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中卷 第二十一章 龍族-壹
南棲好似做了一個美夢,他怕夢真的醒了。
所以他總時不時地盯著蒼玦,頑固地不肯歇息一會兒。
他真的和蒼玦回家了。
「到了。」
雲端之上,九重天。
蒼玦回身,主動牽住了南棲的手。
周遭有仙雲渺渺,天帝御賜的府邸若隱若現,玉柱藏在揮不散的霧氣中。待他們靠近了,才顯出一道朱紅色的門,金光輝耀,刺得南棲閉眼躲到了蒼玦身後。不想,身後有幾只麒麟踏著五色的雲彩前來,見到蒼玦紛紛行禮。
蒼玦冷面,沒有理會。
麒麟們也不惱,像是習慣了蒼玦的冷漠,徑自朝著前方行去。
南棲拉著蒼玦的衣袖瞄了他一眼,蒼玦見了,面上如冰雪融化:「怎麼?」
「你說你是龍,我起初還有點不敢信,但我現在是真的信了。」南棲抿唇,耳後紅紅的,有些激動道,「方才那個是麒麟對不對?我在賀生府邸的戲台上見過,好厲害的。麒麟都給你行禮了,你更厲害!」
他是真心的,卻說得蒼玦無奈起來。
「蒼玦,可你為什麼不理它們呀?」
「我一直這樣。」
「怪不得你之前也不大理我。」
「……」
南棲扯扯他的衣袖,擔憂著問:「你以後都會理我嗎?」
蒼玦微聲道:「當然。」
睡了一覺的阿雀被他的說話聲吵醒了,從南棲的衣袖中冒出一個腦袋來,左右探了探,驚呼一聲:「啾啾啾啾啊——」
它在說:「這是神仙住的地方啊——」
南棲一把將它塞回了衣袖里,噓聲:「阿雀,不要大聲喧嘩。」
再抬頭,蒼玦一揮衣袖,那道朱紅色的門緩緩開啓,猶如萬千金光撒落,便連南棲的一根細發都融入這生疏的地界。映入眼簾的是繁花漫漫,一方春色。裡頭有仙子們穿著錦衫出來相迎,腳尖踏在雲端上,步步生花,瞧得南棲眼花繚亂。
鳶生已候在門口:「殿下,都已妥當。」
這座府邸空置了兩百年,眼下突然要入住,著實是要費點心思。好在蒼玦得力的手下不止鳶生一人,放眼望去,眾多仙女中有位一身紫衣的格外顯眼,她正恭敬上前,行了一個大禮。此人同鳶生一樣,是自小跟在蒼玦身側伺候的,她的名字簡單,喚作羅兒。
羅兒的眉眼明朗,是個利落的性子。因年紀也有八百多歲,所以行事管家的能力算得上是不錯。
她起身:「殿下。」
蒼玦點頭,身旁的南棲小聲感嘆:「你家好大啊。」
蒼玦稍稍俯身,在他耳邊低語一句:「從今日起,它才算是家。」他說得輕,唯有南棲聽到了。南棲高興地舒展了眉目,眸子裡頭亮如一汪清泉,映著蒼玦的笑意。蒼玦突然就握緊了他的手,加了三分力道,又怕他疼:「走吧。」
為了將南棲帶回天界,蒼玦沒少花心思。他決定徹底從龍宮中搬出來,入住兩百年前天帝賜給他的上仙府邸——琅奕閣。
天帝賞識蒼玦,自然是要將最好的府邸賞賜給他。琅奕閣不管是地段還是規格,都是天界中不亞於天宮的府邸。而南棲自小住在山野地方,如今一下子撞進這樣一個仙境中,壓根反應不過來,覺得處處都好看得不得了。
「這可以曬小魚!」他指了指寬敞的院落,又指了指池子里剛放下去的魚苗,「不過這些魚我沒見過,可以吃嗎?」
「你想吃就可以。」蒼玦話少,但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他頗寵南棲。
池子里的魚苗可是天界的仙鯉,聽得懂人話,嚇得都躲到了石頭縫中。南棲自然不是傻的,他哪捨得吃蒼玦府里的小魚,不過說著玩罷了。
蒼玦回了天界,須得即刻去天帝那彙報。他將南棲帶到了一處佈置優雅的廂房,叮囑了羅兒幾句,就帶著鳶生離去。
南棲拘謹地站在廂房外,同羅兒問了好。
羅兒躬身,與他保持著距離,平淡道:「公子請。」
阿雀從南棲的衣袖里出來,圍著南棲飛了兩圈,跟著進了廂房。
也許是怕南棲餓著,桌上早擺滿了各色糕餅,都是南棲沒見過沒吃過的。南棲盯著,和阿雀一起咽了口唾沫。
羅兒身後跟著三個小仙,其中兩個忍不住捂著嘴偷笑。隨即,她們被羅兒瞪了一眼,止住了笑。
「公子,奴婢名叫羅兒,是琅奕閣中管事的,公子往後有事儘管吩咐奴婢。」羅兒神色平淡,與南棲恰好隔了幾步的距離,如何也拉不近。她示意身後那名沒有笑話南棲的侍女上前:「她叫千梓,性格溫和,往後就由她來伺候公子了。」
話罷,羅兒便恭敬地帶著其餘小仙退下了。
阿雀迫不及待地撲到桌子上吃糕點,覺得好吃,它還一個勁地招呼南棲趕緊來吃。
南棲高興地捧起一塊咬了口,軟糯甜滑,果真是天上的東西,好吃得很。他見千梓站在邊上,就想喊她一同坐下吃。
阿雀也啾啾地喚千梓,一副自來熟的模樣。
千梓淺笑著婉拒:「公子若餓了,奴婢再去吩咐下頭做些新的吃食來。」
南棲忙擺手:「不用不用,這些就夠了。」
千梓也不多說什麼,躬身退出了廂房,在外候著。
南棲不禁靠近阿雀,小聲私語道:「少吃點,方才有兩個人還笑我們了。」
「啾。」阿雀抖了抖羽毛,毫不在意,「我只是一隻鳥,想笑就笑唄。」
「你說我以後要是吃太多,給蒼玦丟臉怎麼辦?」南棲憂慮起來,「他是神仙就算了,居然還是條天龍。以前麻雀奶奶不是說過嗎,三界中,唯有龍鳳是最高貴的族群。」
阿雀安撫他:「不會呀,吃點好吃的怎麼就丟臉了。要是真有人看不起你,我就陪你回去,我們不住這裡也行。」
南棲可不乾,立刻搖頭:「以後蒼玦在哪我也在哪。」
阿雀:「嘖嘖……」
南棲點了下它的腦袋,信誓旦旦地說:「你上次說過,喜歡一個人便是要一生都和他在一起。我與蒼玦兩情相悅,往後不會再分開了。」
哪曉得,這邊信誓旦旦地說,對往後在琅奕閣的日子充滿期待。另一頭,羅兒身邊的小仙卻邊走邊議論起南棲來。
「這小麻雀太逗了,也不知道殿下是從哪個山溝溝裡撿的。」
另一名小仙不解:「只是殿下怎麼將他安置在正居了,這裡不是往後殿下正妻的住所嗎?」
與其餘神仙不同,龍族中的仙,為了自己種族的延續,是需要娶妻生子的。為了保證後代的數量充足,許多時候,這些龍族的仙會有三妻四妾,以此來鞏固自己的族脈。
正說著,前頭的羅兒轉身,不緊不慢地打斷了她們:「背後議論上仙,可是要剜了仙骨丟下凡去的。」
兩個小仙立刻噤了聲。
但她們也曉得,平日里一貫好說話的羅兒今日的心情實是不佳。雖鳶生一早便來通知過,大家也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當真見到蒼玦帶回來的小妖麻雀時,不管是誰都會詫異。
明明蒼玦在天界呼風喚雨,要什麼有什麼。若真有情意於誰,那也該是居天界上仙位的女君。眼下偏偏帶回一隻普通的麻雀,還是只公雀。
縱觀這只麻雀全身,唯有長得還行這一個優勢。
當大家都以為蒼玦是玩玩而已時,卻又眼睜睜見著他親自將麻雀領到了琅奕閣正居。
羅兒心有不滿,也不能抒發,還將自己身邊跟了多年的小仙千梓給了南棲做侍女,算是沒有虧待南棲,但她始終不明白蒼玦的做法,也不知道蒼玦下凡這些日子里,到底同南棲發生了什麼。
而此時此刻,不同於琅奕閣的情形,天界天御殿中,龍族的大殿下被鎖鏈穿透了兩道琵琶骨,屈膝跪在地上。將他親自押來的,正是當下龍宮中最說得上話的一個侍女莫夕,她是龍妃的得力助手。
莫夕本為水蛇,今次身著淡色長衫,臉上未點脂粉,素面素衣,頗有負荊請罪的樣子。
她跪在天帝面前,亦是跪在蒼玦面前,代替龍妃自責道:「龍妃自知罪孽深重,教子無方,害得長子竟做出此等逆天之舉,傷心過度,已是臥病床榻數日。龍妃已讓奴婢查明真相,將這暗針的罪魁禍首呈上。望天帝看在他是我龍族長子的分上,從輕發落。」
大殿下被封了修為,身體虛弱,面對眼前的證物也是供認不諱。
只是,他對著蒼玦咬牙切齒道:「你中了暗針毒,居然能活著回來。」
蒼玦語氣甚是淡然:「讓大皇兄失望了。」
大殿下嗤笑:「我倒是不知,你同那賤人還有勾結,反將我一軍。」
蒼玦微微挑眉,沒有答話。
倒是莫夕,先發制人,早早備了這一步棋:「大殿下,您研制暗針毒來殘害親兄弟,對天界的上仙痛下毒手,還派了猙獸去追殺。這些,皆是證據確鑿。」
「我何時派了猙……」
莫夕直接拿出了大殿下的侍從調用龍族猙獸的令牌,斷了大殿下的話。
只因每一隻猙獸,都需令牌調動,眼下莫夕一共拿出四個令牌,皆是大殿下手中的。
大殿下扯了扯嘴角,心知說不清了。
三方奪嫡,少一方是一方。
而只要蒼玦能活著回來,他必然不會放過大殿下,龍妃只是順水推舟罷了。
如此拙劣的招數,蒼玦看得破,天帝自然也看得破。但他們誰也不會道破,大殿下這回是栽了,天帝也是巴不得早點處置了他。龍妃正是抓住了這點,才這般肆無忌憚地讓莫夕栽贓嫁禍。
大殿下心知局勢已無法逆轉,對蒼玦狠狠道:「你最好殺了我,否則,我定然不會放過你們!」
蒼玦冷眼相待,回身對天帝恭敬道:「請天帝定罪。」
半晌,高坐天御殿的天帝思慮過後,吩咐屠仙者廢去大殿下七千年修為,再剜去仙骨,將他打落至人間一處偏水嶺封印三千年。
其間,毫無術法的大殿下定會遭受偏水嶺數百生靈的欺辱、打壓,生不如死……
但大殿下畢竟是龍王長子,雖是殘害了上仙,被龍族親自交出來,可不論怎樣,今時今日,龍王還未退位,天帝就要給他一分情面。
自然,蒼玦對此判決,甚是滿意。
離開天御殿後,蒼玦對著身側要踏雲而去的莫夕道:「我剛回天界,諸事繁雜,今日便先不回龍宮向父君龍妃請安了,望嬤嬤代為轉達請罪。」
「四殿下是天帝的得力臂膀,也是龍族之光。公事繁忙,龍王與龍妃都是諒解的。」莫夕萬分尊重地說。
蒼玦化作一縷煙離去,未再多說一句話。
莫夕對蒼玦的傲慢厭惡在心。她袖中游出一條青蛇,吐著信子,卻遭到莫夕一記白眼:「蠢東西,敗了事兒還敢回來,一會兒龍妃非得剝了你的皮。」
青蛇哀怨地纏著莫夕的手臂,攀到了她耳側,不知說了點什麼。
莫夕眸中亮光一閃而過:「麻雀?」她勾了勾嘴角,眼角生出幾分魅色,撫過青蛇的腦袋,「你倒是挺會將功折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