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麒麟獸】

　　沿著臺階而上，看著一路樹葉由綠轉黃再轉成火燒一樣的赤紅，陽光透過斑駁的枝杈點綴著地面的白石臺階和落葉，讓人心情也分外舒爽起來。

　　小四子甚少離家，至多也就跟他爹到別的縣城買個藥材什麼的，一見滿山紅葉，眼睛都亮了幾分。

　　又走了一陣，眾人到了一處開闊的平地附近，眼前有一片茂密的楓樹林，已經可以聽到轟鳴的瀑布聲音。

　　「碧水潭就在林子後邊。」白玉堂帶著眾人穿過林子。

　　很快，眼前出現了好大一個圓形的水潭，水潭背靠著黑色的高大山體，石壁平整得像是斧頭剁出來的一樣，緩緩延伸開，呈半月形包住了水潭，九條瀑布間隔流下，仿佛是有人丈量過似的，間隔都相同，大小也差不多，可謂奇景。

　　展昭端詳了半天，就納悶，「這看著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啊。」

　　「我也覺得。」趙普邊點頭，邊讓赭影紫影下漁網。

　　白玉堂無語地看著赭影和紫影張開一張巨大的漁網，有些納悶，「哪兒來那麼大的網？」

　　「你家那個胖丫頭給的。」歐陽少征笑嘻嘻，「那丫頭真能幹呀，剛說了句想要張大點兒的漁網抓麒麟，她就去給弄來了。」

　　白玉堂望天，難怪上午那會兒辰星兒不見蹤影，月牙兒找了半天都不見她人，敢情跑出去弄漁網了。

　　「這潭水深不見底，一張漁網夠不夠？」公孫還挺認真。

　　展昭見白玉堂站在原地一臉的無力，就輕輕拍了拍他肩膀，問，「要不要準備個籠子？不然抓上來養在哪裡？還是準備個缸？」

　　白玉堂嘆了口氣，展昭似笑非笑，明顯在逗趣。

　　小四子跑前跑後，紫影負責抓住他，以免他不小心跌進水潭裡去。

　　這邊正熱鬧，就聽到一陣爽朗笑聲傳來，「謔呀，小師叔帶了那麼多朋友來啊！真是難得。」

　　眾人往山上看，就見一個六十來歲，頭髮花白的小老頭顛兒顛兒地跑下來。他身上穿著一件黃色的布袍，顯得挺簡樸。其貌不揚個兒也不高，不胖不瘦，長得也沒什麼特別的辨識度。總之乍一看，就是個路過的老頭，吃了飯出來散步的那種。

　　白玉堂對他點了點頭，跟眾人介紹，這就是天山派的掌門人，陸峰。

　　陸峰很和氣，跟眾人一一認識，看到小四子還拿出包糖來分他吃。連公孫都覺得這老頭太和善了點吧？一點沒有一派掌門的樣子，更別說天山派這麼大的一個門派了……真奇怪天尊為什麼偏偏找了這樣一個人來做掌門？莫非是深藏不露的……

　　隨後，陸峰又跟包拯和龐太師彼此認識了一下，眾人就在附近的石亭子裡坐下閒聊。

　　白玉堂對展昭使了個眼色，展昭有些不太明白，所以只是呆呆看白玉堂，像是問——你想表達什麼？

　　白玉堂無奈。

　　半個時辰後，展昭明白了白玉堂想表達什麼……

　　因為陸峰實在是太健談了！

　　這位前輩坐下後，就開始漫山遍野地侃了起來，跟趙普從邊關戰事侃到大漠風光，跟龐太師從古玩玉器談到茶葉傢俱，跟公孫先生從琴棋書畫說到藥草醫術，跟包大人從奇聞異事講到古怪案件，甚至跟小四子從粽子糖聊到了金桔乾，就是半天沒說一句正經話。

　　展昭被侃得有些暈，明白過來，白玉堂估計想表達的意思就是——這位師侄很囉嗦。

　　最後，白玉堂見陸峰把想說的差不多都說完了，就拿了一個盒子給他，邊問他，「最近山上怎麼樣？」

　　陸峰接了盒子，打開一看就眯眼一笑，拿出來，是一袋子上好的煙葉。

　　陸峰有個喜好，身上帶個旱煙袋，沒事情就點一壺，找個犄角旮旯蹲著吧嗒吧嗒邊抽邊看書或者跟人聊天。眾人都有些無語——這更不像是一派之首了，莫非天尊當年是抓鬮抓中的他？

　　展昭狐疑地看了看白玉堂。

　　白玉堂竟然點點頭。

　　展昭一驚，睜大了眼睛看著白玉堂——真是抓鬮？

　　白玉堂一挑眉——可不是麼！

　　展昭回過頭，突然有些疑惑，自己都沒開口，白玉堂那麼有本事麼？就能猜到是說抓鬮？同時自己怎麼會知道他說什麼？

　　白玉堂低頭正想喝茶，就見展昭突然轉過臉，睜大兩隻眼睛盯著自己，那樣子像是在狠狠確認——真的是抓鬮？！

　　白玉堂到了嘴裡的茶水差點噴出來，放下杯子咳嗽了一聲，轉頭問陸峰，「他們好奇你怎麼當上掌門的。」

　　眾人都尷尬，的確很好奇，不過就這麼直接說出來……

　　陸峰自己倒是樂了，看來沒少被問起，就搖著頭說，「哎呀，說來也真是慚愧，我是天尊那麼多徒子徒孫裡頭最不頂用的一個，當年選掌門大家都說要比武，不過天尊有命，天山派門派內部不准械鬥，不然一律逐出師門，因此還是要想別的方法。」

　　眾人都明白為什麼天山派亂成這樣最後還是沒四分五裂了，果然天尊給他們把底線都定好了，內鬥歸內鬥，不准自相殘殺不准門派內打架，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然後用什麼方法選出來你的啊？」趙普好奇地問陸峰。

　　「抓鬮咯。」陸峰話一出口，歐陽真的把嘴裡的茶都噴出來。

　　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

　　白玉堂對他挑挑眉——看吧，都說了是抓鬮。

　　展昭一時間有些混亂，自己腦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白玉堂明明沒說出口，竟然明白了意思！

　　白玉堂似乎也覺得這種溝通方式有些奇怪，看了看展昭……估計他眼睛會說話，表情又比較豐富……應該是這樣子吧？

　　「你抓鬮抓到了，於是讓你做了掌門？」公孫驚訝。

　　「對啊。」陸峰點頭。

　　「天山派那幫弟子們竟然會服氣啊？」趙普覺得不敢相信。

　　「因為連抓了三次都是我，後來剪刀石頭布也是我……」陸峰頗為無奈，邊搖頭，「於是只好委屈師侄們了，說起來我也是不想當這個掌門，可是沒辦法，天意弄人啊。」

　　展昭想了想，「那些不應該都是你的師弟麼？怎麼變成師侄了？」

　　「都是天尊排的輩分。」陸峰也非常苦惱，「天尊平時比較懶散，而且對排輩分這件事情鬧不清楚，所以經常胡亂叫，於是……十大高手裡邊有我師弟也有我師侄還有我師孫之類的……」

　　展昭默默看了白玉堂一眼——你師父太不靠譜了！

　　白玉堂無所謂地一笑——這叫不拘小節。

　　展昭捂胸口——又懂了！邪了門了！

　　白玉堂也有些納悶，展昭會傳聲不成？怎麼就第一時間明白了。

　　兩人正疑惑，就感覺有視線注視著他倆，一起默契地轉過頭，就見捧著茶杯的小四子正歪著頭不解地看著兩人，也是一臉狐疑。

　　展昭的第一反應是——莫非小四子也懂了？

　　白玉堂往後看了看，身後是碧水潭，小四子會不會在看身後的漁網？

　　事實上，兩人都沒有準確接收到小四子的想法，小四子只是在研究，展昭和白玉堂這種溝通方式是不是就是傳說中那個詞，叫什麼來著？對了——眉來眼去！

　　「老頭，你運氣夠好的啊。」紫影嘎嘣嘎嘣嚼著花生，跟陸峰打趣，「竟然三次抓鬮都抓中了，是不是天尊老人家就想你當掌門，故意設局糊弄你也糊弄那幫徒子徒孫？」

　　紫影此話一出，陸峰哈哈大笑，「哎呀，小朋友，知不知道什麼叫，佛曰，不可說？」

　　眾人心中了然——陸峰雖然老實了些，但貴在脾氣好又沒野心，換做第二個脾氣稍微差一點或者有野心一點的，天山派可能今時今日已經散了。

　　「陸掌門，不如說說岳成西的案子，還有剛剛過世的燕林、徐飛兩人。」包拯還是想起了正經事。

　　「哦。」陸峰也立刻收起了玩鬧的心思，嚴肅起來，「是這樣，三人的屍體都在天山派的冰窖裡存著呢，我派了人看守著，衙門人來人往比較雜亂。」

　　包拯點點頭。

　　「成西死得頗蹊蹺。」陸峰此時眉頭微皺，似乎十分困惑，「成西武功不弱，但是他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在房間裡了，而且還是一刀封喉。說實話，這世上能做到這一點的，可沒幾個人！」

　　眾人也都皺眉。

　　「會不會是先被下了藥，暈了或者失去意識了，再做的刀傷？」公孫問。

　　「也有這個可能，所以屍體我一直留著。」陸峰嘆了口氣，「不過說起來，成西這次回來得也有些蹊蹺，燕林和徐飛也是。」

　　「莫非有什麼疑點？」包拯問。

　　「有啊，他們都來早了。」陸峰的理由，聽起來怪怪的。

　　「來早了？」展昭疑惑，「這很可疑麼？」

　　「呃……」陸峰剛想說話，就聽到山上有動靜，沒一會兒，眾人看到一個少年飛奔下來，邊喊，「掌門，出事啦掌門！」

　　陸峰被他嚇得一機靈，這幾天就出夠多事的了，還出事，別是又誰死了吧？！

　　「出什麼事了？」陸峰「謔」地站了起來。

　　白玉堂和展昭也對視了一眼——不是這麼巧吧？

　　「程志師兄和王烙師叔打起來了！」小徒弟著急。

　　陸峰一愣，倒是稍微放心了些，沒死人就行，但又一想，有些奇怪，「他倆打什麼？」

　　「不知道。」

　　「切磋而已吧。」陸峰擺擺手坐下，「王烙喜歡找人切磋，也不稀奇，讓程志陪他過過招麼。」

　　「不是啊掌門，他倆打得你死我活的，都掛了彩了！」小徒弟急得直蹦，「還說，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幾位勸架的師叔師兄都被打傷了。」

　　陸峰又站起來，「他倆為了什麼打起來的？」

　　小徒弟一個勁搖頭，「不知道，掌門你快去看看吧，再不把他們分開估計真要出人命了！」

　　陸峰點頭，對他擺手，「趕緊趕緊，前邊帶路。」

　　小徒弟轉身就跑了，陸峰跟上兩步，隨即停住腳步似乎想了想，回頭一把拽住白玉堂，「師叔啊，那兩人功夫都了得，我是估計勸不住，您出馬吧！」

　　說完，把白玉堂拽上山去了。

　　展昭覺得好奇，就也跟著去了。

　　趙普等人面面相覷——沒想到第一天上天山就碰上天山派窩裡鬥，也好，去參觀參觀。

　　於是，眾人都懷著一顆八卦的心站了起來，跟上山去看熱鬧。

　　小四子一直捧著茶杯在桌邊坐著發呆，公孫見他傻呵呵的，以為他睏了，就伸手把他抱起來，跟著趙普他們上山。

　　可是邊走，小四子邊腦袋向後轉，雙眼始終望著碧水潭的湖面。

　　趙普順手將他提過來，看公孫抱得挺累的。

　　但是小四子趴在趙普肩頭，趙普跟他說話他也不答應，就是盯著水潭發呆。

　　趙普將他舉到眼前，問他，「怎麼啦？」

　　小四子一雙大眼睛眨呀眨，突然伸手按住趙普的肩膀，說，「等一下！」

　　趙普一愣。

　　小四子眯起眼睛，指了指後邊，「退後兩步。」

　　趙普還真的退後了兩步，很聽從指揮。

　　前頭走的紫影和赭影都回頭看，公孫也不解，湊過來看小四子究竟要幹嘛。

　　小四子趴在趙普肩膀上，小手摸著下巴眯著眼睛盯著湖面看了半天，就問，「那個浮子是不是在往下沉？」

　　眾人都一愣，一起回頭……

　　就見剛才張好的漁網上邊，本來紫影他們浮了一條很長很長的浮子，此時，那根浮子正在快速地往下沉。

　　「哇！」紫影喊了一嗓子，黑影和赭影已經竄過去了，一人拉住漁網的一頭往上拽……這一拽，兩人一個趔趄，差點被拽下水潭去。

　　紫影撲過去一把拉住赭影，歐陽少征一把拽住黑影，兩人運內勁一腳踩住岸邊的泥地，踩出了老大一個深坑來。

　　公孫一驚——這四人都內力深厚，這水下的東西該多重啊？

　　走在最後面的龐吉急了，喊，「小心啊，小心被拽下去。」

　　趙普將小四子放到公孫懷裡，一縱身躍到了湖面上方往下看，此時……就看到原本平靜的潭水突然起了漩渦，不斷有白色的水泡浮上來，似乎下邊有什麼千鈞之力的巨物正在扭動掙扎，漁網被繃得死緊。

　　趙普看不清楚水裡的是什麼，只看到水下的水草、淤泥都被攪上來了，水渾濁得厲害。

　　「王爺！」紫影一眼看到赭影手裡的漁網繩子開裂了，那樣子馬上就要斷了。

　　趙普一個飛身過來，一手拽住了紫影手裡的繩子，運用內力往上狠狠地一拽……

　　就在這時，突然手上一輕。

　　趙普一個趔趄往後摔去，紫影和赭影飛撲過去給他做人肉墊。

　　那頭黑影和歐陽也摔了個四腳朝天。

　　再看被眾人拽上來的漁網，用手指粗細魚繩編織成的漁網上邊，竟然有一個巨大的窟窿。

　　趙普爬起來罵娘——下次拿鐵索網來抓！

　　這時，好奇跑到岸邊的公孫，低頭看著腳邊的漁網，他緩緩蹲下，從漁網裡，撿出了一樣東西。

　　小四子摟著公孫的脖子湊過去看……在強烈的日光下，那東西像鏡子一樣，反出了光澤。

　　那是一枚大概碗口大小，類似魚鱗的薄片，但是感覺好堅硬。此時還有些濕潤，陽光下除了會反光，還有微微的透明，青綠色，上邊有類似年輪一樣的一圈一圈的痕跡……

　　公孫看了半晌，和懷裡的小四子對視了一眼。

　　小四子張大嘴，「真的有哇爹爹？麒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