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這幾個宮女在後寢殿伺候著繡玥小心翼翼、恭敬妥帖,看得出是被授了意的。
繡玥渾身上下覺著乏力,簡單地沐浴梳洗,換了身乾淨衣裳,又懨懨地回到床榻上休憩了一會兒。
她醒來的時候已過了早膳的時辰很久,有宮女貼心地端上來一碗膳粥,用湯匙小口小口地勸著喂進嘴裡,饒是繡玥心情不好,也架不住旁人對她這樣百般耐心地像祖宗一樣哄著,更加因那粥裡添了新鮮的甜牛乳和酸甜可口的肉丁,她嘗過一口,便沒抵擋住這美食的誘惑。
用過膳粥,她想要回延禧宮,照例被推脫勸說攔著。
不知皇上驟然康復的消息一經傳出,後宮裡此刻會鬧得如何沸沸揚揚。她自昨夜起便困在這裡,外面的情形完全無從得知。
也不知寶燕是否平安回宮去了,還有帛堯的身子,現下有無大礙。
她就這樣在稍間裡歇著,直到過了正午,晚膳時分,皇上聖駕才回了養心殿的後寢殿。
繡玥在龍床上側身躺著,聽到外面的動靜,便整個人蒙進錦被裡,與外面隔絕。
想到昨夜他折騰自己的情形,一幕幕重現在腦海裡,她便心裡既害怕又生氣。
好心不顧一切地來救他,卻被騙去了唯一的一顆保命丹,連帶著自己都陷入了股掌之中。
就算他是國君,她焉能不氣。
一隻手隔著薄衾落在她身上,溫柔的動作跟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帝王完全判若兩人,接著有一聲輕喚自頭頂上方傳來,「如貴人,還生朕的氣麼?」
皇上輕輕推了她一下,「還生氣?」
「嬪妾不敢。」生硬的聲音隔著薄衾傳到外面。
他取笑道,「還說不敢,連朕這個一國之君你都不理,這便是你額娘叮囑你的妾妃之德麼。」
聽到這話,繡玥又想起欽安殿那一晚,他最後說得那一句匪夷所思的話。
她止不住心底的疑問,索性伸手掀開薄衾,去瞧坐在她外側的皇上,四目相對,繡玥脖頸間露出的青青紫紫的痕跡顯得異常明顯。
皇上瞧著那些青紫於痕,有點心虛地咳了一聲。
遇見她之前,他一向自詡帝王的冷靜自持,自己竟都不知道還有失控到沒有理智的一面。
擁著她的時候,還在止不住地想她,她的人就在眼前,他卻還覺得不夠,想要更加狠狠想著她。
「繡玥……」皇上心底長了草,忍不住輕輕地喚了她一聲,帶著不易察覺得情愫。
繡玥想的卻完全不是這些,她不豫地盯著皇上,「皇上,難不成額娘進宮當日,內務府諸多藉口將我們安置在圍房那,便是有意事先安排的設計?」
堂堂天子帝王,竟然會為了偷聽她與額娘說體己話……
皇上見她瞧著自己的目光,蹙眉道,「朕才沒你想的那般不堪。只不過,多虧了這一番陰差陽錯,才讓朕知道,有些人表面對朕阿諛奉承,私底下的心裡竟是在嫌棄著朕。」
「不過看在你不顧一切前來救駕的份兒上,」他沉下目光,「罷了!朕也不打算再追究,畢竟,你說的都是實話。」
自從那一日在內務府親耳聽到那句話,他心裡難過了這些天,無法釋懷了這些天,一味折磨著自己,又冷落著她。
這幾天他躲在稍間裡裝作生病,想通了許多,其實她說得也沒錯,他確實在年歲上大出她許多,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但那又如何?他是天子,即便她嫌棄自己,她終歸是要陪在自己身邊的,嫌棄不嫌棄,都由不得她說了算。
「不再追究?」繡玥完全坐起身來,盤坐在龍床上瞧著他:「皇上,嬪妾敢問一句,您這些日子一反常態,到底是為著嬪妾當日在內務府說得哪些話?」
她是私下說了幾句抱怨皇上的話,可都沒有說得太過分,皇上他到底是聽了哪一句,會令他反感至此啊?
她如是問,皇上別過臉,面色不悅地哼了一聲。
「朕說過,不與你計較。看在你年歲小的份兒上,朕不好跟你一般見識。」
「可是嬪妾想讓皇上與嬪妾一般見識!」繡玥支著身子向前挪動了兩步,又道:「請皇上明示。」
明示什麼?難不成要他說,聽見了他嫌棄自己年紀大?這樣的話,他堂堂一國之君,如何啟齒?
「如貴人,當日你自己說過什麼,你心裡不該清楚?朕不想再重提那一日的事,舊事重提,於你也是無益。」
「皇上,」繡玥軟了口氣,商量著他道:「您就明白告知嬪妾罷,您告訴了嬪妾,那一粒保命丹的事,嬪妾就不放在心上了。」
顒琰冷笑一聲,「你倒是機靈!若朕沒記錯,朕害你失去一顆丹藥,已恩准賞賜你一千顆金珠作為彌補,兩清之事,你還想拿來跟朕作交換條件?」
他故意道,「既然你選擇問一句清楚,那朕便告訴你,那一千顆金珠,朕如數收回。」
繡玥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行!」
那怎麼行?一千顆金珠比起來,皇上疑心她的事簡直輕如鴻毛,不值一提。
「那還說什麼?」他拂去她抓著自己的手,「起來,跟朕去前面暖閣用膳。」
「還能走得動麼。」他漫不經心地隨口問了一句。
「若實在不好挪動,朕讓奴才們把禦膳擺到這稍間來,咱們……」
「皇上!」
繡玥滿心不豫地別過臉,妥協歎了一聲,「皇上若肯明示,昨夜之事,嬪妾便不計較了。只要,只要皇上日後別再這樣……」
此言一出,顒琰有些意外,「當真不計較了?」
為了昨夜的事,「朕早上特意命內務府開了庫房,搜羅了許多珍寶予你,他們這會兒都在晚膳的暖閣候著。」早知道會如此簡單,他何必逃避在書房整整半日煞費心思。
「什麼?」繡玥聽皇上的口氣,便知有多大的手筆,她想聽事實是真,可愛金銀珠寶也是真呀。
「皇上,」繡玥開始裝可憐,「皇上,既然都取出來了……」
「嬪妾昨天晚上,都嚇壞了……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顒琰在心底不屑一聲,後半夜天快亮的時候她便昏過去了,哪裡來的一晚上噩夢?
明明事情也怪她!他越是不受控,她便越是嬌滴滴地哭泣求饒,無異於火上澆油!說起來,她入宮的時候也不短了,侍寢也不在少數,身子卻還是這麼銷魂,也不知是個什麼纏人的妖精,令他深陷其中便欲罷不能。
「皇上……」繡玥纏著他的胳膊,她想要金銀珠寶……
「您給嬪妾一點提示,然後嬪妾陪著您去暖閣進膳,順便再看看珍寶。」
欽安殿那一日的事過後,原本她便已決意要向皇上敞開心扉,不再顧慮,不再懷私心,一心一意跟著皇上,要侍奉他也在情理之中,只要他別再像昨夜那樣獸-性大發,令她受不住。
「罷了。」顒琰實在經不住她軟磨硬泡,他索性道了句:「那天同你額娘抱怨,最後說的那句是什麼,自己想不起來了麼。」
最後一句?繡玥開始回想,後來內務府的奴才便送皇上的賞賜進來了,她說的最後一句,是——
怕皇上陪不了她一生?
這算個什麼了不得的話,還至於他這樣?
她道:「嬪妾說擔憂皇上陪不了嬪妾一生,本意也是擔憂皇上,難道皇上連這也要怪罪嬪妾僭越?」
什麼?
顒琰愣住。
「你方才說什麼?」……陪不了她一生?
她說的是……她原來說的是,他大她的年歲這樣多,原來是怕他陪伴不了她一輩子!
有一種雷聲陣陣轟頂的感覺襲來,當時聽到她口中說的那一句絕情的話,他便覺得五內俱焚,一刻也多待不下去了,口口聲聲對追出來的謕妃說著自己養心殿有許多的要事要處理,像是逃避一般地離開了那裡。
卻不曾想,原來她竟還有這半句話?
「你沒蒙朕?」
繡玥正百思不得其解,她皺著眉頭道:「嬪妾為何要矇騙皇上?」
說起來,皇上到底是哪裡不滿意?
「朕還以為……」
他現在的心情真是五味陳雜,好端端的,他去聽什麼牆角?這就是老天給他這個天子的一點告誡,怪他自討沒趣,自作自受!
還有謕妃,原本覺著她穩重又識大體,那些從前多虧她安排這些的心情,現在統統轉化成了多此一舉!
「跟朕去前殿暖閣用晚膳罷。」他沒好氣地道。
胡思亂想了這麼些天,都不知道自己原來竟是自尋煩惱。
「可是皇上,您到底是……」
「沒什麼,是朕誤會了。朕離得遠,所以聽錯了。」顒琰說著這話,隱隱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
聽錯?只是聽錯,會對她生了這麼大隔閡?
「那皇上……您聽錯成了什麼?」繡玥跟著問道。
「你不想要朕準備賞你的珍寶了麼?十幾件珍寶古玩,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
聽這語氣,皇上很明顯不想多說。不過瞧他的樣子,倒像是真的釋懷了。既然皇上都不放在心上了,繡玥就更沒有追根究底的心思,尤其她是聽到『價值連城』四個字的時候,心底有了點小雀躍,道:「那嬪妾隨皇上去用膳罷。」
「用過膳,嬪妾就帶上皇上賞的所有賞賜,回延禧宮去。」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