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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之如狂》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龍族-貳拾捌

  鳳族的那場火,一直燒到了南棲的夢中。

  滾燙,炙熱,將所有東西都融化成漿水,燒滅成枯灰。

  南棲經歷了生產的痛楚,從悲切中醒來,置身這一場大火之中。他的身體變回了九歲那年的大小,一身錦衣沾滿了灰塵。他木訥地攤開自己的手,發現指縫中沾滿了乾涸的血跡。

  他扭頭,看到了一直照顧自己的侍女,被長劍穿過了心臟。

  而他手中的血,就是為了給她捂傷口而染上的。

  殺害侍女的兇手,此刻正被東昇一劍砍下了腦袋。那醜陋猙獰的腦袋滾到南棲眼前的下一刻,便被東昇一腳踹開。

  東昇喘著氣,渾身都是血,他受傷了。

  「爹爹!」南棲瞪大眼睛,僵直著身體朝東昇倒去。

  東昇立刻將南棲護在懷中,撫摸著他的腦袋,安撫南棲不斷顫抖的情緒。

  鳳族的內亂,徹底爆發了。

  「阿棲,你祖母呢?」東昇抱著他,舉劍殺出了一條血路,「閉上眼睛!」

  南棲在他懷裡閉著眼睛,害怕地不敢哭出聲:「祖母說去引開他們,便沒有再回來了。」唯有在東昇的身邊,南棲才感到安心。他抓緊了東昇的衣衫,鼻尖嗅到的皆是一股鐵鏽般的血腥味。

  風灌過耳側,昔日鳳族的繁華美滿,在今日統統成了廢墟。

  戰火蔓延,毀了一切。

  「爹爹,我們的家怎麼了?」南棲懵懂地瑟縮在他懷裡,耷拉著腦袋。

  「沒有家了。」東昇愣了愣,如此說道。

  他將南棲安置在一片廢墟的角落里,轉身望著迎面走來的人,平靜道:「阿棲,躲在這裡不要出來。」

  「爹爹!」南棲抓住了東昇的衣角。

  「放手。」東昇從未這般冷漠過,驚的南棲很快就松了手。隨即,東昇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冷著一道眉目,未握劍的左手燃起一把鳳火,他眸中帶著火星,風沙席捲成火焰般的漩渦。

  而迎面走來的人,不止一個。

  東昇以一敵百,揮劍利落,用自己的身軀和血,為南棲殺出了一條生路。他折膝跪在地上,嘔出一口黑血。發髻灑落,墨黑色的發貼著他那蒼白的面孔,在火光中,是一片暖色的橘。

  南棲哭著喊他,東昇都聽不見了。

  鳳王東昇,天資聰慧,三百二十歲時涅槃,獲得鳳凰仙靈五千年的修為。

  每一隻純血的鳳凰,在涅槃時獲得的修為都不一樣。有一千年的,也有兩千年的。時至今朝,唯有東昇和南棲的父君,在涅槃時,獲得了五千年修為。

  是為鳳族最有天資的二人。

  在東昇五百歲時,他一人平定千軍萬馬,登上太子之位。那年鳳族普天同慶,為坐在太子席上的東昇慶賀。

  而彼時,春日浮光,槐花樹下一見傾心。東昇的目光,已經無法離開一個人了。

  那是他不可觸及的願望。

  是明知不可為,卻偏要為之的執念。

  所以在他一千歲時,他孤身一人離開了鳳族,消失了整整一年。最後,帶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歸來。旁人都不知道這個嬰兒的母親是誰,只知道東昇視他為掌中珍寶,一絲一毫都捨不得打罵他。

  自此,東昇有了一個弱點,那便是他的孩子南棲。

  他篤定自己此生在愛人心上都難以棲息,所以他的孩子便叫南棲。

  他愛這個孩子勝過所有,愛到可以為他披荊斬棘,為他付出生命。只因他是自己今生唯一的念想,也是自己和那個人唯一的善果。雖是他強求而來,卻是東昇一生摯愛。

  今日,他便是如此。

  東昇氣力耗盡,殺遍了敵軍。最後,他被敵方偷襲,用一把極長的兵器釘在一棵巨樹的樹幹上,穿透了胸膛,血流不止。

  東昇嘶吼,甩出自己的劍,斬斷了對方的腦袋。

  血濺了四方,奪目的紅。

  周遭已經沒有任何能夠傷害到南棲性命的存在,可東昇卻遲遲不能閉眼。

  「阿棲,你要去婆娑河,一定要去婆娑河!待你三百二十歲那年的生辰,你會涅槃。而我在婆娑河內,封印了你的一半魂息。」他如是說道,意識已經開始渙散。

  東昇不願死,他想等一個人過來,想和他說上最後一句話。

  南棲哭的傷心,和只受傷的小狗一般爬到了東昇腳邊,抱著他的腿:「爹爹,你不要嚇阿棲,爹爹……」

  鳳火燒的極旺,南棲熱的心尖發燙,像是被抽乾了渾身的血液。

  他好痛。

  「南棲,你留在這裡,等他來接你。」

  「爹爹……」

  「不要怕,爹爹陪你一起等。」爹爹不會這麼快就丟下你的,爹爹不放心啊……

  大火覆蓋了兩人的視野,但東昇知道,那個人一定會來的。

  哪怕這段感情有始無終,但他終究是會過來見自己最後一面的。

  而東昇猜的沒有錯。

  鳳火的余煙中,有一個身影蹣跚幾步,卻還是穩當地踏過了遍地灰燼,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們的面前。

  東昇想起初見時的場景。

  可謂見之不忘,思之如狂。

  東昇微微笑起來:「渠奕,你來啦。」就彷彿是素日里,平常人家的一句溫語,平淡無奇,卻讓人心生滿足。他看著對方傷心欲絕的表情,忽然覺得,此生沒有白來這一趟啊。但為何見你傷心,自己也忍不住要落淚了。

  「阿昇……」來人身軀高大,鐵血面目,此刻居然聲色顫抖,一步都動不了了。

  南棲囁喏地喚他:「將軍。」緊接著,南棲跑過去,抓住了渠奕的手,拖著他往前走,費力地喊他,「將軍!你救救我爹爹!將軍你平日里最厲害了,你救救我爹爹,你快救我爹爹!」

  渠奕沒有動,今日的天色是灰的,像一抔揚開的死土。

  「渠奕,你很久沒喚我‘阿昇’了。」東昇笑的很開心,好似一個得到了糖的孩童,說著一個無關緊要地請求,「幫我把這個兵器給拔出來吧,我想死在你懷裡。」

  聽到‘死’這個字,南棲站在原地,癟著嘴哭了。

  渠奕照做了,拔的時候,東昇一聲未吭,他已經感受不到疼了。魂息正在渙散,東昇的時間,已不多了。渠奕是明白的,他摟緊了東昇。

  東昇被他的溫暖包裹,怔了怔,眼含熱淚,忽而依戀道:「你也很久未這樣抱過我了。」

  「阿昇……」

  「外頭怎麼樣了?」

  「都擊退了。」

  東昇抿起嘴角:「不愧是我族第一的將軍,我父君手下最得力的結拜兄弟,你從未讓人失望過……渠奕,我把南棲留給你了。」

  他是托孤。

  渠奕其實已經受了重傷,匆匆回來,只是為了見東昇最後一面。卻沒想到,竟是東昇先走。他安靜地聽著東昇的遺言,忍著自己的傷痛,一字一句都記下了。

  「當年,我怕你認出阿棲是你的孩子,便將他的一半魂息封印在了婆娑河,想他愚鈍一些……」他扯了扯嘴角,「可我怎麼瞞得過你?你一點情面毒都不給我留,早早地便揭穿了我。但那封印卻只能等阿棲涅槃之日才可解開,你帶他去婆娑河吧。」

  「……」

  「我、我知道你不想認他,可我真的不知該托付給誰了。」東昇見渠弈不答,眸中落了幾分寂寞,好聲地說,「你就當是再慣我一次,也可憐可憐我的阿棲,他還那麼小,一個人該如何活下去……渠弈,你只需要陪他到涅槃那日就好,你能答應我嗎?」

  渠奕輕輕搖了搖頭,沙啞道:「我心裡一直都是認他的,也一直很高興能有阿棲這個孩子。對不起,阿昇,我……」他啞然,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

  可東昇聽了,心中的一塊巨石終於釋懷,他覺得今日是他最幸福的一日。

  他努力地摸了摸渠奕的臉:「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你很難,一直以來都是我太任性了。渠奕,別管鳳族了,這是天帝想要看到的結果,你我都盡力了,也無力改變什麼。」

  渠奕的拳頭捏緊了,滿腔積怨,他咬牙:「好。」

  「我有千言萬語想對你說,可往前不說,今日更是沒有時間了。唯有阿棲……」東昇望了一眼身旁跪著的南棲,伸手想撫南棲的臉頰。

  乖巧的南棲立刻上前,將爹爹的手按到了自己臉上:「爹爹,阿棲在這。」

  東昇笑的很溫柔,對著他的阿棲,他便是個沒有脾氣的好爹爹:「唯有阿棲,我就托付給你了。」他轉眼對南棲道,「以後,要聽父君的話。知道嗎?」

  南棲點頭,第一次面臨至親生的離死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作何表情,哽咽道:「可我更想聽爹爹的話,爹爹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阿棲以後都聽話,好好練鳳火,再也不同溯玖哥哥打鬧了。阿棲很乖,爹爹不要死。」

  可東昇氣力已盡,他握住了南棲小小的手。掌心還留著南棲的淚水,濕漉漉的一片,極其溫暖。

  他笑著重復:「阿棲要乖……」

  東昇眼角落下一滴淚,是對塵世的不捨,更是對渠奕和南棲的不捨。

  他無力再回話了,他是死在最愛之人的懷裡。此生雖有頗多無奈,但在此刻,萬般滿足。唯一的放不下,也在今日放下了。

  他將南棲托付給了渠奕,是他最安心的。

  風起,鳳火終於滅了。

  東昇在南棲眼前,在渠奕的懷中,化成了灰燼。

  渠奕耳邊依然是東昇最後的那句:「上仙沒有輪回,不然我真的還想再遇見你一次。」

  炊煙小院,楊柳依依,帶著我們的阿棲,做一對平凡的伴侶。

  他始終是沒有後悔過的。

  「爹爹——」

  啊——

  嬰兒的啼哭響亮,划破了蒼穹。

  安昭為昏迷的南棲愈合了傷口,自己修為大損,抖著手跌坐在地上。身側,由稻草鋪著的地方,放著兩個嬰兒,都是男孩。一大一小,大的那個正漲紅了臉嚎哭,小的那個奄奄一息,連呼吸都很是費勁。

  安昭用針灸為南棲吊了一口氣,轉身去給小的那個嬰兒渡修為。可這個嬰孩因七個月多一點就被剖出,身子孱弱的厲害,他沒有搶到南棲渡到腹中的修為,一口都沒搶到。

  這不爭氣的孩子吃了安昭些許修為,終於緩過了一口氣。

  結果沒多久,他又蔫了。

  安昭心知自己救不活這個孩子,他不過七月大就被剖出,本就缺失了該有的養分,現在又在如此惡劣的寒冬中出生……

  「作孽啊……」安昭長嘆一口氣,眼中滿是淚水。

  這個幼小的嬰兒,活不了多久了。

  安昭脫下自己的衣衫,蓋在了較小的嬰兒身上,希望在他生命的最後一程中,給予他一絲溫暖:「好孩子,別怪叔父,叔父真的沒辦法救你了。你也別怪你爹,他盡力了。」

  可隨即,安昭注意到了南棲貼身帶著的一個錦袋。它在方才不慎掉落在地上,裡面透著一股龍的仙氣。安昭急忙打開,看到裡面有五粒普通的紅豆,以及一片黑龍的龍鱗。這片龍鱗,是蒼玦新給的。南棲從不離身,以至於今次出來,便忘了取出。

  安昭思慮片刻,望了眼昏迷的南棲。他將裝著紅豆的錦帶放回南棲的袖中,且將那片龍鱗放到了命不久矣的那個孩子身上。

  頓時,孩子被仙氣繚繞,呼吸順暢了很多。雖然他還是那般虛弱,但至少不會在此刻斃命。可惜,即便是如此做,也僅僅是在拖延孩子死亡的時間而已。

  石床上的南棲夢魘的厲害,半夢半醒間,他哭腫了一雙眸子。

  「爹爹……不要死……爹爹……」他喃喃自語,不斷地喚著記憶中的東昇。

  「南棲!」

  被安昭一聲喚,回過神來的南棲終於記起了自己的境況。

  他的眼淚不斷地落下,生子的痛遍布了全身。他是大難不死,只待重生了。南棲伸手,連指尖都是蒼白的,他掛念道:「孩子,給我看看孩子……」

  安昭見此,急忙將活不久的孩子藏到了一邊。手裡抱著的,是那個健康的孩子。他湊近了,將孩子遞過去:「南棲,你看。」

  南棲動不了身子,喉結上下一咽,忐忑地問:「他、他活著嗎?」

  「當然啦!雖然我還沒給他擦洗過,但你看看,他精神的很!」安昭鼻子酸了,見不得南棲這受苦的樣子,「你在我這好好養著,孩子我幫你照顧。你不要擔心,我會施障眼法,讓別人找不到我們。若你還是不放心,我們就連夜離開此處,去兔子山躲一陣子。」

  他其實很想訓一訓南棲,當初為何要這孩子,來受這一趟苦。

  若南棲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孩子即將離開人世,那該有多傷心啊……

  望著虛弱的南棲,安昭自私了一回,他暫時不打算告訴南棲這是一對雙生兒。

  南棲卻沒有聽安昭的,他盯著孩子看了好久,突然坐起身,費力地將孩子貼近自己抱著。幼小的孩子感覺到了爹爹的氣息,頓時安靜下來,微張著嘴,一副乖巧地模樣。

  小小的一個,才剛出世,皺巴巴的,一點都不好看。

  但在南棲眼裡,這孩子卻是無比的可愛。

  初為人父,南棲心中是喜悅的。這是他自己做下的選擇,是一個他一生都不會後悔的選擇。他多想和孩子再多待一會兒,多溫存一會兒。

  然而,子時要到了,南棲該走了。

  「安昭,孩子就暫且先叫擇兒。我想勞煩你,幫我照顧一陣擇兒。」

  「你這個樣子要去哪?」

  南棲望向外邊無盡的黑夜,低頭親了孩子的額頭,黯然道:「我……要去長沂峰。」

  同時。

  醒來的蒼玦尋著南棲的氣息,一路尋到了守在原地等他的蓮辰。

  蓮辰戴著面具,一手擒著一隻垂死掙扎的蝴蝶,一手拿著阿雀的殘破的魂息,對著遲遲到來的蒼玦緩聲道:「龍君。」

  蒼玦感受不到對方身上的氣息,冷聲:「你是何人?」

  「我是誰並不重要,但今次我有三份禮,要同你換三百年修為。」蓮辰輕聲笑了笑,「我想龍君定會答應我。」

  一為千梓這個罪魁禍首。

  二為阿雀殘破的魂息。

  三為南棲的下落。

  蓮辰不願再見溯玖,是因為他當初為了守住溯玖的理智不讓他輕易入魔,在邙山一次次地傷了自己的內丹,以至於自己的天命將至,時日已無多。

  他本想將半生修為化作一雙眼睛送給溯玖後,一人避開天界,安靜離世。卻不想,溯玖偏執入魔,如此下去,必將釀成大錯。

  他雖將規勸溯玖之事托付給南棲,卻還是萬般不放心。

  而他若想再多活些年數,便只能設法換取上仙的修為來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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