要不我的計畫就功虧一簣了」
帛堯一副不鹹不淡的表情,「我又不聾。」
繡玥被他一句話噎住,只好不再說什麼,耷拉著去走近那個太監。
那太監見繡玥一個女子單獨靠近過來,眼神裡雖還殘留著驚恐,但反應起碼沒有方才那麼劇烈了。
繡玥這回沒繞彎子,她傾下身,直接對太監平和道:「公公,我要知道姚勝公公運贓物出宮的日子是哪一天。只要告訴了我,就可以放公公走。」
太監話沒聽完便拼了命地搖頭:「小主,這麼機密的資訊姚公公哪裡肯告訴咱們呀?咱們都是幾波人輪流陪侍在公公身邊,趕上了哪天夜裡有差使,就當職的幾個太監到姚公公那兒每個人背一包物件,然後跟著公公運到神武門邊上,姚公公就打發小的們回去了,奴才發誓!」
他這樣的回答,卻是繡玥意料之中的。
事情果然做得滴水不漏。這幾個太監做得都是中途的差事,所以才被推倒檯面上來,兩邊都夠不著姚勝的贓物所在。即便是被脅迫了,背叛他,也無從開口。
寶燕按著繡玥來時的叮囑,作出一臉失望之狀,「小姐,想不到咱們白費了這麼多工夫,這個太監的身上也是無跡可尋。」
她上前一步對繡玥道:「既然他一無所知,乾脆殺了他滅口。」
小太監聽到這話,不住地合手求饒,「饒了奴才罷!奴才還有一家老小,就指著奴才斷子絕孫進宮換來的這點銀子,求求小帛爺,放奴才一碼,奴才以後油水都不撈了,就指著那點月例銀子過活,求求主子,放奴才一條生路吧。」
「怎會?」繡玥笑了笑,看樣子也差不多了。
她重新靠近那個怕極了的太監,露出些和氣的笑意,「公公,我可以放了你。你只要告訴我,你當值的時候,趕上哪一天,是遇上了姚總管運東西出宮的。」
寶燕配合著道了句:「小姐,那些都是過去的日子,當時咱們抓不著痕跡,現在還有什麼用啊!」
繡玥故意歎了口氣:「咱們千辛萬苦托總管把人抓來,若什麼都問不出來,那帛總管的面子要往哪裡放,小姐也嫌丟人呀。」
寶燕翻了個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