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關潛立刻發現西閑臉色不對:“你怎麼了?”還要再問, 就見西閑雙手護著腹部, 微微躬身,關潛瞬間心驚,忙上前一步將她扶住:“來人,快傳太醫!”
外間杞子等沖進來看了眼,忙又跑出去請太醫, 西閑忍著疼:“不礙事,不要慌張, 悄悄的去, 別驚動王妃。”
話雖如此,在陳太醫來診脈後,王妃便扶著侍女的手來了, 臉色微微蠟黃。
西閑才要起身,就給關潛攔下了, 王妃也順勢在床邊坐了, 道:“怎麼聽著傳太醫, 是怎麼了?”
這會兒陳太醫立在旁邊, 垂手說道:“回娘娘, 是動了胎氣,不過……不怎麼要緊。”
“好好的怎麼會動了胎氣?”吳王妃擰眉, 不悅地問。
“這……”陳太醫先前雖不在跟前,但畢竟醫術高明,謹慎回答道:“請娘娘恕罪,有身孕的人最忌大喜大悲, 而側妃娘娘的身體本就有些孱弱,幸而性情和順平寧,今日,也許是有什麼事惹動了娘娘心緒……”
王妃一怔,轉頭看向西閑:“妹妹,太醫說的可對?莫非是有什麼事?”
西閑還未做聲,關潛道:“這是我的不是了。原本是我一時嘴快,把二夫人自縊的事告訴了娘娘。”
“你……”王妃皺眉,“你呀,明明是個最機靈的,怎麼這上頭偏犯糊塗,這種事你跟她說什麼?”
西閑道:“娘娘息怒,其實不怪小公爺,是我聽了些閒言碎語,心裡疑惑便逼問他,他沒有法子才說了的。”
王妃歎了口氣,點頭道:“我知道你是個有心人。我還當是什麼惹得你這樣不安呢,要知道上次所謂鬧鬼那件事……你都能經受過去,還有什麼是禁不住的?原來是為了這個。”
王妃一抬手,示意眾人都退下,才又跟西閑道:“我私下跟你說這句話,你很不用多心,她這一去了,倒也是好,至少保全了她自個兒的體面,也周全了她們全家,不然以王爺那個脾氣,一旦鬧翻了出去,誰的臉上都不好看,只怕還惹出別的事來呢。”
西閑當然不只是為了張夫人之死而心緒波動,可面上只得說道:“我只是太過意外,原先看著還好好的人。”
王妃道:“我心裡又何嘗不覺著可惜?但這也是她自己行差踏錯,瑛姬行為不端,總有露出馬腳的一日,很不用她火上澆油,她偏偏多此一舉,她不給人家活路,難道不會想到會有報應的一天?”
西閑微驚:“娘娘……”
王妃道:“我原本不願讓王爺處置,把她留在內宅審問,就是想暗中保全她性命,誰知道終究白費了心思……罷了,這也是她的命。只是別再因為這些妨礙到你是正經。”
這會兒西閑已經平靜心緒,聽王妃如此說,便垂眸道:“娘娘的金玉良言我都聽明白了。只是為了我,又驚擾了娘娘不得好生歇息。”
王妃笑笑:“你我本是一體的,我病了,你心裡就受不住,你有個風吹草動,我難道能坐視不理?”
王妃又安撫了她幾句,才起身出外,陳太醫跟關潛還等在外間。王妃看看關潛,又看向陳太醫:“太醫隨我出來。”
陳太醫跟著王妃往外,關潛心頭一動,見他們走了出去,便也隨著來到門口,只側耳聽過去。
卻聽王妃說道:“太醫,你老實跟我說,側妃的身子怎麼樣?”
陳太醫遲疑了會兒,才小聲說道:“不瞞王妃,側妃先前在來的路上病了一場,又因為失於調養,這孩子能平安無事已經算是個奇跡了,何況之前側妃還受了驚嚇,微臣雖然已經竭盡全力而為,但每天都提心吊膽的,生恐有個意外。”
關潛聽了這幾句,呼吸都好像要停住了。
片刻,才聽王妃說道:“我不管這些!現在王爺不在府裡,才又出了事兒,如今府中一定要穩,尤其是側妃身上半點意外都不能有,如果有什麼不好,不等王爺怪罪,我先要拿你問罪,第一個饒不了你。”
陳太醫從未見過王妃如此動怒的樣子,戰戰兢兢。
王妃頓了頓,終於歎了口氣,口吻溫和了些:“你是府裡可靠的老太醫了,最為高明,王爺跟我向來都十分信賴,你瞧瞧府裡這陣子,先是瑛姬,又是二夫人,我也成了這幅模樣,已經是雞犬不寧,如果連才來的側妃也出了事,內宅是我管著的,我當然難辭其咎,我這王妃也只能向王爺告罪,自請失責之罰,太醫你多用些心,把側妃調理的妥妥當當的,便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陳太醫聽了這幾句,才複感激道:“娘娘放心,臣一定盡心竭力,不敢絲毫怠慢。”
關潛聽到這裡,便悄悄地退了往內。
他到了內室處,轉頭卻見西閑靠在床邊,臉如雪色,雙眸半合。
關潛本想進去跟她說幾句話,但看著這樣如琉璃易碎的樣子,又想起太醫的話,他的心沉甸甸地,竟不知該說什麼,猶豫了會兒,終究還是小心地又退了出來。
幸而此後數日,西閑的情形穩定,肚子也不再疼了。
關潛不大放心,私下詢問陳太醫,太醫告訴他目前一切還算安好,以後所能做的就是不讓西閑再情緒波動之類。
這天,雁北知州陸康夫人攜小姐到王府做客,知州是朝廷二品大員,身份非同一般,關潛出面招呼了一番,便派人入內稟告王妃。
王妃的病已略有起色,當下便出來相見。關潛見府內無事,就帶了兩個隨從,出王府往雁北大街上閒逛起來。
此時地動天寒,路上行人並不算多,且因雁北地處僻遠,邊境時不時有賊寇騷擾,因此人口稀少,原先在趙宗冕來此地鎮守之前,雁北幾乎都不成算是一座城池,一度差點給荒廢,或者淪為賊城。直到趙宗冕消滅了黑衣賊,一步步肅清周邊,百姓們才逐漸在此地安居。
所以雖然鎮北王好女色,性情暴戾等的負面傳聞時而有之,可是當地百姓對於趙宗冕的評價卻還是極好。
直到了北關大街,才見人頭攢動,關潛信步而行,見兩側的小攤跟店鋪林立,倒也有些繁華景象。
關潛突然看見路邊上有賣那小兒玩耍之物的攤位,插著些撥浪鼓,小泥人之類,關潛不覺心動,湊上來打量。
他抽了一個撥浪鼓在手中,搖來搖去,耳畔聽著咚咚的響聲,心裡卻想著,假如西閑看了這東西心情會不會好一點。
正要掏錢買一個,身後忽然有人招呼:“真的是小公爺,您怎麼在這兒?”
關潛忙回頭,卻見來的是軍中的一名職官,兩人照面,那軍官看向他的手中,笑道:“怎麼小公爺也對這個感興趣?”
關潛忙把手中的撥浪鼓放下,笑著拱手行禮,問道:“聶兄從哪裡來?今日怎麼如此閒散?”
姓聶的軍官拉住他的手,道:“自打王爺去了北研後,兄弟們更是如虎添翼,極為長臉了。在北研連打了兩場勝仗,殲滅了數千賊人,其他的流寇四散逃竄,躲進了祁山不敢露頭,想必要剷除他們也是遲早的事兒。今日才有消息傳回來,我是來採買酒肉果品等,準備慶功宴的。”
關潛笑道:“我先前也聽說了,到底是王爺英明,那些賊寇原先鬧得不可一世,到了王爺跟前兒,就像是紙紮的泥糊的一樣不堪一擊,也是好笑。只可惜我並沒有參與剿賊戰役,不然的話……”
聶武官道:“小公爺既然來到雁北,總有仗給你打,且王爺必然另有安排。是了,你今日可也無事?不如回軍營裡大家喝酒,有幾個兄弟從北研回來,正好聽他們說說殺賊的事,大家快活。”
關潛因為連日操心西閑的身子,一直鬱鬱不樂,連上陣殺敵的本願幾乎都忘了,聽了聶武官如此邀請,不覺心動,當即一口答應。
於是先陪著聶武官採買了一些必須的肉酒等物,大家坐著車而行,過中通大道的時候,正看見知州府的車駕浩浩蕩蕩地經過,大家不免先停下來避讓。
聶武官望著知州府的車駕,道:“像是陸知州家的女眷,這不知是往哪裡去的?”
關潛道:“才去了王府。我原先正是為避開她們,才出來了。”
聶武官聞聽,笑道:“那不知小公爺可見過了陸家小姐?”
關潛答道:“先前看見她隨著陸夫人一起,怎麼?”
聶武官忙問:“可是不是個了不得的美人?小公爺有所不知,這陸小姐一直有才貌雙全的美名,說是雁北的第一美人呢,我們這些人卻沒機會見到。”
關潛想了想,笑道:“好像的確不錯,只是並沒有細看。”他畢竟出身公族,自有教養,知道背後議論官家小姐的品貌是很無禮之事,所以只點到為止。
聶武官咋舌,又大為惋惜。
不料關潛聽了這個,觸動心事,因佯裝說笑般偷偷問道:“聶兄,聽你的話,這陸小姐既然是雁北的第一美人,可有婚配人家了?”
聶武官道:“並沒有,不過,曾經有一段時間,大家流傳說陸小姐會進王府做王爺的側妃呢,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大概只是流言而已。”
關潛便噤口不言了。
小公爺畢竟算是皇親,他心裡卻隱隱地想到,陸康是雁北知州,朝廷二品大員,整個雁北除了鎮北王,數他最大,而且知州在某種意義上算是朝廷的眼睛,陸康呆在雁北,對於鎮北王也算是一種無形的約束。
可如果陸家小姐嫁給了鎮北王,那朝廷的勢力均衡自然就給打破了。所以就算是鎮北王有意于這第一美人兒,只怕身為文官的陸康自然心中有數,也絕不會答應。
不多時,馬車出城進了軍營,小公爺同許多軍中的相識一頓寒暄,果然又見了幾個才從北研回來的將官,有一人在追擊流寇的時候負傷,胳膊上綁著厚厚的繃帶,這卻絲毫無損他的氣勢,反而越發自傲地跟眾人講述如何如何擊殺流寇的戰績,唾沫橫飛,口若懸河。
關潛畢竟是男兒,在旁邊不免聽得熱血奔湧,情緒高漲,手癢癢地想下回有戰事一定要央求趙宗冕帶上自己。
正在胡思亂想,就聽一個士兵問道:“老李,你只管說殺了多少賊,我可聽說那山上還有女賊,一個個十分兇悍,你可見到過?”
李統領道:“統共才有幾個女賊,我們倒是不怕凶,越凶越夠勁,只是僧多粥少,哪裡夠分的?等老子沖上去後,早都給人搶光了,連個毛都沒剩下。”
大家轟然大笑。
關潛聽說起這些,一笑,抬腳要走開。突然李統領道:“不過說起來,有一件事。”
大家就問何事,李統領左右看看,才小聲說道:“先前不是說……王妃把咱們王爺最寵愛的一個什麼侍妾給趕走了嗎?”
關潛急忙止步,只聽李統領說道:“說來奇怪,這女人竟又跑回來了。現在跟王爺在一起呢。”
眾士兵們不明所以,有的驚訝,有的嘻嘻哈哈笑了起來,有人說:“怪不得北研大勢已定,王爺卻還沒回來呢,難道是又給美人絆住腳了?”
李統領笑道:“這個咱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