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鬼面的信徒】

　　展昭帶著化了妝的黑影和其他來幫忙的一眾影衛趕到船上，卻發現白玉堂不在了。

　　展昭心裡頭就咯噔一下，四外找。

　　影衛們提醒展昭，「可能有人來他去引開了吧，接下去我們趕緊。」

　　展昭點點頭，帶眾人進船裡安排好。黑影假扮成石葉，穿著破衣爛衫蓬頭垢面蹲大獄，白影在裡頭陪他，反正他擅長隱藏，等人來了他能躲草堆裡，這會兒兩人下棋打發時間，另外青影和赤影在船內的隱蔽角落埋伏著。展昭出了船，將鎖鏈依舊綁好，掰開的部分合上，儘量弄得不留痕跡，剩下四個影衛在附近埋伏好。

　　等一切順利安排完，展昭還是沒找到白玉堂，於是……他就有些擔心。

　　展昭出了船塢，往碼頭附近的街市走去，到了茶棚附近，看到殷侯抱著胳膊坐在茶棚裡，身邊坐著小五，而四周圍好些人都在吐，場面有些混亂。

　　「外公。」展昭到殷侯身邊。

　　殷侯搔了搔頭，似乎剛回過神來。

　　展昭也顧不得四周圍這混亂的局面，問殷侯，「玉堂呢？」

　　「他跟著個戴白色面具的人走了，天尊老鬼剛剛跟去。」殷侯回答。

　　展昭一驚，「白色面具？鬼面具麼？！」

　　殷侯剛才就看了一眼，想了想，點點頭，「嗯……那是個穹面吧。」

　　展昭微微一愣，好奇，「什麼穹面？」

　　「那面具是穹面具吧。」殷侯摸著下巴，「分乾坤蒼穹四種面相。」

　　展昭微微張大了嘴，整理了一下思路，「外公你以前見過那種鬼面具？」

　　「見過。」殷侯點點頭，「這是以前李昪那隻影子人馬戴過的面具，就跟現在趙普的影衛差不多，不過他那些人馬是專門用來殺人的，鬼得很。」

　　展昭不解，「李昪不是早死了麼……他的殘留人馬還在？」

　　「不可能，早就死絕了。」殷侯倒是搖了搖頭，「可能是留下了幾個面具被人拿走戴了吧。」

　　展昭聽後，覺得有些不解，「可是天尊不認識那個面具呀，他沒見過麼？」

　　殷侯倒是想了想，隨後搖頭，「他應該是沒見過。」

　　展昭更好奇了，為什麼殷侯見過，但是天尊沒見過。

　　殷侯突然笑了一聲，伸手摸了摸展昭的腦袋，「這面具當年真是沒什麼大不了了，不過是幾個宮廷殺手戴的而已，季潤搞個面具，裝神弄鬼。」

　　「這是季潤留下的？」展昭驚訝。

　　殷侯點頭，「嗯。」

　　「那鬼面人內力又和季潤很像。」展昭皺眉，「難道是季潤的後人？」

　　「季潤的後人不會自己去戴那個面具的。」殷侯笑著搖了搖頭。

　　「為什麼？」展昭不解。

　　「這面具別以為是多好的東西，戴這個的表示根本不是人，只是鬼怪而已。」

　　展昭皺眉，「季潤對自己的手下那麼壞麼？」

　　「他們君臣都是這德行的。」殷侯無所謂地道，「不用擔心，剛才天尊跟去了，白玉堂不會有事。」

　　展昭點了點頭，心稍微安了些。

　　殷侯指了指四周，「你要不要先解決一下這些人？」

　　展昭這會兒回過神來了，四外看，驚駭，「怎麼了這是？」

　　殷侯戳了戳那個肉包子，道，「昊天樓放出來的貌似是人肉包子，被小五聞出來了。」

　　展昭張大了嘴，莫名就想到了昨晚林子裡的那些肉球，瞬間什麼食欲都沒了，「昊天樓這是瘋了麼？！」

　　展昭皺眉站了起來，包大人這會兒還在宮裡，需要跟他說一下現在的情況，不過……

　　殷侯看得出來，展昭沒找到白玉堂還是心神不寧。

　　「他們往那個方向去了。」殷侯大致給展昭指了一下，「我去幫你找包拯吧，你去找玉堂小子。」

　　展昭有些過意不去，殷侯摸了摸他腦袋，對身邊小五招了招手，「走了。」

　　隨後，殷侯背著手，身邊跟著乖巧的小五，慢悠悠地往皇宮的方向走了。

　　看著一人一虎的背影，展昭忽然有些感慨，他外公雖然這麼多年還是很年輕的樣子，但他還是很好奇，二十多歲時候的殷侯，是什麼樣的風采呢？起碼會比現在活潑很多吧。

　　收拾了一下心情，展昭轉身離開，找白玉堂去了，同時……他發現開封街頭不少人都在吐，還有很多人往昊天樓的方向去了。

　　展昭皺眉，這種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是很快的，開封城百姓應該本來就很奇怪為什麼今天昊天樓會突然大奉送，但理由顯然是出乎了他們的預料，也超出了一般人的承受範圍。

　　展昭搖頭，昊天樓莫不是用全開封的百姓，來幫他將所有的罪證清除？這的確算是一乾二淨了，只是誰都沒想到，讓小五給發現了吧。

　　……

　　白玉堂跟著那鬼面人一直走，來到的地方，正是九峰嶺。

　　官道兩邊的樹還趴伏著，鬼面人落到了地上，往密林深處走。

　　白玉堂跟在他身後，從背影，看得出那人似乎有些跛。白玉堂微微皺眉，不知道為什麼，從背影看，他覺得這是個和死人差不多，已經接近麻木，極度不開心。

　　白玉堂以前從不曾留意過這些，但是自從和展昭在一起之後，可能受那隻比較細心的貓的影響吧，開始能感受到身邊人的情緒。展昭跟他講過，怎麼樣分辨開心的人和不開心的人的背影，不開心的人，大多感覺他很疲憊，很落寞。

　　白玉堂開口，「你是屈仲遠？」

　　前邊的人腳步微微頓了一下，但是沒停留，繼續往前走。

　　白玉堂走在他身後，淡淡道，「包夫人說，唐姑娘的墳裡是空的。」

　　前邊的人腳步停下了。

　　白玉堂也停住了，「她死了麼？」

　　鬼面人緩緩地回過頭，看著白玉堂，問，「包拯的夫人，是董小姐麼？」

　　白玉堂點了點頭。

　　鬼面人回過頭，沒多說什麼，繼續往前走。

　　白玉堂微微皺眉，跟上去幾步，「你連包大人都信不過？」

　　「呵呵。」鬼面人突然笑了一聲，道，「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跟開封府的人混在一起。」

　　「有什麼可好奇的？」

　　「公理正義那一套，你白玉堂會相信？」

　　「我當然相信。」白玉堂覺得鬼面人的問題很有趣。

　　「一個喪盡天良壞事做盡的人是一刀殺了他、慢慢折磨他、還是讓他進大牢住幾十年洗心革面？」鬼面人反問。

　　白玉堂無所謂地說，「都行。」

　　「都行？」鬼面人看著他。

　　「我只要知道壞人沒有得到好的下場，沒法再害人就可以了。」白玉堂走到鬼面人身邊不遠處，看著前方。

　　前方已經沒有路了，出現了一個大坑，坑裡有不少屍體和破損的薄棺。

　　「亂葬崗？」白玉堂對開封府周遭的地形倒是也不算太熟，沒聽人說過九峰嶺有亂葬崗。

　　鬼面人走上來了幾步，站在白玉堂身邊，伸手，摘掉自己的鬼面。

　　白玉堂看著鬼面下邊的面孔，微微地皺起了眉頭，此人早已容顏盡毀，人不人，鬼不鬼，從斑白的兩鬢和渾濁的眼珠可以看出他經歷的滄桑。

　　白玉堂盯著他看了良久，沒有說話。

　　鬼面人指了指前方的亂葬崗，「我是從這裡爬出來的。」

　　白玉堂皺眉，道，「石葉進入陰陽風水大宅之後，就被人抓了關押，你呢？也進入了陰陽風水大宅之後，被王峰的人抓了麼？」

　　「王峰……」鬼面人冷笑了一聲，咬牙切齒，「他是我活下來的理由。」

　　白玉堂微微一挑眉，「你想報仇？」

　　鬼面人點了點頭。

　　「那你叫我來的目的呢？」白玉堂問。

　　「我想你幫我一個忙。」鬼面人道，「將事情公開，我要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王峰幹了什麼。」

　　白玉堂問，「那他究竟幹了什麼呢？」

　　鬼面人拿起那張白色的面具，給白玉堂看，「知道這張面具是從哪兒來的麼？」

　　白玉堂想了想，「如果進入陰陽宅的人都是被王峰抓住的，那麼跑出來的鬼面人就也是王峰安排的，於是……這面具是王峰那兒得來的？」

　　鬼面人點了點頭，因為面容太過扭曲，所以白玉堂也看不出他的表情。

　　「但這面具並不是王峰做的。」鬼面人冷聲說，「也是他從某個地方得來的，你猜猜，是從哪兒來的？」

　　白玉堂盯著那面具看了一會兒，又看鬼面人，他腦中莫名將幾件事都串聯了起來，一個想法漸漸形成，看著那面具，問，「從太學那座小樓頂上的閣樓裡麼？」

　　「哈哈哈……」鬼面人笑的聲音十分的沙啞，點著頭，「你果然是聰明人，那你再猜猜，這面具是屬於誰的？誰留下來的？」

　　「陰陽殿的玩法是季長天創造出來的」白玉堂低聲道，「所以鬼面也是季長天留下的。王峰進入閣樓，找到了鬼面和季長天留下來的，關於他季家秘密的記錄，所以開始用活人煉藥，而季長天這一輩子的目的就是想不死，留下陰陽殿的目的是為了能讓自己活過來，所以……王峰做這一切，根本不是想自己長命百歲，也不是想復活他的舊情人，而是想讓季長天復活？！」

　　白玉堂的話沒說完，就聽另一個聲音接了上來，「季長天之所以將閣樓留在太學裡，就是想要以後有太學的學生找到他的遺物，幫他完成這個復活的願望。利用鬼面人，是想要通過鬼面人得到大量的活人，等一切結束，可以將所有罪責都推到打開陰陽殿的那個人身上，因為那個人是最有嫌疑的。二十年一次，大概是這方法的一個必要條件，具體就要看看季長天的家族遺言裡寫了張什麼方子了。這麼說起來，二十年前屈仲遠和石葉的遭遇，並不是偶然，而是人為的。特地找一個有青梅竹馬感情至深情人的書生，害死他的情人，誘使他使用陰陽殿的方法，開始復活季長天的一系列計畫。讓你們的青梅竹馬消失的方法，大概就和王峰讓啞女全家消失的方法一樣。」

　　白玉堂和鬼面人回頭，就見樹林一側，展昭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好奇的天尊，而說話的，正是展昭。

　　鬼面人微微皺眉。

　　天尊摸著下巴點頭，「的確像是季家人會做的事情啊！」

　　鬼面人看了看天尊，又看了看展昭，嘆氣，「可惜我武功不夠好……」

　　「你武功已經夠好了。」展昭看了看他的情況，「就一個二十歲才開始練功的人來說，你真的是屈仲遠？」

　　鬼面人只是搖了搖頭，「屈仲遠早就死了。」

　　展昭走到白玉堂身邊，眯著眼睛瞧他，那意思——你竟然自己跟來！

　　白玉堂挺無辜——那時間緊迫麼。

　　「你真的有時間在這裡問我是誰麼？」鬼面人冷笑了一聲，看展昭，「王峰現在估計已經瘋了，他正在用整個開封的人試藥。」

　　展昭微微一愣，驚訝，「他發出來的食物有毒？！」

　　鬼面人點了點頭，「殷侯總不能用魔音訣將整個開封的人都拍成肉泥吧？！」

　　展昭睜大了眼睛。

　　白玉堂對他點點頭，展昭也急了，轉身就走，到了碼頭附近，收起剛才茶鋪掌櫃和他媳婦沒吃的包子，直奔皇宮找公孫，到宮門口正碰到趙普，展昭拽住他將事情大致一說，趙普也有些傻眼。

　　「趕緊，將所有吃了昊天樓分發食物的人都聚集起來！」展昭沖進皇宮。

　　趙普也難得有些無措——怎麼集中？難道把所有吃過昊天樓食物的人都抓起來？！

　　倒是龐太師比較機靈，「可以讓人傳話，說昊天樓的食物有問題，開封府幫忙解決，讓吃了的人到開封府集合。」

　　趙普趕緊帶著歐陽少征就走了。

　　……

　　這會兒，殷侯剛剛溜達到皇宮西面的城門口，他答應是答應了展昭來皇宮找包大人，可是他也沒有腰牌，總不能隨便抓住個當官的，跟他說，「我是展昭的外公，叫包拯出來吧？」

　　殷侯正溜達呢，忽然注意到皇城不遠處，一條巷子口，幾個正在走路的路人，有一些奇怪。

　　殷侯微微皺眉，轉過身，盯著那兩個路人看著。

　　這兩個路人走路的樣子有些僵硬，好似他們自己都沒怎麼注意，以及……他們臉色蒼白甚至透著一些灰敗。

　　殷侯覺得自己是不是老糊塗所以眼花了，揉了揉眼睛繼續看，的確是面色跟僵屍差不多，再看其他的路人，有一兩個也是那麼奇怪，而他們身邊的人也正不解地盯著那些人看，似乎被他們的面色嚇呆了。

　　殷侯抱著胳膊正琢磨，就聽身後有人吆喝，「什麼人在皇宮門口鬼鬼祟祟？」

　　殷侯回過頭，愣了愣，就見城門口，兩個侍衛走了出來正警惕地看著他。

　　殷侯就見著兩個侍衛的面色……和剛才那兩個路人差不多，看著像是死了幾天剛從地地下挖出來。

　　「你站在皇宮門口幹什麼？」幾個侍衛走上來似乎是準備盤問殷侯。

　　「不得無禮。」

　　這時，他們身後有人走出來。

　　殷侯抬眼，摸了摸下巴，來了個年輕人，他認識，是趙禎身邊的，叫南宮什麼……

　　此時，走出來的正是南宮紀。

　　南宮剛才在皇宮裡，聽到有影衛來說，昊天樓往外發人肉包子，嚇了他一跳，準備出來查看一下，昊天樓離皇宮西門比較近，所以他往這個門走，正好看兩個侍衛在盤問一個人，一眼認出來——這不殷侯麼！

　　南宮紀喝退了兩個侍衛之後，上前跟殷侯賠禮。

　　殷侯倒是沒在意，而是指了指那兩個回去原位繼續站崗的侍衛，「哎，你看看他倆臉色是不是正常？」

　　南宮愣了愣，回頭一看，也傻了，皺眉叫那兩個侍衛過來。

　　兩個侍衛走上前。

　　南宮紀仔細看了一眼，嚇得倒退了一步，這根本就是死人的面色，怎麼回事？！

　　「你倆得什麼病了？」南宮驚駭。

　　正問著，就聽到遠處有趙普軍營的兵將敲著銅鑼挨家挨戶喊，說什麼昊天樓發放的食物有問題，吃了的趕緊去開封府門前集合。

　　殷侯眼神微微一凜，問那兩個侍衛，「你倆吃了昊天樓發的食物了？」

　　兩個侍衛對視了一眼，點點頭，「昊天樓剛才送來的包子，我們吃了兩個……唔……」

　　話沒說完，就見兩個侍衛突然捂著肚子蹲到了地上，隨後，開始嘔吐，吐出來的還都是一些黑色的血水。

　　南宮皺眉，想去看看他倆怎麼回事，殷侯一把拽住他，示意他不要靠近。

　　此時，就聽到殷侯身後的小五突然開始低吼。

　　殷侯和南宮紀一回頭，就見身後……不知何時聚集了好幾個面色慘白神情呆滯的開封百姓，他們呆呆地看著殷侯和南宮紀，嘴角都有黑色的血水，那樣子……好像是從墳墓裡爬出來的一樣。

　　小五邊低吼邊往殷侯身邊退，顯得非常不安。

　　「怎麼回事？！」南宮紀緊張。

　　殷侯微微皺眉，對南宮紀道，「帶著小五進去，把宮門關起來。」

　　南宮驚訝，「那你呢？」

　　殷侯道，「有些不對勁，我想再去別處看看，你帶這兩個中毒的進去，綁好了別被他們咬到或者抓到，跟趙禎說，城裡可能好多人都中毒了，讓公孫想法子解毒…」

　　南宮點頭，命人抓了那兩個侍衛，帶著小五進皇宮。

　　小五回頭看殷侯，殷侯對它擺擺手，一躍上了屋頂，小五見殷侯上了屋頂，才跟著南宮紀進去了，南宮紀下令關上宮門，急沖去書房，稟報趙禎。

　　……

　　而此時，九峰嶺裡邊，天尊仰著臉，看著天邊驚起的無數飛鳥，微微皺眉，「不好的預感。」

　　「開始了。」鬼面人仰著臉，淡淡道，語調平靜。

　　白玉堂忍不住皺眉，「你早就知道，為什麼不說？」

　　鬼面人看著他，反問，「為什麼要說？」

　　白玉堂眼神一冷，天尊趕緊抓住他胳膊，「哎哎，留著有用。」

　　鬼面人冷笑，「沒理由只有我一個人受苦。」

　　「所以你讓全開封的人給你陪葬？」天尊摸著下巴，「你是姓屈還是姓季啊？」

　　「這個面具，就好像有魔力一樣。」鬼面人也不知道聽到了沒有，輕輕撫摸著那張白色的鬼面，「戴上之後，我好像重生了……說實話，如果真的有能讓人起死回生的方法，那就算開封的人都死光了又怎麼樣呢？還是可以讓他們活過來啊。」

　　白玉堂看著眼前這個非人非鬼的男人，他說的的確不錯，無論他變成這樣之前是不是屈仲遠，當年那個才高八斗，和包拯志向相投的屈仲遠，已經死了。從陰陽殿裡出來的，的的確確是個鬼面人，這就是季長天，或者說季潤留下來的信徒麼？無論是屈仲遠還是王峰，都像著了魔一樣，戴上鬼面，就不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