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循聲望去,芸貴人帶著芳蕊已近前來,芸貴人瞧了一圈,目光落在常齊身上,「常公公向來是貴人事忙,這內務府果真好熱鬧呀,難怪我三催四催要的朱釵過了這麼久都送不到漱芳齋去,我也只能親自過來,跑一趟了。」
常齊向芸貴人行了禮,面上掛著笑意,態度卻冷淡疏離,「回貴人,您要的朱釵,那上面要鑲嵌的珍珠,內務府實在是沒有幾顆,皇上早有吩咐,像是這樣大小的珍珠,必得是嬪位以上這樣一宮的主位才能用,皇命難違,是以貴人的吩咐,奴才真不敢做主。還請貴人可憐奴才們,請了皇上的旨意,咱們即刻就能給您趕制出來,親自送到漱芳齋去。」
芸貴人聽到這話,當即翻了臉:「你這個奴才!我晉封嬪位,滿宮都知道,那都是遲早的事!你早幾天晚幾天給我又能怎樣?當心我成了嬪位,第一個找你的晦氣!不過是個破珠子而已,難道還要我真去請皇上的旨意?我若去請旨,必定叫皇上撤了你這副總管的職!聽到了沒有!」
常齊微微一笑,躬身道:「芸貴人請便。」
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回應,芸貴人當場好大的難堪,身後站的芳蕊都覺再待不下去了,她家小主怎麼就把話說得這麼絕,皇上這陣子已漸少來漱芳齋,來了也只是帶著春常在去戲臺,芸貴人連皇上的面都難見的上,更何談請旨啊?這樣一來,明日小主豈不成了滿宮中的笑柄。
帛堯只覺得這個女人聒噪得厲害,他心裡只想著雲錦,對常齊道:「常公公,東西既已交付。你的差事已了,告辭了。」
常齊即刻換了張臉,熟稔著笑道:「小帛爺好走,恕不遠送。」
芸貴人丟了如此大的臉面,卻沒想到常齊把她晾在一邊,對個太監的態度反而比對她還殷勤了十倍!她更覺氣血上湧,臉上熱辣辣的一篇潮紅,當即遷怒道:「站住!」
帛堯的心思都在雲錦上,這女子忽然喚他,倒是蹊蹺。他轉頭看向初六,初六搖搖頭,看向那芸貴人的眼神已極冷。
芸貴人打眼瞧著帛堯,找了個由頭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一個區區的太監,奴才!見著本貴人為何不行禮?」
「芸貴人,你這......」常齊臉色都變了,他倒是不怕芸貴人捅婁子,只怕帛堯在他這地界出了點什麼事,回頭他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啊。
他悄悄湊近芸貴人,趕緊的給她臺階下:「這位是儲秀宮當差的,帛堯副總管。」
帛堯?
芸貴人擰起眉,這名字她進宮的時候,倒是有些耳聞,聽說此人身後有些勢力,打死了謕妃的貼身大宮女都能安然無恙,她阿瑪塞了銀子的那幫宮人也曾提醒她要少招惹此人,說是宮裡尋常的妃嬪,對他都要客氣一些。
不過眼下麼,她倒有了更好的主意。
常齊見芸貴人的表情,還以為她開竅了,正要開口,卻聽她喝一聲:「狗奴才!你聾了嗎?」
芸貴人左右衡量了一下,皇后娘娘向來崇尚規行矩步,剛正不阿,且娘娘又一向疼她,她讓帛堯行禮只不過是依照宮規行事,皇后怎會因為區區一個副總管的奴才而不悅與她?反倒是這個狗奴才仗著在儲秀宮做事,打死了謕妃娘娘貼身侍候的大宮女不了了之,謕妃只怕礙於皇后的面子不好發作,正恨得他牙癢癢呢!
走皇后的門路看樣子是不行,皇后想必沒有為她說話,皇上還是沒有封她嬪位的意思。倒不如試試走謕妃的門路。簡嬪不就是一路巴結著謕妃,才生了皇長女,又撫養嫡公主一路過來的麼。簡嬪都可以,她年輕貌美,就更不必說了。
剛好,借此機會給謕妃娘娘出了一口惡氣,謕妃必定心情大悅,正好可以借此攀附上謕妃,謕妃在後宮手眼通天,可比討好整日循規蹈矩的皇后要有用多了。
注意一打定,芸貴人當即冷了臉子,道:「狗奴才,別以為你在宮裡打死了個宮女,就可以耀武揚威了,你不過就是個伺候人的東西,當心我稟告皇上,砍了你的腦袋!」
有些事謕妃礙於皇后的面子不方便做,那就由她來代勞罷。
芸貴人擺明瞭就是要和帛堯過不去,常齊在一旁站著急得要命,他有心勸芸貴人幾句,可他能如何,當著眾人的面,他什麼話都不好說出口呀!芸貴人拿出了宮規來說事,誰還能開口駁斥她些什麼?
初六的臉色都快崩了,氣得六神無主,帛堯卻淡淡的沒什麼表情,目光始終在那匹雲錦上,他實在想早些回去,偏偏這個女人一再諸多糾纏,若是和她糾纏下去,還不知道要耽誤到什麼時候,芸貴人還在喋喋不休,卻見帛堯依言給她行了一禮。
「芸貴人吉祥。」他道,「奴才可以走了麼。」
常齊的臉色登時白得跟個鬼一樣。
芸貴人沒急著讓他起身,反而挑眉看看常齊,瞧瞧,他恭恭敬敬對著的人,現在不就給自己卑躬屈膝的行禮嗎?
常齊露了個苦笑,他現在只恨自己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躲一陣子。
她轉回目光,俯視著沒起身的帛堯,「狗奴才,讓你們一個個的不把本貴人放在眼裡,我就讓你們知道,我是主子你們是奴才!主子讓你跪著你就得跪!吩咐你什麼就得聽命!敢不把我的話放在眼裡,這就是下場!」
「把他給我關進慎刑司去!打上一頓板子,再罰去辛者庫!」
「哎呦,哎呦,」常齊攔下了忙笑道,「芸貴人您是主子,何必跟我們這些奴才置氣呢,氣傷了身子可不值得了不是,不就是顆珠子,明個,明天一準奴才給您送到漱芳齋去!您看成嗎?」
他壓低了聲音,「小主,內務府的庫房裡本就沒幾顆了,若還在這一直耽誤工夫,今晚上做不完,明天可指不定就被哪宮娘娘領走了呢,奴才聽說,謕妃娘娘最近就剛好想要做一支鑲寶石的珍珠簪子,您看......」
說到這,芸貴人到底有些聽進去了。那樣好的簪子,可不能叫人先戴了去,都是她的,都是她的。
她本來就是借話敲打常齊,想不到自己稍稍拿出些威勢,就輕易鎮住了這狗奴才,這她倒是沒想到的。
常齊還在給她賠著笑臉,她便用手撫了撫鬢角,蔑視著眼前這一眾太監,慢悠悠道:「早知如此,下回本貴人的吩咐,你們都給我機靈著點!」
常齊忙附和:「是是是。」他瞧了還在行禮的帛堯一眼,插針道:「貴人您看,這畢竟是皇后宮裡的,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給皇后幾分面子不是……」
那倒是,不能真得罪了皇后娘娘。
「那你就起來罷!」
芸貴人厭惡地瞧了帛堯一眼,「都是斷子絕孫的下賤東西,哪裡值得浪費本貴人的時間?我還得留出功夫多陪皇上呢!」
雲錦厚重,帛堯想要親自帶回去,捧著走了幾步喘得厲害,只能歸還給了初六,看那雲錦的眼神,卻破天荒的溫柔。
有一滴水差一點滴在那匹雲錦上,帛堯惱怒地擰起眉,轉過頭:「你哭什麼,當心雲錦啊!」
他說著便要奪回那匹布,初六忙擦乾眼睛,捧著雲錦聲音卻還帶著哭腔:「小帛爺,您今個被當眾折了如此大的臉面,奴才怎麼能不哭哇?皇后娘娘是後宮之主,連皇后娘娘都未曾對您多加管制,您什麼時候遭受過這樣的侮辱啊!您咽的下這口氣,奴才可咽不下這口氣,那個芸貴人,走著瞧,准讓她沒有好下場!」
他想了想,忽然瞪大眼睛湊上去:「莫非,您是故意留有後招?」
帛堯敲了一下他的頭,「胡說些什麼。你這連哭帶嚎的,那芸貴人都說了什麼?我都不記得了。」
初六瞪大眼睛道,「那個芸貴人今天當眾給您這麼大羞辱,說了那麼多,您都沒聽見?」
帛堯心情正好,轉回了身子,留給初六一個背影。「誰有閒功夫聽個聒噪的女人絮絮叨叨。我又憑什麼非要聽進去她說的話。」
「可是,可是,」初六愣著怨道:「她當眾給您這麼大難堪,這要是傳到了六宮的耳朵裡,您就成了後宮的笑柄,往後誰還讓您敬您哪,您這面子往哪擱?」
「什麼面子不面子,」帛堯走在前面,「後宮要議論就隨她們議論,誰愛說什麼就讓她們說,與我何干。」
初六差點一口血噴出來,他這小爺,在這深宮裡養著,簡直是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啊。
初六皺著眉頭,走了幾步便停在原地,恨恨地,「但小帛爺折了這麼大的面子,屬下總要出這口惡氣!」
「小六子,」帛堯翻了個白眼,又回頭看向他,「我記得去年簡嬪養的一隻狗在御花園當眾咬了你一口,你這一年再看到它也沒有想把它怎麼著,還照舊拿著吃食去逗弄它呢,你反而要我去跟那個女人去計較?」
初六一時被問得啞口無言。
但初六擔憂的事情卻是真的發生了,果真這事兒很快傳遍了六宮。傳到景仁宮的時候,謕妃正同簡嬪、還有榮常在用茶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