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她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帛堯本來無所謂,瞧她的樣子也心軟了。他不耐煩地隨手一指:「那你就藏在那裡面。」
繡玥順著他的指向,「開什麼玩笑,瑩嬪她又不瞎,被子裡那麼個大活人她會看不出來?」
「她看出來又如何?」帛堯道:「只要她看不到你的臉,她知道你是哪個?」
這都是什麼餿主意呀?但繡玥已經沒時間再抱怨,瑩嬪伸手推開門的幾乎同一時刻,她越過床沿坐著的帛堯,撲到了拔步床的裡側用薄衾將自己覆蓋個嚴實。
「帛堯?」瑩嬪走進門,「你好些了嗎?」
她走進房間內,「我聽著剛剛好像有人在跟你說話,仿佛在和你吵架?」
話音未落,她的目光便看見了拔步床裡側躺著個人。
瑩嬪的目光迅速冷了下去。
「誰在你床上?」
帛堯漫不經心地靠在床沿,語氣隨意道:「沒有誰,一個宮女罷了。」
「你怎麼能——」
「怎麼不能,」帛堯抬起頭,理所當然地輕浮笑笑:「我怎麼不能,一個宮女而已,我看上她,是她的福氣。」
「我不是說這個!」瑩嬪整個人的情緒顯得異常激烈,「你,你的身子不是還沒有好,還需要好好的調理……」
「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有數。」
他直截了當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我……」瑩嬪的目光落在床上那團身影上,要說出口的話顯得異常艱難,「我來看看你的病,還想著給你解解悶。」
「這個望遠鏡和萬花筒,是新送進宮的,便拿來予你……一起瞧瞧。」
帛堯笑了一聲,顯得興致缺缺,「你也瞧見了,我現在哪有心思瞧這些玩意兒,再說這黑燈瞎火的,有什麼可看。」
他目光掃了床上的身影一眼,「明早上你再來,到時候拿來給我看看。」
他話裡話外都是在趕她走,「現在天色不早了,快回永和宮去罷。」
瑩嬪站在原地沒動,她目光掠過床邊那一盤還未來得及收的糕點,帛堯一向眼高於頂,什麼時候對人這麼上心過?
她心裡有點酸,面上笑著道:「是哪個宮女呀,哪個宮的,這麼可人疼,我也瞧瞧。」
「是新來的麼?」
她上前兩步,被帛堯推了一下,「管好你自己,別多事。」
瑩嬪低下頭笑了一聲,她轉回身,朝著門口走去。「這麼小氣呀。」
半晌,帛堯推了推裡面的人,「人都走了,還不出來。」
「剛才把我嚇死了。」繡玥將薄衾掀開,緊接著下了床榻,「我真是怕瑩嬪娘娘不依不饒,非要看到人才甘休啊。」
「她憑什麼。」帛堯不滿地轉過頭,取了一塊青色的糯米糕,嘗了好半天,也沒嘗出是什麼做的。
繡玥站在地中央,魂都飛了,她想起剛剛的對話,似乎聽出了一點端倪。
「瑩嬪她也知道你不是……太監?」
「嗯,她知道,她原本出身鑲黃旗包衣管領下人,也就是辛者庫人,在潛邸的時候,是謕妃一手提拔起來的,伺候當今的皇上。」
帛堯回想起從前的日子,「那時候在潛邸,我們就在一起彼此作伴。後來入了宮,她成了瑩嬪。賜居永和宮,我便在這單獨辟了個院子居住。」
「原來是這樣。」瑩嬪一向深居簡出,繡玥在後宮也很少見到她走動,原本聽太醫院說瑩嬪有血氣不足之症,是早年生育皇六女落下的病根,現在看來,她下意識瞧了瞧帛堯。
原因應該不僅僅如此。
繡玥在帛堯的住處等了兩個多時辰,怕只怕瑩嬪在門口守著她,直到宮門要下鑰了,她不得不回去,才跟帛堯借了個披風,遮住自己的臉,悄悄出了門。
外面漆黑一片,這個時辰,除了巡邏的守衛,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繡玥不敢掉以輕心,出了門便加快了步速,朝著延禧宮的方向而去。
她離開半柱香的時辰,身後的宮女跟著瑩嬪從暗處走出來,「娘娘,奴婢在這守著就行了,您在冷風中站了兩個多時辰,這又是何必呢。小心身子呀。」
瑩嬪的目光沉下去,她沒有理奴婢說什麼,喃喃道了一聲:「看清楚了麼。」
「看不大清楚,」跟著的宮女回道:「隱約看著像是延禧宮的寶燕,走在前面那個就應該是——」
延禧宮的如貴人。
……好個如貴人。
難怪……難怪謕妃娘娘吃了這麼大一個虧,卻不敢輕易來找她的麻煩。
竟然算計到了帛堯這裡,攥住了娘娘的命脈軟肋。
帛堯他天性單純善良,若她只是勾引利用,也便罷了,萬一被她從帛堯口中騙得謕妃娘娘這些年苦苦埋藏的秘密,萬一被她探知帛堯不是太監的身份,那帛堯豈不是有危險!
「娘娘,」婢女看著自家主子突然變了的臉色,「娘娘您的手怎麼這樣涼啊娘娘!」
繡玥回到延禧宮,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行跡敗漏的事,她還沾沾自喜著,自以為巧妙躲過了一劫,見到帛堯康復如初,更放心了許多,睡前還讓寶燕給她煮了碗雞腿面來壓驚,結果因為不消化睡得很晚,第二天起身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寶燕從外面走進來,將給繡玥打的水「哐當」放在架子上,然後坐在桌邊一語不發。
繡玥爬起來洗漱,一邊擦臉一邊瞧她那樣子,「怎麼?現在去內務府,還有人給你氣受?」
「內務府能給我什麼氣受!」寶燕沉下臉,「我剛剛去禦膳房取貴人份例的豆腐,瞧見秀貴人奔著養心殿去了呢!皇上他好幾天不來咱們這,卻召她去伴駕,瞧她那得意的樣,我就來氣!」
「秀貴人,」繡玥含了一口漱口水,拿起刷子,沉吟著道,「簡嬪歿了之後,榮常在討不著皇上的好,啟祥宮也就只有個秀貴人還能用用,謕妃如今擺出閉門思過的姿態,她肯定也知道這個道理,近來也只能多讓秀貴人和春貴人去穩固皇恩。」
「照這麼說,真是便宜了她。」寶燕咬牙切齒道:「從前的事也罷了,前些天她那樣害咱們,小姐幾乎一條命折在她的手裡,我就是不能咽下這口氣!」
「照你這麼說,」繡玥放下毛巾想想,「我也咽不下。」
她說這話,寶燕倒是一愣,從前她可不是這樣的呀?
「那小姐,你想怎麼著。」
繡玥擦著臉,「正好我早上沒用膳,還餓著呢,中午去皇上那裡用晚膳剛剛好。」
寶燕皺起眉頭,「去養心殿?鈕祜祿秀瑤可就在那裡啊。咱們還去做什麼?」
繡玥將手裡的毛巾甩到臉盆邊上,「去給她添堵啊。」
寶燕在原處坐了好半天,她才緩過神來,笑著起身道:「小姐,你進宮這大半年,就只有這句話我最愛聽!」
養心殿裡,秀貴人在羅漢床右側坐著,無端一陣心慌。
她悄悄抬眸望望對側坐著的皇上,來了一個時辰,皇上加起來也沒和她過一句完整的話,甚至沒有正眼看過她。
她重新低下頭,削蔥似的指甲養了小半個月,還有用束腰帶餓了足足二十多天晚上,連頭髮也是用花瓣精油精心洗護過,配了謕妃娘娘暗中賞的香肌丸,十足的美人坯子坐在對面,竟然還是得不到皇上的青睞。
皇上阿皇上,您的心也未免太過冷硬了,要如何做才能融化分毫呢。
她忽然有一點體會到皇后娘娘的心酸和疲累。
要得到皇上的心,實屬不易。
「皇上,嬪妾給您新剝了橘子,您看書累了,吃一瓣橘子罷。」
「朕不吃。」顒琰的目光還留在手中的書卷上,「朕不是剛剛才喝了一碗你帶過來的甜羹,再食甜膩之物,實在膩得慌。」
「那嬪妾給皇上剝幾顆葡萄。這新進貢的葡萄汁多又個大,嬪妾剛剛嘗過一個,味道偏酸甜,剛好適合皇上。」
「朕不想吃。你出去,換杯熱茶。」
「……是。」秀貴人不甘願地站起身,皇上這樣說,更不知是否嫌她煩了。
謕妃娘娘如今閉門不出,經過那次的事兒後,她奔走了儲秀宮和景仁宮,又去了侍衛廡房,好不容易才求得皇上召見這一次,若不能留下侍寢,豈不都白費了麼。
秀貴人出去,常永貴顛顛從外面跑進來,臉上還掛著笑。
還未等他開口,皇上盯著他這副樣子,沉聲先問了一句:「什麼事情,高興成這樣?」
他剛枯燥對著秀貴人一個多時辰,才將人支出去,這會兒瞧他那開心的樣子,怎麼看都是刺眼。
主子不高興,奴才開懷就是大忌諱。
常永貴自然懂得這個道理,他卻還嘻嘻笑著,「回皇上,如貴人在外面,等著求見您那。」
「如貴人?」
她怎麼可能來?尤其是這時候來,「秀貴人正在伴駕,她不知道?」
「回皇上,奴才說啦!可如貴人說,實在思念皇上,今個早膳還沒用呢,就巴巴過來了。」
他這樣說,眼見著皇上比剛才心情好了不少,「那就傳如貴人進來罷。再吩咐禦膳房晚膳做些精緻可口的飯菜,明白了麼。」
「嗻!奴才這就去辦。」
秀貴人端著茶盞進來的時候,剛好碰見一同進殿的繡玥。
她面色冷了一分,四處瞧瞧周圍暖閣裡的宮人,勉強維持著擠了一個笑臉:「妹妹,這時候你怎麼來了。」
「秀貴人,」繡玥對她笑笑:「這時候,我剛好來陪皇上用晚膳。」
「你……」秀貴人的話沒說出口,繡玥卻瞧出來了,那眼神,大約是想說她好不要臉,果然,秀貴人忍了忍,柔聲笑道:「妹妹,皇上也沒提起過要和妹妹一同用膳的話兒,妹妹怎麼就、就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