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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中記》第407章
第399章

 忽然聽了這一句,雲鬟不解,壯膽抬頭看向白樘,卻見他正站起身來。

 雲鬟忙又垂首,雙眼只管盯著地面,卻見底下朱紅的袍擺掠過來……竟是白樘走到身前。

 雲鬟雖低著頭,眼睛卻慢慢瞪大,正不知怎樣,瞥見他又靜靜地走到身側,站了一站。

 如此怔怔地呆看間,卻見那袍擺微動,他竟又走出她的視線了。

 令人不安的寂靜中,雲鬟鼓足勇氣,正要再問,卻聽得門外有隱隱地說話聲傳來。

 側耳聽去,卻說的是:“總之,我可不能讓巽風哥哥戴……”

 又有個笑道:“你別只管瞎說。”

 先前那個道:“我哪裡是瞎說?那天你難道沒看見?阿水跟他……拉拉扯扯,竟比跟我們還親密呢。”

 雲鬟卻也聽出來了,這兩人,前一個是阿澤,跟他對話的,卻是任浮生。

 卻聽浮生笑道:“也不看看到哪裡了,還不收斂,留神給四爺聽見你這般嚼口,看怎麼收場。”

 阿澤道:“你當我傻呢?先前四爺陪著翰林院兩位大人出門了,哪裡能這麼快回來,再者說,給四爺聽見也使得,正好兒我覺著刑部的風氣該整一整了,若是我們巽風哥哥的頭頂都綠了,那可真……”

 正說到這裡,便聽得一聲輕輕咳嗽,從房中傳來。

 兩個人卻如聽雷震,猛然止步,彼此對視一眼,更不敢再說一個字。

 正進退維谷,呆若木雞,便聽得房中淡淡道:“還不走?”

 兩人聞聽,如蒙大赦,比約好的還整齊,猛轉身撒腿便跑。

 頃刻掠出數丈開外,阿澤且苦著臉嘀咕道:“烏鴉嘴……”

 浮生道:“你還敢說嘴!”刹那間走了個無影無蹤。

 如此又過了一刻鐘,雲鬟才自白樘的房中出來。

 她垂著頭走了十幾步,便聽耳畔有人默默問道:“尚書叫你有什麼要緊事?”

 竟把雲鬟嚇了一跳,轉頭看時,才見是季陶然。

 季陶然見她嚇得臉色都變了,忙笑著扶住道:“發什麼呆?果然嚇著了?”

 雲鬟定神道:“你怎麼在這兒?”

 季陶然攤手道:“你不和我一塊兒去吃飯,我一個人去也是沒意思,索性來等你。”

 雲鬟啞然,禁不住回頭看一眼,卻見廊下寂寂靜靜,便又拉著季陶然離了此處。

 出了這重院落,季陶然才又問道:“怎麼了?尚書到底有何要事?”

 雲鬟長睫微動,輕聲道:“沒什麼格外要緊的。是了,咱們去吃飯。”

 季陶然道:“這會兒去,回來也就遲了……還是去廚下胡亂湊合一頓罷了。”

 雲鬟眨了眨眼,忽地微笑道:“不打緊,晚上去我府上,叫曉晴做幾個菜,自在吃一餐如何?”

 季陶然聞聽此言,喜不自禁:“好極了!”

 兩人商議妥當,便自去廚房裡胡亂吃了幾口,又分頭各行其事。

 如此過了月餘,不覺入夏。

 這段時日,季陶然便時常往謝府來,有時候索性在府內歇息一兩日,同雲鬟柯憲一塊兒去部裡,又一同歸來。

 橫豎不管是刑部還是謝府的人,都知道他天生性情熱絡和善,又跟雲鬟皆是刑部的人,兩下親近,也是有的。

 這日,三人仍往刑部而來,正下馬欲往內,忽見大街上有一匹馬飛奔而來,去勢甚急。

 刑部的公差即刻上前擋住,喝問如何。

 那馬上的人翻身而下,竟是跪在雲鬟跟前兒,道:“謝大人,我們爺命我來傳信兒……”

 雲鬟早認出是崔侯府的小廝打扮,忙令侍衛退了。

 那人起身,低低地說了一句,惹得雲鬟跟季陶然都變了臉色。

 雲鬟忙道:“你說的可真?”

 小廝道:“是才發生的事兒,我們爺十萬火急地叫我來告訴。”

 季陶然緊鎖眉頭,道:“這非同小可,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雲鬟慌亂欲走,忽地回頭對柯憲道:“柯兄,勞煩給我們告個假。”

 不等答覆,雲鬟跟季陶然兩人複又上馬,帶兩三個侍從,便隨著這小廝一徑前去。

 不多時,來到了宣平侯府。

 雲鬟抬頭看了一眼這雖則事隔經年,卻在她心底毫無褪色過的熟悉門首,心中又驚又有些禁不住地慌張。

 季陶然將她的手按了按,兩個人才一塊兒下馬。

 因事出突然,宣平侯府已經戒備起來,門口有十幾個侍衛林立,雖見是刑部的差官,只因並未往侯府裡走動過,是以仍是攔住。

 兩人正欲報名,裡頭有人跳出來道:“是承二爺請的大人,休要阻攔。”

 這才放行,隨著往內,一路上見府內的丫頭小廝們,個個都面帶驚慌茫然之意,滿府內沒頭蒼蠅似地撞來撞去。

 正趕間,見崔承從內出來,眼圈泛紅。

 劈面相逢,雲鬟失聲道:“泰兒……泰兒真的不見了?”

 崔承道:“是,今早上隨著侯爺出外玩耍,沒想到竟然……”

 雲鬟雙耳轟鳴,心突突而跳:上回藍泰已經被劫過一次了,好歹安然而回,可如今又行出事……這一次,卻比先前更多添了幾分未知的兇險。

 崔承此刻也是意亂惶惑。先前,他因牢記雲鬟曾叮囑的話,不敢怠慢,只是他畢竟在軍中任職,自然身不由己。

 昨日才休假回京,略微整頓,今日便來探望,誰知還未進門,就見門上滿面慌張,說是小公子走失了。

 只因是隨著藍少紳外出遊玩,那邊兒發覺不見了,起初還懷著一線希冀,只當是藍泰淘氣,或許自行帶人回家,藏在哪裡玩耍,便命人詳細尋找府內。

 可整個府中翻了個個兒,仍是不見蹤跡。

 崔承便道:“你要不要去見一見姨母?”

 雲鬟紅著雙眼,還未回答。季陶然道:“報了大理寺了不曾?”

 崔承道:“已經催著去了。”

 季陶然安撫雲鬟道:“莫急,泰兒是個機靈孩子,福大,不至於有事。”

 誰知雲鬟因聽季陶然問是否報官,不覺想起上次白清輝對她說過的話,便問崔承道:“侯爺可也在府內?”

 崔承道:“聽他們說,發現泰兒不見後,侯爺帶人四處找尋,並不曾回府。”

 雲鬟正要叫崔承帶自己去見藍夫人,卻聽身後有人匆匆道:“大理寺白少丞來了。”

 眾人回頭,卻見果然是白清輝來到,神情仍是冷肅,無喜無怒,走上前道:“你們也來了。”

 雲鬟雖然還能勉強自持,畢竟關心情切,陣腳微亂。

 如今見白清輝來到,那顆心才無端安穩起來,即刻道:“泰兒又不見了。我正欲去見……侯爺夫人。”

 清輝道:“是,自是要先見夫人,再詢問底下眾人。”

 雲鬟得了這句,越發安心幾分,當下崔承陪著,三個人一塊兒入內。

 因藍泰又失蹤,這番打擊,比上回卻更甚。藍夫人神魂失據,竟是連哭也哭不出了,呆呆地坐在里間兒,雙眸空茫含淚。

 雲鬟才進門,見得如此,心頭巨震,幾乎忍不住便撲到跟前兒。

 季陶然跟白清輝一左一右在她身旁,季陶然更是不由拉住她的手腕,生恐她衝動行事。

 崔承上前,忍淚道:“姨母,大理寺的白少卿來了,還有……”回頭看了一眼,道:“刑部的謝主事跟季行驗。”

 藍夫人置若罔聞,竟也不看。

 清輝上前道:“夫人。”

 藍夫人聽見他的聲音,便低頭喃喃道:“少丞大人,你來了?只是你大約是白來一趟,泰兒一定會好端端回來的。”

 清輝皺了皺眉,道:“夫人……如何這般篤定?”

 藍夫人竟道:“那樣可愛的孩子,自不會有人想傷害他,所以我知道,不過是有人跟我玩笑……把他藏起來一會子,不多時就送回來了。”

 清輝見她口吻雖聽著平靜,實則神思恍惚,大有失常之意,知道問不出什麼有用的話來,便不再詢問。

 身後雲鬟見狀,一發悲從中來,雙眼中的淚簌簌而落。

 清輝同雲鬟低語兩句,便轉身出外,又叫伺候的眾人前來,一一詢問。

 崔承雖關心藍泰,可見藍夫人這般,竟也不放心。

 雲鬟著實按捺不住,便欲推開季陶然的手,過去同藍夫人說話。

 季陶然忙低聲道:“夫人傷心過度,你這會兒過去,只會叫她更受刺激。且只叫丫頭們護著……何況如今最要緊的,是把藍泰找回來,只要人回來了,她自會好端端地。”

 一語點醒夢中人,雲鬟死死忍淚,雙目盈盈看著藍夫人,心中暗暗發誓:“姨母,泰兒一定會無事,他一定會平安回來。”

 把心一橫,轉身出門。

 崔承跟季陶然見狀,便也隨著出門而去,只安排了些貼身侍女,近身照料夫人。

 此刻外間兒,白清輝正在詢問伺候侯爺夫婦的近身丫頭們。

 那些人知道上回多虧清輝才將藍泰找來,此刻如見救星,紛紛說道:“因上回的事,夫人格外留意,更沒有再放小公子出外走動,歇息時候,也不叫去別房中睡,而是留在自己身邊抱著睡了月餘……近來才漸漸地又分開,誰知道竟又出事呢。”說著便也哭起來。

 清輝道:“沒有陪著的人麼?又是如何發現不見了的?”

 底下人道:“是乳母跟兩個丫頭在房中陪著,各處門上又有侍衛護著,防範的很是嚴密……只是因為小公子數月不曾出門,前日便吵嚷著要出去玩耍,夫人好歹答應了今日讓侯爺帶著他去城外走動……誰知道不多時,就傳了消息回來。”

 只因藍泰人雖小,卻甚是可愛精靈,侯爺夫婦待下也從來寬厚,因此這些丫頭婆子也自然十分喜歡那小孩子,如今見又出事,便個個感傷,均都哭做一團。

 白清輝微蹙眉頭,只看雲鬟。

 雲鬟正握緊了手聽著,察覺清輝打量自己,便走開兩步。

 兩人碰頭,清輝壓低嗓音道:“你……可覺不覺著古怪?侯府內防範這般森嚴,侯爺又是個有武功的人,又非粗魯之人,怎麼會一帶出去,立即生事?”

 雲鬟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畢竟上次清輝也曾跟她提過一些內情,便道:“不管你的猜測是真是假,我們須即刻去尋侯爺為上。”

 清輝道:“說的是。”

 崔承跟季陶然見兩人議論,便走來問道:“怎麼?”

 雲鬟道:“宣平侯不知何時能回?”

 崔承道:“只怕這會子也瘋了似的在外頭找人,一時半會該回不來。”

 正商議幾句,忽然聽裡屋傳出藍夫人的哭叫聲音,竟語無倫次道:“昨日花園中有許多老鴉聚集在叫,我的心也跳的極慌,其實我早知道今日不宜出去,一定會出事,偏偏不忍心那孩子悶著……”放聲大哭,撕心裂肺。

 雲鬟只覺眼冒金星,勉強吩咐崔承道:“你且在這裡守著夫人,別叫有個好歹,我跟少丞即刻出去找侯爺。”

 崔承道:“姐……”匆忙噤口,又道:“勞煩少丞跟主事大人,泰兒就拜託兩位了。”

 雲鬟點頭,又對季陶然道:“只怕柯憲說的不明白,你先回刑部,把此事稟明尚書……看看尚書是何意思。”

 季陶然亦答應,當下眾人分頭行事。

 雲鬟決定跟白清輝兩人出去找尋宣平侯的時候,萬萬想不到,他們會在哪裡見到宣平侯。

 ——正是……太平河畔。

 那個曾叫雲鬟九死一生,刻骨銘心的太平河畔。

 在聽人報說之時,雲鬟的心頭“嗖”地掠過一絲寒意,直到跟清輝飛馬出城,在河堤上看著宣平侯站在河邊的模樣之時,她才明白自己聽說這消息的時候,心底那縷寒意是什麼。

 下馬的時候,身不由己絆了一跤,身後大理寺的差官上前扶了一把,雲鬟才愣愣地站住。

 連清輝這般七情六欲皆不上面的人,此刻的臉色也凝重的如落霜雪。

 兩個人下了河堤,清輝遠遠地先喚了聲:“宣平侯!”

 因是逆風,多半藍少紳並未聽見,清輝又走前兩步,叫道:“侯爺!”

 藍少紳這才若有所覺,身子一晃,慢慢地轉了過來。

 宣平侯盯著眼前的兩人,眼底有些血絲隱現,頃刻才道:“白少丞,謝主事……你們一塊兒來了?”

 兩個人匆忙行禮,清輝道:“侯爺因何在此,可有了小公子行蹤了?”

 藍少紳眨了眨眼,道:“你們都是為了泰兒而來?”

 雲鬟終於忍不住,道:“泰兒在哪裡?”

 藍少紳目光轉動,看向雲鬟:“你們來遲了一步。”

 雲鬟只覺得站在懸崖之上,整個人搖搖欲墜,清輝探臂將她一攬,雙眸卻仍是盯著藍少紳:“侯爺,為什麼這般說?小公子何在?”

 藍少紳的眼珠轉動,目光從雲鬟身上移開,在白清輝面上一掃。

 不等清輝細看,宣平侯已經轉過身去,他看著眼前不遠處那滔滔綿延的太平河,道:“因為……他……在那裡。”

 他驀地抬手,手指向著河中一指!

 一陣狂風亂舞,雖是入夏,但是河邊的風,卻仍透著一股陰涼之意。

 太平河雖名為太平,卻並不太平,昔日的“侯門貴女”傳說,近來郭毅之死,牽扯出那“聯屍案”,京城內外的人提及太平河,都似覺鬼氣森森。

 而此刻這陣風,呼嘯狂鳴,直射人的眼眸,刺得雙眼生疼。

 雲鬟眼前模糊昏黑,只聽白清輝仍是冰冷地問道:“侯爺為什麼竟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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