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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中記》第59章
第五十三章

 這發話之人,自然正是聞訊趕來的小侯爺崔印,他因在胡嬤嬤後面,雖沒十分看清她的動作,可卻瞧見她抬手,繼而雲鬟便跌倒了。

 再加上程曉晴叫了那一聲,崔印自然震怒,以為果然是胡嬤嬤對雲鬟不敬。

 在場眾人見狀,都也驚驚愣愣,林奶娘跟露珠兒才雙雙也跟著上前兒救護。

 胡嬤嬤見勢不妙,忙回身,才叫了聲“侯爺”,崔印已到跟前兒,望著她哼了聲,便忙先去扶住雲鬟,打量著問道:“跌傷了不曾?哪裡疼?”

 雲鬟低著頭,竟不做聲,崔印見她如此,心中越發疼惜,自忖是傷著了、或給這刁婆子嚇壞了。

 崔印便回頭,疾言厲色地對胡嬤嬤道:“這是怎麼說,竟是反了不成?敢對主子動手了?這規矩卻是誰教導的?”

 胡嬤嬤本是太太身邊兒的人,府內眾人見了,無不恭敬,縱然是崔印也從來以禮相待,如今竟一反常態的厲聲訓斥,胡嬤嬤頓時臉上通紅,又羞又懼,勉強道:“侯爺,奴婢並沒有動手……”

 可這話誰又信呢?別說是崔印,就算是跟著胡嬤嬤的兩個丫頭,雖站得近,可也看見胡嬤嬤伸手在雲鬟肩頭一碰,加上胡嬤嬤平日裡就有些愛做威做福的,倘若果然是想借機懲戒一下小主子,也未必不可能……

 是以這些人竟都不信。

 崔印原本是個沒什麼火性的人,平日裡更是極少動怒,在府中對待下人等也甚是體恤,絕少打罵之事,此刻卻氣得面紅眼瞪,便道:“你還敢說?我都親眼見著了你尚且如此!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叫你來原本是讓好生服侍照料鬟兒的,不想竟是這樣心如蛇蠍。”忽然想到這還是當著人,她就敢如此,若是背地裡,指不定要怎麼欺負呢,因此那怒火竟無法消退。

 崔印氣的又道:“若非看在你是太太身邊兒的,管你怎麼樣,即刻就狠狠地打上一頓,再攆出去乾淨!如今且給你記下,回府之後,自讓太太處置!”

 胡嬤嬤終日算計別人,不料今日吃了這樣一個大虧。然而一直到被崔印痛斥了這場,她兀自有些不能信呢,因胡嬤嬤自忖並沒用多大力氣,可畢竟雲鬟果然跌倒了……胡嬤嬤不能信是雲鬟故意,還有些疑心是不是自個兒一時失手。

 把胡嬤嬤眾人發付之後,崔印便抱起雲鬟,自送她進了房中,又叫林奶娘仔細查看是否跌傷。

 林嬤嬤細看了一遍,道:“只臀腰青了一塊兒,幸喜並沒磕破皮兒。”

 崔印歎了口氣,便問林奶娘道:“今兒到底是個什麼緣故?我原本只聽說是新留下的那丫頭不好,愛嚼舌打鬧的,心想既然已經幫過她,便已仁至義盡,她既然不識做,索性叫她出去自謀生路罷了,又如何節外生枝了?”

 林嬤嬤趁機便把露珠兒告訴的種種同崔印說了,崔印聽了之後,先是氣得道:“好個刁鑽可恨的老東西,竟然混淆黑白,明目張膽的欺瞞主子,可見平日裡我太放縱他們了。”

 林奶娘因跟胡嬤嬤鬧了場,索性也不再隱瞞,又道:“怕只怕胡奶奶是太太身邊兒的人,今日之事雖是她不對,保不齊她回了府內,又在太太跟前說三道四……到時候別說姑娘,只怕連侯爺也扛了不是呢。”

 崔印哼道:“她識相的,從此便一字不提才好,但凡她敢惡人先告狀,我勢必要讓她在府內沒了容身之處。”

 說到這兒,因雲鬟換了衣裳出來,崔印看著她,臉白眼清的模樣,越發憐惜,便拉到跟前兒抱住,摸了摸發端,道:“是父親不好,竟讓那刁奴傷了你了。”

 雲鬟看他一眼,便低下頭去,小聲兒道:“沒什麼大礙,父親不必著惱。”

 崔印抱著她,歎了兩聲:“先前你說留下來明年再回去,我還想著,把胡嬤嬤等幾個留著給你使喚,如今看來,竟是不能留的,否則白害了你。”說到這裡,又有些不放心,便又勸雲鬟隨自己回京罷了。

 林奶娘在旁聽見,微微一愣,卻見他父女說話,自不便插嘴。

 因雲鬟只是不答應,崔印無奈,又想了想,道:“是了,我看這程曉晴是個不錯的,索性就把這孩子留在你身邊兒,你也多個頂用的人,為父也放心些。”

 雲鬟心頭轉念,便道:“一切都聽父親安排就是了。”

 崔印呵呵笑了笑,見女孩兒依依乖順,心裡格外喜歡,又端詳了她片刻,忽然想到方才在外頭聽見的話……便小聲道:“是了,怎麼他們背地裡說你跟小六的壞話了?”

 雲鬟搖頭道:“不太清楚,聽說是因上回小六爺不請自來,才引了他們亂說,以後須叫門上看緊些,不許人來亂闖就是了。”

 崔印寬慰道:“別怕,為父不是責怪你,只是……”

 雲鬟見他沉吟不語,正不知會說什麼,崔印歎道:“其實小六那孩子,我瞧著真真兒的不錯。”

 若論起見多識廣,崔印自是京內數一數二的人物,他的交際又廣闊,在京內那些達官顯貴或者皇親國戚家裡的少爺公子,他自然也見過不少,卻獨覺著趙六委實與眾不同,雖看著清風般無拘不羈,但偏又透著匣中寶劍之氣,這番氣質風度,竟似遲早非池中物之感。

 雲鬟不想他會說出這話來,驀地又想起前日趙六說什麼“你父親見了我便刨根問底”等話,心中頓時大不受用,如鋒芒微刺。

 卻聽崔印思忖著又說:“先前我跟黃知縣說起京中異事,提到過白四爺府中的清輝公子,那也是個難得的,只是年紀雖小,頗有乃父之風,雖然是好,可畢竟……”

 白樘性情內斂沉穩,不怒而威,似冰如玉,不苟言笑,加上是主手刑獄,天生有一股氣質,讓人望而生畏似的……崔印雖十足敬重,卻到底不敢親近,白清輝有白樘之風,故而有些不太對他的脾胃。

 然而趙六就不同了,那少年看著亦正亦邪,瞧著飛揚跋扈,卻並不是一味張狂無知之人,細細看來,實則是個很知道分寸進退的,可見本性聰明。

 且身手又佳,揮灑談吐,瀟灑自若,竟是一派少年風流,再加上他時常愛說愛笑,言語中又時常有不俗見解,故而更中崔印的意了。

 不料崔印說著,父女兩個卻各懷了心事,雲鬟因聽他提到一個“白”字,她的臉色也慢慢地泛白起來。

 崔印正思量,卻始終不聞雲鬟答話,垂頭時,卻見女孩兒縮在自己懷中,臉兒貼在胸前,正閉著雙眸,長睫動也不動,仿佛已經睡熟了過去。

 崔印啞然失笑,心中又想:“我如何竟起了那個念頭?何況鬟兒年紀尚小……且還不知那小六兒到底出身哪裡呢?不過縱然是一般的出身,卻也無妨,只要他人有能為便是,且我也算閱人無數,瞧他的資質,將來建功立業,不在話下……罷了,再過兩年說也不遲。”

 崔印心中掂掇了會兒,便不驚動雲鬟,只順勢抱了起來,便放輕腳步,送她進了內室休息。

 是夜,林奶娘跟露珠兒伺候雲鬟洗漱罷了,正要安歇,林嬤嬤因白日聽見雲鬟跟崔印說的話,便遲疑著問說:“鳳哥兒,如何我聽侯爺的意思,是要你明年才回去?”

 雲鬟正也有話要同她說,聞言道:“是,因我想給母親守足三年的孝,故而求父親留我下來,奶娘,另外也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

 林嬤嬤忙問何事,雲鬟道:“父親已經定了回京的日期,我心想左右也不差這兩個月了,這回奶娘就隨著父親一塊兒回京就是了,畢竟,我許久不曾回去了,還不知府內是個什麼光景呢,奶娘你先一步回去,也算是為我探探路,你說可好?”

 林嬤嬤怔道:“這……”對上雲鬟的目光,遲疑地說:“我雖願意,可我若走了,姑娘身邊豈不沒個照顧的人了?”

 雲鬟笑道:“不是還有露珠兒麼,另外父親把曉晴也留給我了。”

 林嬤嬤直愣愣地想了會兒,又搖頭:“她們畢竟年紀小,姑娘身邊兒得需要個大人照料著才好,何況侯爺也未必答應。”

 雲鬟道:“這個你放心就是了,只要我跟父親開口,他必然是會應承的。”

 林嬤嬤知道她向來有主意,可是忽然要讓自己先回京……雖然她以前總是口口聲聲說要回京等話,然而這回卻是要分開而行,林嬤嬤心下難舍雲鬟,竟無法答應,便說:“其實姑娘不必怕,府內對你再生疏,你也畢竟是崔家的血脈,何況我看侯爺是真心疼愛你的,有侯爺在,還怕他們什麼呢?就不必叫我先回去了,我只仍守著你罷了。”

 林奶娘起初不肯答應,雲鬟好歹又說了半晌,她才勉強鬆口,答應要想一想。

 如此又過兩日,崔印便啟程回京了,林奶娘被雲鬟規勸,到底應承了。

 鄜州城中自也有許多有頭有臉的名流士紳們前來送行,知縣黃誠亦來到,場面兒倒也熱鬧,一直送出五裡,人才漸漸地止住了。

 不提旁人,只說雲鬟送了崔印離開,雖然她竭力自持,可畢竟骨肉天性,竟仍是不免落了淚。

 掏出帕子往回,一路進了內室,想到這世上同她骨血至親的不過是父母兩個,母親已不可得,父親卻倏忽而來,疏忽而去,竟也是不能倚靠的。

 忽然莫名一陣悲從中來,難以自已,便踉蹌回榻上坐了,帕子掩面,心頭竟隱隱作痛。

 正在自己調息,忽地聽見有些沉的腳步聲響起,雲鬟心一跳,忙把帕子扯下來,朦朧定睛看去,那一聲“父親”幾乎將脫口而出,卻見門口上跳進來一個她並不願見的人。

 趙六還未進門,先嚷了聲:“崔雲鬟!”他臉上帶著怒色,猛抬頭時見雲鬟雙眸紅通通地,有淚未幹,他一怔,便未再說什麼。

 雲鬟見他又莽莽撞撞地來了,正且在她極不自在的這一刻,一時越發心煩意亂,便不等他說話,便道:“我父親才啟程回京,六爺若又是來拜他的,可遲了一步,請自去。”

 趙六聞言,才走到跟前兒:“今兒六爺是來找你的。”

 雲鬟皺眉冷眼相看,趙六舉手,只聽得“啪”地一聲,是他把一枚玉釵輕輕拍在桌上——正是昔日他送給雲鬟的那支。

 雲鬟一眼看見,心中疑惑,卻不吱聲。

 趙六凝視著她道:“我不是跟你說過麼?送你的東西,不許給別人或扔了,這又是怎麼說?”

 雲鬟不動聲色,道:“我本來不要,你強留下的,怨不得我自行處置。”

 趙六沉聲道:“你縱然不要,就摔碎了也就是了,如何把我的東西給那賤丫頭!”

 雲鬟眉峰微動,卻仍不言,趙六又道:“我的東西縱然再不值錢,也不該落到那種人的手中,你既然壞了六爺的規矩,六爺自然也給你留一個規矩。”

 雲鬟淡淡道:“你想怎麼樣?”

 趙六哼了聲:“你放心,我不跟你這小孩子一般見識,不過,誰擅自動了我的東西,六爺自要讓她付出代價,知道六爺的東西不是隨便好拿的。”

 雲鬟方有些色變:“你……做了什麼?”

 趙六瞥著她,輕描淡寫道:“也沒什麼,瞧在是你的人的面兒上,我已經留了情了,只不過斷了她兩隻手罷了。”

 雲鬟上前一步,著急問道:“你、你說的是真?”

 趙六冷冷地瞧著她,莫測高深。這神情讓雲鬟心頭陣陣寒風繚繞,莫說他把人的手折了,縱然他說自個兒殺了人,也自不是不能的。

 雲鬟恨怒交加,不由顫聲道:“你、你竟還是這樣……”話一出口,卻又停下。

 趙六問道:“我還是怎麼樣?”

 雲鬟竭力鎮定,深吸一口氣,才道:“我並沒把釵子給曉晴,你錯怪了她在前,性情暴戾,隨意傷人在後,你休想此事會善了,我定要報官處置,來人!”

 雲鬟連喚兩聲,露珠兒從外頭跑進來,問道:“姑娘有何吩咐?”

 雲鬟道:“叫門上報官!”

 露珠兒呆呆道:“這是為什麼?”

 雲鬟喝道:“有賊在莊上無故傷人!”

 露珠兒嚇得東張西望,驚問:“什麼?又有賊了?賊在哪兒?”

 雲鬟見她如此懵懂,氣的不願跟她說話,正要自己跑出去叫人,卻見廊下又有個人匆匆跑來,竟正是程曉晴。

 雲鬟忙定睛細看,目光移到她的雙手上……卻見明明毫髮無損,且通身也都並無傷處。

 雲鬟倒退一步,便看趙六,不敢相信。

 此刻趙六已經笑吟吟地坐在了榻上,一隻腳還踏在床邊兒,挑眉笑道:“怎麼,不報了?去報啊,看六爺如何反告你個誣賴好人。”

 趙六說著,便伸手從旁邊的小桌幾的琉璃盤內拿了一個沒剝皮的橘子,眼睛卻仍是覷著雲鬟,正要放進嘴裡咬一口,因驚見不曾剝皮兒,便只拿在手中扔著把玩。

 雲鬟只得生生咽了口氣,這會兒曉晴已經走了來,因知道趙六在內,不敢上前,只小聲說道:“姑娘,林奶奶臨去前送給我的那只釵子,被小六爺拿走了,他、他還很不高興。”

 雲鬟又籲了口氣,如此反復調息片刻,才問道:“你無礙麼?他可為難你了?”

 曉晴面露畏懼之色,卻搖了搖頭。

 雲鬟道:“你不必怕,他做了什麼?”

 曉晴又壓低了聲兒,道:“六爺說……以後我若還敢拿姑娘的東西,就斬斷我的手。”說到這裡,似乎又想到先前趙六說這話時候的可怖模樣……眼中頓時透出又怕又驚之意,眼圈兒也都紅了。

 雲鬟點點頭,便道:“沒事,你先回去歇息罷。”又叫露珠兒也去了。

 兩個丫頭走了後,雲鬟回頭,卻見趙六仍是大喇喇地斜躺在她的睡榻上,仿佛這榻是他的班自在,疊著二郎腿,手中一上一下拋著那橘子,又道:“六爺明察秋毫,知道不是你給她的,這次就算了,但六爺說到做到,話已經撂在這兒了,若還給我看見一次,我就殺了她。”

 雲鬟雖恨極他這般視人命如草芥、動輒要打要殺的性情,然而卻也暗呼幸虧他不曾真的傷了曉晴,不然縱然驚動官府,但人到底是傷了,如今人好端端地便罷了。

 這釵子,原是先前林奶娘無意中看見的,便問了兩句是哪裡來的,正好兒觸動雲鬟心病,——趙六雖強留此物,雲鬟卻也不知如何處置,見林嬤嬤問起,於是便假作無事,把釵子賞給了她。

 雲鬟本想林嬤嬤要上京去了,這釵子自然隨之無影無蹤……若趙六問起來,她只說丟了不見了,又能如何?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林嬤嬤因自忖要離開莊內,不能照料雲鬟了,便有些惆悵。曉晴有些知曉她的心思,便不免說了好些勸慰的話,很是貼心。

 林嬤嬤早喜歡曉晴聰明,且以後她又要留在莊內照料雲鬟,林嬤嬤便把這支釵子拿出來,因說道:“這個做工雖不算上乘,料子卻極好的,本是姑娘賞給我的,如今我便把它轉送給你就是了,以後你也替我多多照料些姑娘,我就放心了。”

 曉晴是貧苦出身,從小兒戴的釵子不過是木頭之類罷了,連尋常銀釵都不曾有,見如此名貴,起初並不敢收,李嬤嬤硬塞給她,又親給她戴上,曉晴才謝過,忐忑歡喜收下了。

 不料今兒正戴著送別林嬤嬤,下一刻趙六因來到莊子,不期然兩下碰面兒,這小六爺的臉色就變了,死死盯著人走過來的姿態,像極了那殺氣騰騰的老虎,要把人咬死撕碎一樣。

 這會兒在室內,雲鬟平定了一番心緒,暗呼了口氣,道:“既然沒做的事兒,六爺何必說出來嚇人呢?”

 趙六斜睨著她道:“我還想問問你呢,——既然沒做的事兒,你為何不說出來大家都明白?”

 雲鬟被他反問堵住,便一笑低頭:“是麼?然而有時候縱然說出來,只怕也沒人信,何況,我為何要跟不相干的人多費口舌?”

 趙六一骨碌坐起來,直直看著她。

 雲鬟並不看他,垂眸道:“既然事情已了,六爺是不是該走了。”

 趙六眼神變幻,半晌,方道:“我因知道崔侯爺今兒走,怕你心裡不好過,才特意過來看看,誰知卻偏見到這樣令人生氣的事兒,虧得六爺善解人意,知道你不至於真的把釵子給那丫頭,我這樣為你著想,你竟又要趕我走?”

 雲鬟皺眉不答,趙六忽然笑道:“罷了,你給我剝個橘子,我就走,如何?”

 雲鬟見他盤腿坐在跟前兒,眉眼帶笑,半是無賴的模樣,正欲翻個白眼,趙六把手中的橘子拋了拋,口中竟道:“接著!”

 雲鬟一愣,卻見那橘子向著自個兒飛了過來,她哪裡會理會趙六這般幼稚無禮的要求,當下忍著不理,那橘子到了她跟前兒,便落在地上,骨碌碌滾開了。

 趙六見狀,挑眉看她一眼,探臂卻把桌上那一個琉璃盞捧了過來,略掃了眼,見裡頭有七八個橘子,他便笑道:“給六爺剝一個這樣為難?好歹這兒還有許多……”說著便又拿起一個,向著雲鬟又拋過來。

 雲鬟氣怔,眼睜睜看著那橘子又落在地上,匪夷所思。

 偏趙六不疾不徐,又拿起一個來,向著雲鬟瞄了瞄,道:“這個又大又圓,必然很甜,可一定要接住了,不然何其暴殄天物?一個兩個都跌壞了。”

 雲鬟胸口都被堵住,在他扔出來之前,便上前將那橘子拿了過來,拿在手中看了看,幾乎就想扔在趙六臉上,半晌,卻還是忍了氣,便低頭默默地剝橘子。

 趙六抱著那琉璃盞,便看她低頭一點一點頗為認真似的剝那橘子,少年的眼中便透出閃閃地笑意。

 頃刻,雲鬟果然剝好了橘子,便遞過來。

 趙六喜喜歡歡吃了一瓣,忽皺眉咋舌道:“又酸又澀,難吃的很!”

 雲鬟一愣,正如他所說,這橘子又大又圓,怎麼會難吃?趙六道:“不信你嘗嘗。”就遞了一瓣送到她嘴邊兒。

 雲鬟皺眉後退,半信半疑地舉手接過來,便小心嘗了口,卻是甜美多汁的很,她詫異轉頭時,卻見趙六一邊兒大呼難吃,一邊兒把一整個兒橘子都吃了個乾乾淨淨,還又從琉璃盞裡挑了一個:“那個不好吃,給六爺再剝一個。”

 雲鬟已經明白過來,便不搭腔,只把琉璃盞從他手中取了過來,低頭看了眼,忽然抬手,用力將所有的橘子望他頭臉上一倒。

 趙六起初還以為她當真要剝,正贊了聲“乖”,下一刻便如橘子雨一樣打在頭臉身上,頓時驚笑起來,身子斜傾倒在榻上,口中大笑道:“好阿鬟……”

 雲鬟抿著嘴,也不禁有些笑意,忽地聽了這一聲兒,那笑便似退潮一般,又如被風吹去似的,她直直地望著趙六:“你、你叫我什麼?”

 趙六正在榻上滾來滾去,好避開那些橘子,聽她聲音不對,便手撐著身側坐起來,眨了眨眼,一時卻並沒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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