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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中記》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卻說趙六因一心追蹤花啟宗,不免落單吃了虧,勉強撐著,遁到樹林子裡。 。。

 此地距離大營已不算太遠,且趙六也知道,就在這林子外頭的樹屋之中,有一個軍中設著的暗哨,只要他走出這林子,自然就安然無恙了。

 誰知正勉力而行,忽聽見前頭有說話的聲響,是男子的聲音道:“你果然不曾告訴一個人?”

 隔了會兒,才有個女子悄然答道:“不曾說過。”

 先前那人道:“青兒乖,可別哄我呢,同你說過了這事關我的前程,若是透露出去,就不妙了……”

 少女道:“我、我當真並沒說過,只是……”

 那人問:“只是什麼?”

 趙六聽了幾句,便猜是鄰村裡的男女在此幽會,只不知為何,覺著那男子的聲音有一絲熟悉。

 可此刻他身上帶傷,自忖不便再生事,當下欲悄然離開,誰知才一動,腳下許是踩了堆積的樹枝子,發出極輕微的一聲脆響。

 刹那間,便聽那邊兒男子斷喝道:“誰在那裡!”

 少女呆了呆:“何嘗有什麼人呢?”

 此刻趙六心念轉動,已知道此人怕是有些武功的,畢竟他一動對方便能知曉,當下趙六止步,順勢將身子貼在樹上靜靜調息。

 那人聽了片刻,再無異樣,且又惦記著少女的話,便問道:“是了,你方才說只是什麼?莫非是有人知道了?”

 卻聽那少女道:“不,沒什麼……我是說,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來找我了,畢竟不是正理,先前已經出了那許多事,若不留神給人知道了,就白辜負了……”

 男子問道:“白辜負了什麼?”

 少女頓了頓,小聲兒說:“辜負了好人的心意罷了。我只想,為著咱們以後長長久久的,畢竟要尋一條正經出路……少威哥哥,你心裡可有什麼打算?幾時才能去我們莊上……”

 少女欲言又止,男子卻笑道:“我明白了,青兒是想我去你們莊上提親呢?竟是這般想男.人了麼?”

 少女聞言,臉紅之極,顫聲道:“你說什麼?我跟你提正經話……”

 男子道:“我也是正經話,我也知道有個粗莽村漢向來中意你,卻也不看自己配不配……”聲音漸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曖昧聲響,夾雜著女子羞惱的低語。

 趙六靠在樹身上,聽到這兒便皺了皺眉,他自問曾在何處聽過這什麼“少威哥哥”的聲音,只一時想不起此人到底是誰。

 猛然間,那邊似有掙扎的聲響,且越來越劇烈,耳畔聽到男子咬牙低聲道:“你當我不知道麼?在衙門裡,你本是想供出我來……可惜,爺還是挺喜歡你……”

 趙六本以為是一對兒輕薄男女在此偷情,聞聽這聲音有異,便猛然轉過身來,往那一處看去。

 果然他才一動,那邊兒的人即刻知曉,竟喝道:“什麼人,滾出來!”

 趙六一愣,就在電光火石的刹那,他終於記起說話者究竟是何人了,而與此同時,那人踏前幾步,便正也出現在趙六跟前兒。

 兩個人不期然對面相見,各自震驚,那人見是趙六,陡然色變,竟後退一步,口中道:“六爺?”滿臉驚疑之色。

 趙六卻只微微一笑,順手拉了根柳條下來,好整以暇地地瞄著他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賈校尉,真想不到,原來你竟有這等興致。”

 賈校尉本正戒備,見趙六如此,便乾笑了聲,目光閃爍不定,試著問道:“六爺……如何在這兒?”

 趙六打了個哈欠:“追賊追累了,正想進林子來歇一會兒,沒想倒打擾了你的興致。”說到這兒,便又似笑非笑道:“那女子是誰?平日裡看著你倒像是個正經人,想不到私底下竟是如此,倘或此事給監軍知道了,只怕大好前程毀於一旦。”

 賈校尉聽他說了這一通,眼珠轉動,便低下頭做謙恭狀:“小人、小人已經是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還求六爺周全了這一次。”

 趙六嗤地笑笑,漫不經心道:“我雖然不懂你們這些花花腸子,不過也知道,軍營裡實在是清苦的很,故而你們有時候會跑到縣城,往那些煙花柳巷裡鑽,你倒也自有手段……不過罷了,畢竟都是男/人,又是同一大營,我自會替你周全,你且去罷,帶那女子遠些兒,休要耽誤我歇息就是了。”

 賈校尉喜出望外,連連道謝,後退兩步,轉身欲走,卻忽然又停了下來。

 身後趙六雙眸微閉,看似懶洋洋地,實則早看清他的一舉一動,卻見賈校尉回身,道:“六爺果然會不計較此事?”

 趙六微睜雙眸,冷冷地望著他,賈校尉回頭一眼,竟試著往趙六身邊踏出一步,趙六道:“你是何意?”

 賈校尉打量著他的臉色,越發靠近了些,自更將他身上各處狼狽血跡看了個明白,賈校尉笑道:“六爺雖然年紀不大,可武功高,人且機警,又是有名的眼裡不揉沙子……今番遇見我跟村女私會,只怕也聽見我方才所說的話了,竟能如此輕輕放過?只怕哄我呢。”

 趙六冷覷不語,賈校尉人本生得不錯,只偏陰柔了些,此刻神情更顯森然,他見趙六不動,便又笑道:“我猜……多半是六爺如今身受重傷,故而才行此權宜之計,想支開我自保,心中卻早盤算著回營算帳了,我說的可對?”

 趙六只是冷看這他,並不做聲,藏在身側的右手卻握住了刀柄。

 原來這賈校尉見趙六臉色略白,他因心懷鬼胎,又忌憚對方為人,知道此事絕不能善了,如今也只能一了百了……他人雖仍帶笑,卻遽然暴起,腰間的佩刀出鞘,直劈向趙六。

 幸而趙六見他去而止步,便早有防備,兩刀恰恰相抵,趙六揚眉冷哼道:“你找死。”

 賈校尉對上他冰冷的眸色,心中也自一顫。

 倘若是在平常,趙六自不會輸給賈校尉,然而這會兒他身受重傷,加上人小力薄,又哪裡能匹敵?

 他知道此情,故先前想假扮糊塗,把此人支走,沒想到這人竟不肯上當。

 趙六雖覺事情不好,但他生性鐵骨,雖臨危而不懼,彼此狠鬥了幾個回合,賈校尉竟絲毫占不了上風。

 這姓賈的原本狡詐狠辣異常,發覺事情蹊蹺便不惜殺人滅口,畢竟趙六雖盛名在外,卻不過是個半大孩童,又且受傷,要拿捏自是容易,可動上手才發現,趙六竟是如斯難纏,且抵鬥之中,那眼神之冷絕出招之狠厲,哪裡竟是個孩子?

 姓賈的雖一心要殺趙六,然數招下來,氣勢上反弱了下來,且此地距離軍中暗哨不遠,他本想速戰速決才動的手,如今這個局面,竟叫他焦躁不安起來。

 賈校尉心浮氣躁之下,卻給趙六趁虛而入,竟將他手中刀一腳踢飛。

 如此一來,便將賈校尉最後的銳氣盡數散了,眼見無法取勝,當即倒退數步,轉身便逃。

 賈校尉去後,趙六已經是強弩之末,卻又知道此人狡猾,因此仍不敢鬆懈,提防他去而複返罷了。

 趙六勉強拖著刀,前行幾步,一直走到一棵極大柳樹下,才順著樹身坐下,手中兀自抱著刀不放手。

 誰知才坐定,便看到對面樹側,也垂頭坐著一個人……動也不動。

 自然正是被害的青玫。

 趙六並未詳述自己對付賈校尉的經過,只說不期而遇,對上手而已。

 他一邊講述,那軍醫一邊兒為他縫針,趙六雖並不去在意,但畢竟疼痛難忍,臉上汗珠滾滾,但他性子十分強悍,竟不曾呼痛,只是疼得十分受不了之時,便以手捶床。

 趙六說罷之後,恰軍醫已經收了針,又上了藥,趙六兀自疼得臉色慘白,咬牙切齒地說道:“這混帳、他絕非普通軍士,多半是哪家細作,武功心計都是上上,且出手毒辣,若非我出其不備傷了他,他定會取我性命。”

 杜雲鶴道:“先前疑心營中有內奸,如今看此人的行徑,十有八/九便是了,脫獄事件,只怕也跟他有關。”

 浮生忍不住道:“此人可還在軍中?抓起來審問豈不就知道了?”

 趙六道:“這人精幹狡猾,行跡敗露,自然早就逃了。還等你去捉拿不成?”

 浮生見果然跟他話不投機,便翻著白眼走開罷了。

 白樘則跟杜雲鶴商議海捕之情,正說著,忽外頭有個小兵進來,道:“鄜州縣令派了人來,說是因人命官司,要請六爺去縣衙問話。”

 且說這鄜州縣令黃誠,近來實在是十分難捱。

 第一是被個小丫頭揭破陳年心疾,第二有京內大人登門問罪,第三——則是縣內人命官司頻發,且還都十分棘手。

 素閑莊青玫丫頭無故身死,嫌疑人卻是鄜州大營裡的軍士趙六,按理說軍中的案件,並不歸縣衙管轄,然而素閑莊上的人鬧得厲害,何況案發當時趙六在場,倘若不傳他仔細問話,委實說不過去。

 但若是去軍中要人,也更是一件得罪人的事兒。

 另外一件案子,卻正是先前秦晨來報的“城隍鬼殺人案”。

 原來這小周村裡的老張家,有兩個兒子,均已成家,大兒子便隨著父母同住一宅。

 一日,張老大陪著媳婦回娘家,歸來之時,在城隍廟中歇腳,兩個人不知為何起了口角,那媳婦放起刁來,竟把小鬼兒案前的供品等盡數掃落地上,又用腳踩了個稀爛。

 此事當時經過的村人也是看的分明。

 誰知張家兒媳回到家中後,便精神恍惚,眾人知道,紛紛都說必然是衝撞了小鬼兒所致。

 前幾日的晚上,張家二老已經安歇,忽然聽見淒厲的叫聲,自兒子房中傳來,二老急忙趕出來查看,透過窗櫺紙,卻見兒子房中,仿佛有鬼影閃爍,手中持著一柄斧頭,正胡亂揮舞著!伴隨著慘呼聲連連。

 轉瞬間,那鬼破門而出,月光下,二老看的明白,這鬼的模樣,黃髮獠牙,暴眼環凸,赫然正是城隍廟內那小鬼,且手中拿著的,也是那小鬼所用的斧頭!

 二老一直等那小鬼沖出院子後,才敢出來,兩人戰戰兢兢跑到兒子房中,卻見滿地鮮血,張老大慘死床上,竟是被斬斷了四肢頭顱,而兒媳婦卻不見了蹤影。

 周圍百姓得知,都說是那城隍小鬼來報仇的,另有那好事者跑到城隍廟查看,入內之時,卻幾乎給嚇死,只見那小鬼青眼獠牙地站在城隍老爺身側,手中仍握著斧頭,最駭人的是,那斧頭上赫然竟沾著新鮮血跡!

 一時之間,各種“小鬼殺人”的傳言,更是甚囂塵上。

 這這一日早上,天陰陰地,不見日色,素閑莊門上小么正掃落葉,遠遠地看到一頂轎子直沖門口而來,本縣秦捕頭隨行在側。

 到了門口,轎中人下地,卻把小么驚了驚:原來這來者,竟是鄜州縣令黃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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