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五十五、在地獄,活著還是死去並非是他人一句話的事情
智慧生物逝去後,肉體回歸塵土,精神就地消散,只有作為三要素之一的靈魂,是唯一可以被擺渡到彼岸之物。
伊沙的靈魂依附上來沒有帶來任何不適感,就像一片羽毛綴在萊亞爾身上,而少女也馬上就消失無蹤了。
萊亞爾有聽過怨靈附身到人身上索命的故事,但他知道伊沙不會對他有什麼惡意。
——她莫非是想要我幫她完成什麼心願麼?
他在心裡這麼問道,但沒有得到少女的回答,就好像在手鐲中沉睡的靈魂是短暫的甦醒,跑到他身上以後馬上又熄火了一樣。
萊亞爾從一開始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他鬆開手,讓格雷拿到了他的幻影甲冑。
他能看到靈魂的實體,但這是頭一次有人主動靠上來,該說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古神祭司麼。
萊亞爾很快對格雷說道:「你真正寶貝的東西已經不在裡面了。」
「你說什麼?!」
「沒事。」萊亞爾決定暫時還是別告訴格雷這個驚世駭俗的消息了。他也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會把靈魂交給自己保管,對方剛剛的舉動顯然是自願這麼做的。
「伊沙·格羅諾瓦爾是你什麼人。」
「她是我妹妹。」格雷檢查甲冑和他的大劍,沒有發現異狀,他看不到靈魂的實體,自然也無從得知伊沙的靈魂已經不在自己的武器之中。
「格羅諾瓦爾是古老法則之神拉莫的祭司,諸神聖殿的接引人,我曾見過她一面,僅此而已。若不是因為她身上有稀薄的精靈血統,她比我有資格成為星者。」說到這裡,萊亞爾警告格雷:「不許再用真名呼喚我,你根本不知道這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這個小插曲沒給萊亞爾帶來什麼改變。他在想伊沙的心願是不是要他去保護她哥哥,這個倒很有可能,不過依照格雷這個充沛旺盛的精力,只要他別自己去作死,應該能活得很好。
——算了,暫時沒工夫管他。
而格雷仍然一臉不爽,但聽到有關妹妹的事情讓他臉色稍有緩和。他伸手抬了下快滑下脖子的費里斯的貓屁股,把手鐲裝備在身上,轉身回到帳篷。
「看好你的貓。」萊亞爾遙遙道。
格雷回頭莫名其妙地看了對方一眼。
他感覺到了費里斯的緊張,格雷猜想跟萊亞爾或者萊亞爾懷裡的貓有關。再加上他也不想跟他們有所瓜葛,自然該走就走。
格雷消失在視線範圍內後,萊亞爾手裡的小黑貓拱著小身體,轉頭去看他。
萊亞爾一下子就知道費林奈想問什麼,說道:「真名不能告訴你,而且萊亞爾這個名字怎麼了,你不喜歡?」
貓咪猛烈搖頭,萊亞爾於是成功地把這段話題岔了過去。
……
幾天後——
「蛇肉好吃嗎?」月半半對著香噴噴的蛇肉羹,不停吞口水。
「半半,你是一隻兔子,而人間的兔子是植食性動物,它們不吃肉。」捧著碗吃得滿嘴流油的耶格如是說。
「可這在地獄裡完全不適用好嗎!你覺得我能吃掉副長嗎壞蛋團長!」白髮小蘿莉氣得跳腳,團長就是想一個人獨吞!
「沒想到你居然會做飯。」同樣端著碗的萊亞爾在一邊對看鍋的格雷道:「蛇肉居然還挺好吃。」
「你可以啃自己。」格雷盛出一碗遞給白兔子,月半半感動得熱淚盈眶,差點分分鐘倒戈到這個看起來凶巴巴的金髮大哥哥那邊。
「呵呵。」萊亞爾喝著肉湯,肩膀上的小黑貓也探著頭在碗旁邊聞味,結論是他沒覺得好聞,萊亞爾最好聞。
格雷回頭看著這黑壓壓的人群,他知道他們基本都是惡魔,但如今臉上早已風平浪靜,他又不是見惡魔就殺。他端著碗走遠了點,費里斯變成的貓蹲坐在石頭上正在看不遠處的蝴蝶,格雷把碗放在他爪邊,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剛好能給貓使用的小餐巾圍在貓咪雪白的領口,一邊弄還一邊滿不在乎地說:「隨便扯了一塊邊角料做的,哼。」
其實他沒意識到這等於變相承認是特意給費里斯做的。
費里斯這些天一直維持著貓的形態,還總是躲著人群、尤其是躲著萊亞爾走。一想到跟過去那個費里斯的各種糾葛,格雷大概也明白怎麼回事了,好歹直到目前彼此相安無事。
而且他已經有些習慣費里斯現在的樣子,貓也挺可愛的。
但嚕嚕先生很不滿意:「我的呢!」我也想吃蛇肉啊!好香!
「自己去弄。」格雷完全不理他,坐在石頭邊上看著費里斯慢條斯理地吃東西。
嚕嚕先生非常生氣,而且他還聞到了格雷身上的某種跟自己預先計劃完全不符的可惡酸臭味。他氣鼓鼓地往人群那邊走,準備把剩下的湯羹全部吃光!
格雷嘆氣,認真思考是什麼導致他如今做起了飯。
工匠團在曼巴河谷停留的時間比預先計劃長出二倍,因此儲備的食物在幾天前就開始短缺。雖說惡魔們餓上幾天並不會出現太大問題,但問題出在不知道具體還要在這裡待上多久。格雷借住在這裡,隨口說道那我來做飯吧,就獲得了十多雙眼睛冒著飢餓精光的注視,一同向他看來著實驚悚。
不過他萬萬沒想到傳說中的無盡之海工匠團居然連一個會做飯的都沒有,以及這些惡魔居然學著人類的進食模式吃熟制食物,應該說不愧是耶格這個團長教得好嗎。
作為一隻貓,費里斯吃飯的樣子實在太優雅了,換個說法就是慢。但格雷也沒催促,撥弄著腕上的黑鋼手鐲,看了看費里斯貓的後腦勺,彷彿注意到這股視線,黑貓轉過腦袋,歪頭看著格雷。
「……沒事。」金髮墮落者馬上又看向別處。
萊亞爾捏住扒在碗邊快要把頭栽進去的小黑貓脖子後邊的軟皮,把他拎起來揣進懷裡,走進貝圖拉所在的帳篷。
這裡面比耶格的工房整潔一百倍,所有東西都強迫症似地分門別類擺放得井井有條,貝圖拉還在工作台上擺弄無名冠冕,歡聲笑語被隔絕在外,銀髮惡魔專注的模樣讓萊亞爾不忍去打攪。
惡魔的求知慾和好勝心,有的時候真的比人類還要旺盛。
貝圖拉停下來,捏捏鼻樑,對萊亞爾道:「還要一個月。」
萊亞爾點頭,「已經很快了,你們從陰影城出來才過去不久。」
定制時間通常要以十年計的無盡海工匠團,如今只用這麼點時間完成,即使是對半成品進行的加工跟以前比也已經是創造歷史突破自己的一個速度了,萊亞爾覺得非常知足。
而他提到的陰影城恰好讓貝圖拉想起了點什麼。
「你想查當時摘我標卷的人,我已經幫你查到了。是為了知道是誰解除你的法術救走了奧萊修斯麼。」
「奧已經死了,這事就不重要了。」萊亞爾已經從格雷那裡得知了這個消息。那個一生追求虛假之神的信徒,終於還是永遠閉上了眼睛。
也許那時救助的舉動就是做錯了吧,他不應該丟下他們,卻無可奈何。但萊亞爾發現自己內心竟然一點波瀾都沒有,莫非披著惡魔的皮太久、連血都變冷了麼。
「我想你會感興趣,尤其是那個人想找我製作的東西。」
「是什麼?」
「對法器使用的拘束刻印。以及同樣的原理,對惡魔使用的拘束刻印。」順帶,貝圖拉還告訴萊亞爾一個名字。
萊亞爾隱去臉上的淡然,他不覺得驚訝,或者說、之前令自己感到違和的那些事情都可以以此來解釋清楚了。
萊亞爾喃喃:「難怪我在虛無陵寢沒有看到他……他的逝去只是諾林的一面之詞,沒有人見到屍身。」
小黑貓把爪子拍在萊亞爾手臂上,喵嗚一叫。
貝圖拉:「你準備怎麼做?」
「不怎麼,還是等。」萊亞爾閉了閉眼睛,「已經十天了,我猜就快了。」
他還需要最終的確認,確認到底是不是那個人。
也許正是萊亞爾的話引發的連鎖反應,好巧不巧,此時外頭傳來一陣驚呼。
「流星——」
萊亞爾和貝圖拉對視一眼,走出帳篷。
跟攻擊虛無陵寢同樣的流星映入所有人眼簾,速度極快地自天邊向東方墜下。
這次沒有任何人阻止這一發攻擊,即便距離那麼遠,這裡的人們也不約而同地想到流星墜落之地轉瞬湮滅的毀滅景象。
而那個方向——
「是夜都……」耶格猛地看向萊亞爾,顫聲道:「你拿夜都當誘餌?!」
「畢竟夜都裡現在可是有著正在養傷的青魔陛下。」萊亞爾冷笑,「他們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呢。」
屹立千百年、永不入夜的都城,高聳山巔之上、鋪張的宮殿和華麗建築,曼妙的樂曲、無休止的筵席……
萊亞爾曾在那裡居住、設宴、議事、籌謀,度過一個又一個難熬的日夜。
那一切都隨著這顆象徵毀滅的流星,徹底與過去作別。
「但是夜都裡還有那麼多惡魔、狄諾提亞也在那裡吧?!」
「是啊。」萊亞爾說了這句之後、眼見耶格的臉色急轉直下,於是道:「不是、在你心目中我有這麼喪心病狂嗎?當然是提前就讓他們做好偽裝撤走了。」
那裡如今是一座空城。
而這一次,有足夠的時間讓萊亞爾隨著流星軌跡進行源頭的追蹤。
他把小黑貓放到地上,對費林奈說:「如果真的是他,我想自己來處理。」
費林奈沒有阻止,連同他的影子也在靜靜低伏。
萊亞爾露出稍縱即逝的微笑,轉眼消失在原處。
——所以、真的是你嗎。
卡西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