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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中記》第467章
第457章(下)

 這來者,卻是阿澤。

 阿澤雙眼不悅地望著睿親王,見他終於識趣地退後了一步,才道:“親王殿下!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方才是要欺負人麼?”

 睿親王笑道:“哪裡有?我不過跟謝主事聊了兩句罷了。”

 阿澤道:“我沒看見你聊什麼,只看見你強逼人。哼,你雖然是遼國親王,如今卻是在我們大舜,你難道忘了謝鳳也曾是刑部的人麼?雖然如今不在了,但若他有事,刑部第一個跟你算帳!”

 睿親王咋舌道:“好生厲害,我自然是清楚的。故而不敢如此。”

 阿澤已經走到雲鬟身前,道:“他有沒有欺負你?”

 雲鬟終於緩了心神,道:“沒什麼,親王只是……要走了。”

 睿親王不疾不徐,竟笑道:“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如今,我終於領教了。”仍是帶笑看了雲鬟一眼,轉身去了。

 阿澤啐了口,道:“該死的遼狗,沒想到也是個急色/鬼!男人也不放過。”

 雲鬟原本還有些心跳微亂,聽了阿澤這句,卻不由笑了。

 阿澤白了她一眼:“你還笑?我若不來,便給他沾了便宜了。”

 雲鬟道:“既然是男人,又有什麼可沾便宜的?”

 阿澤語塞,方才那句是他不由自主說出來的,當即跺跺腳道:“那他方才是怎麼樣?總不成是貼在一塊兒聊天?”

 雲鬟目光一動,不願再提此人,便問道:“阿澤今日怎麼有空來了?”

 自從雲鬟“辭官”,阿澤甚是莫名,只是沒有人肯跟他說緣故——除了白樘外,也無人真正知道,阿澤一頭霧水。

 他雖然曾對雲鬟多有腹誹,可是……畢竟相處這許久,心中早也當“謝鳳”是同僚了。

 起初還因這張臉而彆扭,但相處久了,卻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就仿佛並不是個陌生的謝鳳,而是……昔日曾熟悉的那個女孩子……

 只是這種感覺極為隱秘,阿澤也不敢對任何人說,更不肯對雲鬟提起一句,恰恰相反,因要掩飾這種“依賴”之感,便每每見了,都要冷言冷語一番。

 可偏偏她竟又不在部裡了。

 阿澤道:“四爺……”話一出口,便又轉開道:“我自己願意來就來,又怎麼了?”

 雲鬟落座,見他似有支吾之意,便看了他一眼,雙眸黑白清澈。

 阿澤只得問說:“好端端地,你為什麼辭官了?”

 雲鬟道:“我做的不好,自然就辭了。你不是也不喜歡我麼?正好兒便清淨了。”

 這句本是玩笑之意,誰知正戳中了阿澤的心窩,頓時跳起來:“你說什麼!”

 雲鬟沒想到他竟反應如此之大,愣怔看他。

 阿澤咬牙:“好好好,我就是不喜歡你,你走了才清淨呢,我才懶怠來看你,你要怎麼都好,最好一輩子也別回去,也別叫我看到。”

 他竟賭氣沖出門,跑的無影無蹤。

 雲鬟目瞪口呆。

 阿澤去後,雲鬟竟有些無心看書,一會兒想到蕭利天,一會兒想到趙黼。

 不由想起昨兒在街頭上那一場。

 那一刻天暈地旋,幾乎也忘了所有,仿佛天地宇宙都消失不見,只有一個人相伴左右。

 無法自控,竟不記得要將他推開。

 那真是一種玄妙且令人悚懼之感,幾乎連眾目睽睽之下的羞怕都忘記了。連記憶過人如雲鬟,此刻回想當時的感覺,竟都是模糊不清的。

 何等荒唐駭人。

 眼見便是佳節重陽,今年皇帝的興致極好,便在城外蘭劍山下,行三日圍獵慶賀。

 這倒也罷了,只是不知因何緣故,趙世竟特命雲鬟亦同往。

 那日阿澤到謝府,原本就是要來傳此信兒的,只是一時沉不住氣,竟跑了。

 後來還是巽風親自來了一趟,傳達了聖上旨意,那日仍叫雲鬟去刑部,同白樘一塊兒前往。

 雲鬟道:“巽風哥哥,聖上為何如此安排?”

 巽風道:“我也曾問過四爺,四爺只說是聖上的恩典罷了。橫豎只是去熱鬧,不必多想。又有四爺相伴,不會有事。”

 若是別人相邀,倒還可以推辭。然而這卻是皇帝的旨意,縱然百般忌諱,卻也罷了。

 九月初三這日,宮內浩浩蕩蕩地儀仗,一路逶迤,從宮門一直迤邐到了長平街,宛若一條長龍似的。

 太子趙莊,趙黼,靜王趙穆,恒王以及各位皇孫等,一概隨行。

 其中還有一位,便是睿親王蕭利天,帶了好些親隨。

 蘭劍山下,早有禁軍陳列妥當,內侍接駕安置。

 趙世原本也是馬上皇帝,自然最愛這些,可這幾年來,趙世因身子緣故,且時局所限,內憂外患,便並未行圍獵之事。

 如今不管是遼國還是內匪都已平定,太子亦在位,趙世方放開胸懷。

 又因睿親王在京,倒也可以借此讓他一睹大國壯麗武烈之風。

 原本按照之前的規矩,這行獵是要皇帝親身其中,群臣將官隨侍,而各種獵物裡,又以鹿最為珍貴,每次都是皇帝親自射擒。

 畢竟自古便有個“逐鹿”之說,乃是皇室的意頭。

 趙世畢竟年高,左右看看,見太子靜王,並白樘等都隨侍左右,趙黼卻在末尾,正吩咐底下眾將官嚴加戒備,仔細巡查。

 趙世便笑道:“黼兒,你便替朕去開獵。”

 群臣大驚,趙莊忙道:“父皇,這如何使得!”

 靜王也笑說:“父皇,就算選人代替開獵,讓三哥去豈不是正相應兒,怎麼選黼兒呢?”

 趙世笑道:“黼兒的箭術比太子更精進,爭個什麼?”

 正說到這裡,忽地聽另一個人笑道:“聖上,我是頭一次見識大舜的圍獵,心裡甚是敬慕喜歡,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也參與其中?”

 說話者,居然竟是睿親王蕭利天。

 群臣聞言,神情各異。這乃是大舜的圍獵,哪裡輪得到遼人,且如今是要“逐鹿”,若遼人加入,難道是仍要覬覦大舜河山之意麼?

 趙世道:“怎麼,睿親王有這個興致?”

 蕭利天笑道:“我們原先在大遼,也時常狩獵,自打來京,實在憋悶的很,故而有些心癢了。”

 趙世正思忖,忽地一名遼人道:“難道不敢叫我們參與,生怕我們贏了麼?”

 睿親王喝道:“放肆?”

 趙世目光沉沉,太子跟趙莊正要開口,卻聽趙黼道:“皇爺爺,既然他們這般誠心誠意地求了,皇爺爺如何不許了他們,讓我們帶挈帶挈他們耍耍?”

 趙世聞言,方又笑道:“你倒是大方,好,既然你開口了,那朕便應許就是了。”

 趙莊暗中焦急,若非當著眾人的面兒,定要怒斥趙黼。

 雲鬟因是隨著刑部來的,此刻正在白樘身後,跟巽風一塊兒。

 早在睿親王開口之時,雲鬟已在擔心,生恐趙黼忍不住,沒想到果然給她料中了。

 可趙黼雖說是“帶挈著耍”,但是這圍場“逐鹿”,又豈是兒戲?尤其跟遼人一同,倘若有個閃失……

 只不得上前勸阻。

 雲鬟擔憂之時,那邊兒只聽得一聲炮響。刹那間,數十道人影沖出,龍騰虎躍,馬蹄似霹雷聲響。

 所謂: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起初還能看清楚趙黼在何處,漸漸地,草迷人眼,樹影搖曳,幾乎都看不見了。

 但是在那眾人瞧不見的所在,卻也正是熱鬧非凡。

 其實雲鬟擔心的,也正是趙莊等人擔心的。遼人果然是想趁機行事,因此處處爭競,幸而趙黼所領的這些,都是禁軍內的精銳,反應臨變皆是一流,因此才未曾落於下風。

 這兩隊人馬,暗中爭鬥之時,卻也各有默契,都護著自家的主上,去尋那一隻“鹿”。

 遼人畢竟是習獵之族,行不多時,蕭利天已經發現那只鹿的蹤跡,他打量周遭,並不見人,心中暗喜。

 當即張弓搭箭,箭無虛發,射了出去!

 可就在蕭利天的箭射向那鹿的頸間之時,不知從哪裡斜刺裡沖出來一支利箭,並不是追鹿而去,卻是不偏不倚地向著蕭利天的那支箭上一撞!

 頓時之間,那箭簇飛跌入草叢之中。那鹿便複又撒腿跑了出去。

 蕭利天皺眉看向趙黼,趙黼笑道:“睿親王,你這手勁兒不成呀。”

 蕭利天一笑:“尚且不到最後呢,殿下未免笑得太早了。”並不囉嗦,打馬追著那鹿急去。

 趙黼同樣揚鞭急去,胭脂獸騰空而起似的,蕭利天雖然先發,趙黼卻頃刻追上。

 正當蕭利天又要張弓搭箭,兩匹馬兒並行,趙黼唇角一挑,肩頭往蕭利天身上輕輕一撞。

 睿親王再坐不住,頓時滾鞍下馬。

 趙黼卻並不拔箭,只一人一馬利箭似的沖了出去,那鹿仿佛被這種狂飆而至的氣勢嚇得癡了,竟越跑越慢。

 趙黼打馬上前,微微俯身,一把揪住了那鹿的頸子,竟生生地將鹿拽到馬背上。

 胭脂獸狂奔不停,從密林裡一躍而出!

 前蹄將落地之時,趙黼一手拽著鹿,一邊兒從懷中掏出一面紅色龍旗。

 原本不笑便冷的容貌,此刻陽光之下,卻似烈日般耀眼奪目。

 趙黼將龍旗當空一揮!

 呼啦啦,風卷著那鮮紅的旗幟,上頭騰龍紋仿佛也將呼之欲出,人人看的分明。

 刹那間,所有士兵們均都叫道:“殿下!殿下!殿下!!”

 起初還只是那茵茵地草地,然後便是近便的山林,簌簌發抖,樹枝在風中搖曳,也如同共呼一般。

 再往後,就仿佛連遠處的山巒也加入了這種澎湃激烈的呼喝!

 ——鷲翎金僕姑,燕尾繡蝥弧。

 獨立揚新令,千營共一呼。

 雲鬟望著場中的趙黼,幾乎難以自製地站起身來。

 這人太張揚了,然而……這才是他的本性。

 她雖有心勸他不要如此,可是,竟又不忍。

 現在的趙黼,千人所喚,萬人崇敬,而這天地之間,任憑他瀟灑激烈,來去縱橫,所向披靡,無人能敵。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趙黼。

 他仿佛生來便是為了肆意縱橫,也便是為了如此榮耀而生。

 正舜軍得勝,群情浩然之時,忽地有人道:“聖上!”

 雲鬟回頭,卻見是白樘上前一步,同太子一塊兒堪堪扶住了趙世,後者搖搖欲墜,手攏在唇邊,似有血自指縫中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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