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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中記》第274章
第二百六十六章

 巽風跟季陶然本有些茫然,在白樘一番指點之下,又詳細比對幾份詩箋,終於兩人都明白了。

 除了英國公府的那奪命詩箋不知所出之外,在第二宗命案現場、也就是林禦史家地窟內發現的詩箋,竟是出自英公子之手。

 而今日發生的徐太尉公子喪命現場的詩箋,卻偏偏是出自林公子之手。

 如此看來,這先前的死者,寫了奪命詩箋給下一人。

 這樣上下聯繫,就如同在交接傳遞死亡訊號一般,如何叫人不悚然驚心?

 為求確鑿,白樘又命人將三位死者生前的手跡取來,一一對照查看,果然證明他的推斷確鑿無誤。

 三個人面面相覷,巽風道:“四爺,既然這樣看來,今日這徐曉必然也是寫下了詩箋,他手上的墨漬或許就是在寫的時候倉促沾上的。只不知道,這一張奪命詩,將會遞傳給何人?”

 季陶然道:“不錯,這徐公子通身看著乾淨整潔,可見是個注重儀錶之人,若手上沾了墨蹟,自然會立刻去清洗妥當,之所以並未擦拭清洗,只怕是因為死在臨頭,沒時間料理了。”

 白樘見他兩人已經推測妥帖,便忖度說:“既然這兩份詩箋的出處都有了,唯一可疑的,便是這份……這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

 白樘所指的,自然是國公府弦斷現場的那一張。只見字跡清雋,卻到底無從追查起。

 三人都無頭緒,白樘只得換一個方向,便問季陶然道:“先前據你說來,這帝王蝶只出現在滇南濕暖之地,如何竟會出現京城?且又是在這樣冬月天氣?這京城裡會有誰人能夠養有此物不成?”

 巽風道:“不錯,這帝王蝶既然如此罕見,這擁有它的人自有嫌疑。”

 季陶然皺眉想了半晌,面露猶疑之色,白樘問道:“怎麼了?”

 季陶然道:“我隱約記得,以前跟嚴先生閒話起來,曾說起這天南海北的異物,嚴先生無意中提起過一句,說是京內也有權宦皇親等飼養此等稀罕物,只並沒提到底是誰人罷了。”

 白樘聞聽,眉峰也有些皺蹙起來,他心底卻已經想到一個人了。

 這一日,眼見天黑,雲鬟跟柯憲兩人熬了整天,手上的案宗卻仍是未曾看完。

 雲鬟心底且記掛那份遞交上去的存疑卷宗,本以為齊主事看過後,興許會派人來叫自己過去問話,誰知半天之後,仍不見人。

 那書吏小陳便來催促他們放下手上公務,雲鬟便問道:“不知道齊主事如今可還在公事房不曾?”

 小陳道:“哪裡話,主事兩刻鐘前就已經走了。”

 雲鬟怔然:“主事……可曾留下過什麼話不曾?”

 小陳笑道:“會有什麼話呢?我並不曾聽說有。推府可是有事?”

 雲鬟搖頭,卻有些憂愁之色。

 柯憲便道:“你怎麼了?仿佛有心事一樣。”

 雲鬟無計可施,就悄悄地對柯憲道:“我今日看的卷宗裡,有一個案子有些疑點,中午時候我跟齊主事說過了,只是他仿佛並不在意此事。”

 柯憲笑道:“咱們是新來的,只怕他眼裡瞧不起呢。何況他們上頭的貴人事忙是有的。”

 雲鬟道:“我本留了字條了,人命關天的……不知為何毫無聲息。”

 柯憲挑眉道:“只怕明兒再找你也未可知。好了,今兒咱們在這裡蹲了一整天,我可是搪不住了,都天黑了,咱們一塊兒去吃杯酒。”

 柯憲說著,便拉雲鬟往外去,雲鬟心裡惦記著那份案宗,走到半路,又到底去齊主事公房探了一眼,果然見房門緊閉,當下只長長歎了聲,同柯憲出了刑部。

 兩人沿街走了片刻,卻見街角一個露天的面攤子,孤零零地立在拐角處,還未到跟前兒,就嗅到一股蔥花跟熟食的香氣,倒也叫人食指大動。

 因這一條街都是各部衙門重地,因此最近的酒肆也還要走一刻鐘。這面攤的掌櫃就借拐角的這一處地方便宜,竟做了幾十年,風雨無阻,吃食又快又好,因此部裡上下都認得。

 柯憲便對雲鬟道:“我晌午就是在這兒吃的飯,部裡也有好些人光顧呢。你又不在外邊住,索性在這兒吃了,然後再回部裡,豈不便宜?”

 雲鬟也對這些吃住上不甚挑揀,便同他走到攤子前,在一張矮桌邊兒坐了。

 這攤子看著小,吃的東西倒也齊全,當下要了兩碗鹵肉面,兩碟小菜。

 牆角那偌大的鐵鍋裡燒著滾開的湯水,熱氣在薄暮之中化作一團白霧,看著倒是別有滋味。

 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很快熱騰騰地兩碗湯麵便送了上來,上頭有數片白肉同些蔥花,喝了一口湯下肚,只覺得齒頰生鮮,且肚內暖融融地散開,才覺得四肢百骸有些蘇醒過來了。

 柯憲道:“掌櫃,可有酒麼?”白日他因還要當差,便未曾起意,此刻便有些按捺不住。

 那老漢笑道:“只有燒刀子,大人可要麼?”

 因刑部上下常常會出公差,日夜作息不定,尤其是冬夜嚴寒,那些捕快等勞碌無法之時,便會來此坐上一塊兒,飛快地吃一碗面,喝兩杯酒擋擋寒氣,再去行事等。

 當下果然打了兩角過來,柯憲嘗了口,便咋舌對雲鬟道:“我們那裡雖也有這一味,卻始終是此地的較為正宗。委實辣的很。”又叫雲鬟也嘗。

 雲鬟如何能吃酒,便道:“哥哥慢吃,我從來不勝酒力,就不陪了。”

 柯憲笑道:“我知道你是個有數的人,就不勸你了。”便自斟自飲起來。

 雲鬟卻慢慢地吃了那碗面,雖有些受用,卻因仍記掛那存疑的案卷,思謀明日再找一找齊主事。

 柯憲吃了酒,便有些話多,因打量她的神情,說道:“你莫非還惦記著那存疑卷宗之事?叫我說,你不如且放下,主事既然不肯搭理,只怕他心中早已有打算,你若強去追問,只怕不妥,豈不聞’官大一級壓死人’?”

 雲鬟無言以對,柯憲見她仍舊不開心,便道:“好罷,不說這些,吃菜吃菜。”

 兩個人又略坐片刻,那掌櫃已經將小燈籠點了起來,果然有幾個晚歸的捕快經過,欲坐了吃飯。

 因看他兩人都是推官打扮,便都拱手作了揖。

 柯憲打量著笑道:“想當初我也是這樣過來的,忙得無法,就在街邊上立著胡亂吃些東西罷了。又哪裡有坐著的空檔呢。”

 眼見時候不早了,兩人才各自分別,雲鬟起身欲走之時,驀地止步回頭。

 卻見右手側的街上,空蕩蕩地,只柯憲負手而行,因他無意回首,見雲鬟正看著自己,還以為是目送他,便笑著揮手道:“我無礙,去罷!”

 雲鬟才一笑,也低頭自回了刑部。

 本是要自回住處,忽然想到白日未完的案宗,便先折去公房,將那一疊抱了自回。

 過角門之時,便聽得前方有人道:“你不在場,所以不知道,那蝴蝶是從死屍嘴裡飛出來的,誰知道有沒有毒?你卻只管笑。”

 另一人說道:“白日裡季參軍來勘驗,說是這帝王紫蛺蝶是沒有毒的,你可放心了吧。”

 原來這兩個,一個是阿澤,一個是任浮生。

 雲鬟聽他們說的是聯屍案,腳下微微躑躅,就聽阿澤又道:“你們都是後知後覺,這會子說的輕飄飄地,倘若真的有毒,我早死了,看你還怎麼說嘴。”

 任浮生道:“當時四爺跟巽風哥哥都在場,如何會輕易叫你死了?”

 阿澤道:“我就是說個比方罷了。以後再出這種案子,我可不跟著去了。不被毒死,也生生被嚇死了。”

 任浮生道:“你也跟了四爺多年了,偏還這麼膽小。”

 兩人正說著,阿澤忽地道:“誰在那裡?”

 原來這會兒燈影搖曳,把雲鬟的身影照了出來,在地上微微晃動,卻給阿澤看見,當下從欄杆上一躍而下。

 雲鬟見被發現,只得走前一步,在門口處站定,躬身道:“下官正欲回房,行經此地,不慎打擾了。”

 阿澤哼道:“你鬼鬼祟祟……”說了一句,忽地停住,歪頭打量雲鬟,便道:“你、你抬起頭來。”

 雲鬟只得慢慢抬頭,果然見阿澤跟任浮生在前方,一個身著皂羅袍,一個卻是銀白色的圓領袍,兩個人都盯著自己。

 阿澤瞪大眼睛看了她半晌,便走到跟前兒又細細打量了會兒,才對任浮生道:“你看……這像不像是……”

 任浮生也看出來了,便詫異笑道:“果然是有些像呢。”

 阿澤道:“何止是有些?不過……”

 因見雲鬟神色淡然寧靜,氣質颯然自在,又身著官袍,端莊如肅,不由跌足歎道:“真是可惜了。”

 任浮生問道:“可惜什麼?”

 阿澤努嘴道:“還能什麼?可惜不是罷了。”

 任浮生道:“你真是多嘴挑剔,正經話一句沒有。”又對雲鬟道:“這位大人,不知高姓大名?先前如何沒見過你?”

 雲鬟方道:“下官謝鳳,是新進部裡的推官。”

 兩個人方恍然大悟,任浮生道:“原來正是新推府,怪道不認得。”

 雲鬟仍是神色如常,輕聲道:“若無他事,下官告辭了。”

 兩人無意阻攔,雲鬟便行了禮,仍是慢慢自往前去。

 身後阿澤跳起來,盯著背影看了會子,便對任浮生道:“如何生得這樣相似,莫非是鳳哥兒失散多年的親戚?”

 任浮生道:“胡說,天底下長相酷似的人多著呢,如今不過是給你遇上一個罷了,有何稀奇。”

 阿澤卻又道:“我不喜歡此人。”

 任浮生道:“這可怪了,人家才跟你一個照面,如何就不喜歡他了?”

 阿澤道:“鳳哥兒生死不知呢,我可不喜歡這樣一個不相干的人在眼前,惹我心煩。”

 任浮生笑道:“罷了,人家自有差事,又不是每日都會遇見你的。何況長相乃是天生,如此對他,也忒不公平了。”

 兩個人肆無忌憚,不防略高聲了些,雲鬟走的又慢,自是聽見了。

 刹那,心中也不知該是何滋味。正微微歎息之時,卻見前方有人道:“不必在意,他們兩個只愛瞎說罷了。”

 雲鬟抬頭,見竟是巽風,忙上前道:“巽風如何在此?”

 巽風道:“本要早來看你,誰知忙到這會兒才得閒,不過,我看你也自甚忙。”目光在雲鬟手中那一堆案冊上掠過,眼中含笑。

 雲鬟道:“這是白日沒看完的,我想不如趁著晚間……”

 巽風點頭道:“你勤力自然是好,只是也要留意身子,量力而為才好。”

 雲鬟答應了,因又想到他方才說忙到這會兒的話,便問:“巽風可正是為了那聯屍案……咳,是為了今日詭異的凶案奔忙?”

 巽風只當她是從阿澤任浮生口中聽說的,便道:“是,今兒跟四爺去查詢那可疑紫蛺蝶的出處。”

 雲鬟本欲問是否查到,一想,這案子並未叫她插手,倒是不好只顧探聽,就只說道:“我、我其實……”

 正忖度如何開口,巽風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無妨,我不是旁人,你只管說就是了。”

 小時候巽風陪著她,從鄜州又一路上京,曾見識過她種種的匪夷所思,此刻見她先問起來,又有些吞吞吐吐,便即刻猜到了。

 雲鬟聽聞這話,方低聲道:“並不是什麼有用的話,只是……我聽說過一句坊間孩童傳唱的話,是……’一子弦斷頸,一子雪埋身,冬月蝴蝶舞,冰月歿(mo)春心。’。”

 巽風聞言斂笑,盯了雲鬟半晌:“可還有別的?”

 雲鬟搖了搖頭,巽風才溫聲道:“好了,我會轉告四爺,時候不早,你便回去歇息罷……另外,若有什麼不便之處,你不用尋別人,自管來找我就是了。”

 雲鬟答應,兩人才各自別過。

 雲鬟自回了下榻處,推開門入內,頓時又似墜入冰窖,寒意撲面而來。

 原來這刑部安排的住所,因空閒許久未有人住,自然是透著一股淡淡腐朽氣息,又因冬日,越發冷冽。

 雲鬟本想先看看拿回來的案卷,見如此冷法兒,自坐不住。只好暫且放下,自去廚下要了些熱水,回來盥漱完畢,才移了那燈到榻前,自己只脫了外頭官服,便裹緊被子,暖和了會兒後,才又拿了案卷來看。

 雖是如此,不多會兒的功夫,手仍是有些凍僵了,忙又呵一呵,如此慢慢地看了兩份案卷,忽地聽到外頭敲門之聲。

 雲鬟一怔,未及問詢,外頭人道:“謝推府可還未睡?有東西送來。”

 雲鬟忙把案卷放下,披衣下地,又低頭仔細查看整理了一番,覺著無礙,才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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