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三十四、在地獄,地獄之門前請勿打架鬥毆
格雷離開黑水晶宮後,可能是終於想起自己身上全是血跡和塵土,他用紅毯改道去往流克城——人類在地獄所建立的第三大城市,位於虛空海東南岸,墮落者和異魔前往四方王領地的首要目的地。附帶一提,前兩名是西地獄的首府洛爾以及南地獄的落雲城。
劍被他收進了手環,幻影甲冑不僅是防具,它的腕甲還可以作為劍鞘使用。
他被關在血沙處刑台五十多年,再來流克城卻發現這裡居然沒怎麼變化,還是那麼又吵又亂。
格雷從主道依照記憶左拐右繞,毫不隱蔽,也絲毫不在意人們看到一個一身是血的人充滿殺氣地走來時表現出的驚悚反應。他眼見看到熟悉的招牌,一腳踹開門,在一聲歡迎光臨後不出所料地馬上又聽到一聲尖叫。
「格雷!你還活著!啊啊啊不要殺我!」最後是一串躲進桌子底下的動靜。
格雷走到吧檯邊上把藏起來的人拎出來,「沒想殺你,霍弗斯。你欠我的東西還沒還呢。」
一個矮胖男人被整個提起來差點雙腳懸空,他探出頭遲疑問:「……我、我就是欠你命啊。」
「不要你命,給我弄點洗澡水,還有衣服。」金髮男人一鬆手,霍弗斯雙腳踏在地面差點閃了腰,哎呦呦叫起來。
「我的腰我的腰,我都一把年紀了你能不能輕點。停停停別拔劍!好好好你別發火!馬上來!天吶我聽說血沙的處刑人跑出來的時候嚇了一跳,今後你打算怎麼辦?」
霍弗斯顛著自己身上的贅肉跑過去關門。這裡是個酒館,現在沒有客人,他卻還是預防起見地關了店,在門口撒上用來警報的魔晶粉末。
格雷沒有回答。他坐在吧檯邊上,傾身從架子上隨便拿了一瓶酒和兩個杯子,倒出兩杯,等霍弗斯回來爬上吧椅。
酒館老闆念出咒語,後廚一陣叮叮光光開始燒水。接著他猛灌一口酒壓壓驚,「你的臉怎麼了?還有你身上的傷,不要緊嗎?」
「沒事。」格雷懶得解釋。影刺留在臉頰上的狹長傷口其實應該縫針,但無論如何也都會留下傷疤。他身上的傷已經很多了,不介意臉再變得猙獰一點,非常合乎黑死魔各處收割人命的可怖形象。
發覺格雷其實並不想聊天,霍弗斯就陪著他一起喝悶酒,待一瓶酒已經只剩個瓶底,他還是開口問了:「你還沒有找到那個惡魔是嗎?」
「嗯。」格雷用手掌擦過自己後頸,聲音冰涼,「我在人間死去,來到地獄,他卻不見蹤影。」
霍弗斯打了個哆嗦,勸道:「要不然就算了吧,你從今以後好好活著,別再想那些了!墮落者的君主不待見你,我們就去邊境,找個沒有人煙的地方,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格雷一眼看過來,「你好不容易才在這裡有了營生。」
「那有什麼的!既然你來找我,我不能袖手旁觀!」說這番話的時候霍弗斯挺胸抬頭,非常自豪,「我這人沒什麼本事,但你在人間救我一家老小性命,我就該報答你。」
金髮墮落者喝光最後的淡色酒液,語氣和神態依舊平淡,沒被身邊的人感染。
「我不需要。」他說:「我不需要任何人。待在我身邊沒有好下場。」
霍弗斯垮下肩膀,知道自己勸不動對方,不再說話了。
格雷把空了的酒杯推到一旁,注意到成排的酒架一旁還隱蔽地供奉著無面的神像。
「這是……」在地獄裡出現聖像著實非常突兀。
霍弗斯見格雷看到了,有點不好意思,「你的族人,不是沒辦法去往彼岸轉生嘛……我以前聽你說過,你的故鄉有一個叫什麼月的、那個現象能擺渡靈魂。所以我就弄了個神像,厄、我知道沒什麼用……」
「沒關係。」格雷一貫乖戾的眼睛裡被一絲柔和染就,腕上的手環在吧檯上輕輕磕碰出悅耳的聲響,「他們會高興的。」
……
格雷佔用了二樓的客房,終於用冒著熱氣的洗澡水把自己身上的血跡清理乾淨。那些剛造成的傷口被水流沖得發白,翻捲出粉紅色的皮肉,跟身上其他舊傷混合在一起顯得他整個人傷痕纍纍。
但這張臉卻依然有種讓人移不開視線的魅力。他總是在戰鬥,從前是跟人類、現在是跟惡魔,一天都沒有停下。
今後也永無休止。
對著鏡子檢查完身上的傷口並無大礙,格雷背過身,手再次摸向自己的後頸。那裡曾有一個血色的印記,一隻手就能覆蓋住,如今卻什麼都沒有,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發燙的皮膚和皮膚下的骨骼。
「格雷。」
就在金髮男人沉思之時,鏡子裡傳出聲音在呼喚他。
「你是……萊亞爾。」格雷盯著鏡子裡的男人亮如星辰的眼睛,「你有什麼事。」
「你不驚訝我來找你,再好不過。」萊亞爾捏掉手裡的追蹤印記,對他說:「你一直尋找的那個費里斯已經不在了。」
格雷不語。並非是因為訝異於萊亞爾的知情,而是彷彿在確認什麼事一樣一直不說話。
「從你身上的契約印記消失的時候你就該感覺到——他消失了,不存在於任何地方。」萊亞爾聲音輕緩,語調沒有一絲起伏。
格雷說:「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黑獸完成本影轉換的那一刻,被取代的一方便蕩然無存。但我可以告訴你,新的那個費里斯此刻正在人間。」
「……人間。」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就去確認看看吧,從現在的費里斯身上找找過去的痕跡?」萊亞爾揚起嘴角,表情嘲弄。
格雷煩躁地一拳擊碎面前的鏡子,鏡面驟然破裂成大大小小的碎片,萊亞爾的身影也分割成許多個。
「不用謝。一路順風。」萊亞爾在說出這句話後,鏡子泛起水波恢復成原本的狀態,只不過已經破裂散落一地。
格雷還沒弄清楚對方說謝什麼,就發現自己手本該被鋒利的鏡子碎片割出傷口、卻完好如初。他挪了一步,手背蹭上自己的臉頰,那裡的傷也恢復了。
——所以他就是……
金髮墮落者依然臭著一張臉,但眼睛裡流露出不知名的情緒。
費里斯在人間。
格雷套上外衣,直接推開窗戶跳了出去。
格雷向著流克城的地獄之門走去,一路上有人在談論地獄東北方的地震。格雷毫無興趣只是一走一過地聽到他們說起虛無陵寢,恍若無人地走進城中的傳送台。
地獄之門與紅毯的傳送節點在幾乎並排的兩個房間中,格雷拐進左邊那道門,殺氣騰騰的樣子讓充當守衛的騎士根本不敢攔他。
可他還沒來得及摸到地獄之門,頭頂便傳來一陣巨響。
格雷反應極快,他抬起手臂、霎那間大劍從虛空中顯出。卸掉從上而來的衝擊力後他只退了半步,立刻重心前移躲開接下來驚心動魄的一擊。
地獄之門的傳送間頂篷被一隻巨手掀開,格雷看都沒看先是憑感覺的一劍挑飛撲抓而來的巨手,帶起的風略微掃到他的鼻尖。
格雷冷哼一聲,逆著奔逃的人流縱身一躍躥上沒有天頂的牆壁,這個足有三四層樓高的巨人果然跟著他一起轉了方向,格雷就知道對方是衝自己來的。
諾林擅長製造傀儡,這具用魔法驅動的巨人石像必然是她的手筆。此處施展不開,格雷扛著大劍、幾個大跨度的跳躍來到廣場,回身再擋緊跟而來的巨人極重的拳鋒,踏地的雙腳被這股力道壓得陷進地面。
石板鋪就的地面掀起斷裂的利角,格雷身上的甲冑又一閃,這次顯出的是漆黑的腿甲,它支撐起格雷腿部力量,這萬噸壓力之下竟沒把人壓成肉醬。
石像巨人身軀龐大出拳卻迅速,格雷靈活地繞開,翻身一腳藉著幻影甲冑賦予他的力量把對方的拳頭踩進地裡,剛想順勢舉劍砍下它的手腕,巨人張口噴出一道熔岩火柱,格雷避無可避,直接抬手去擋。
灼熱之氣宛如一條蜿蜒火龍,就連退避遠處的人們都能感覺到空氣被蒸騰的發燙感,更別提被火柱直接擊中的那個墮落者了。膽大的人望向被火焰吞噬的廣場,連連搖頭,裡面的人恐怕已經成了焦炭,就算有鎧甲防身也早就化為鐵水了吧。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馬上發生了。金髮墮落者在巨人噴出的火焰中傲然屹立,幻影甲冑的全貌完全顯露,它就像一個神奇的魔法屏障,輕而易舉抵抗了熔岩火柱的傷害。
有人看到這身堪稱優美如藝術品的黑甲,卻驚悚地高呼道:「黑死魔!是黑死魔!」
他們無法透過甲冑全封閉的頭盔看到裡面那人的面目和表情,但正如地上有關於黑死魔的傳言,他已經是死亡本身的化身。
待火焰完全消散,甲冑重新化為無形,格雷保留持劍右手的手甲和臂甲,斬掉石像巨人的雙腳。
支撐不住跪倒的巨人又從鏤空的眼中噴出噴薄的冰霜和雷電,被格雷的甲冑一一抵消。金髮墮落者彷彿持有萬鈞之力,而原本堅韌無比的傀儡巨人卻像血肉之軀一般脆弱,格雷躍起砍掉巨人的頭顱,看似沉重的大劍揮舞起來像是死亡的舞蹈,在連續又流暢地切斷巨人肢體上所有的魔力連接點後,這具傀儡徹底停擺,轟然倒地散落成佈滿魔力符文的碎塊。
格雷充滿戾氣地收劍入甲,殺氣騰騰往傳送台走去。他有著微薄精靈血統的耳朵依然很靈,能聽到躲得遠遠的人們充滿恐懼的竊竊私語。
沒有東西再來阻攔他,格雷不由分說地踏入地獄之門,隱沒在一片虛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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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亞爾: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可你不信我有什麼辦法,乖乖被我套路吧(攤手
為什麼格雷每次一出場不是在幹架就是在幹架的路上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