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在地獄,無妄之災隨時就可能降臨,忍著吧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萊亞爾感到自己身體沉重得像灌了鉛水。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抬起一隻手,小臂如今已經遍佈紅斑,每一下呼吸都是陣痛。他身體顫抖著,冒出一層層冷汗,確信自己在入睡前還沒有被感染得這麼嚴重。下意識地,他反應過來昨天晚上一定發生了什麼。
「……費林奈?」
房間裡空無一人,外面是一片黑暗。地獄裡的自然光是人間而來的散射,它總是很微弱,但也不至於大白天還照不亮街道。雖說不排除萊亞爾一覺睡到了深夜,但他對時間的感知頗有自信,現在是早上。
積攢了一點爬起來的力氣,萊亞爾撐起身體挪到窗邊,向外看去。
比他想像的極端情況也就是屍橫遍野要強一點,街道上靜悄悄的,沒有屍體,但也沒有半個人影,跟昨天那番熱鬧景象比起來簡直是兩個世界。凝固的黑暗中到處都模糊不清,萊亞爾瞇起眼睛往對面望過去,半開的窗簾裡有個羊魔人,此刻正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
虛空海的大魔出來覓食了?
萊亞爾抽著氣雙手撐住窗台坐到一旁,只能對現在的狀況做出如此推測。克農港本身就是虛空海的港口,海裡有生存了成千上萬年的惡魔,這些海產品平時的主業是在深海睡大覺,副業就是偶爾醒過來覓食。
活的越長就越挑嘴,這些大魔們對不夠自己塞牙的人型生物沒有吃的興趣,但卻喜歡品嚐他們身上的魔力和精神力,更有甚者,有些惡魔很喜歡吃那些強烈的感情。
憤怒亦或悲傷,恨意或是喜悅。
某個強大的惡魔在睡夢中醒來,挑中這個地方吸了口氣,不幸地令萊亞爾的身體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無妄之災就是用來形容這種情況的吧。
萊亞爾扶額,已經沒有力氣對這種更糟糕的事態做出評價了。
卡噠一聲,房門被從外面推開,費林奈倒是毫髮無損地端著一隻托盤,見萊亞爾坐在床邊還問他:「你坐那麼遠幹什麼?」
萊亞爾虛弱地指指外面的「夜色」,說道:「你沒看到?」
「看到了,全港口停水停魔能,我去了很遠的地方才買到人類能吃的飯。」費林奈把托盤放到小桌上,走到窗邊把窗簾拉好,抱起萊亞爾回到床上。
即使比不過身高將近兩米的費林奈,萊亞爾作為一個人類也稱得上身形高挑。費林奈毫不費力地把他抱過來,輕拿輕放在床鋪邊緣,把一碗稀粥端到萊亞爾面前。
「……」
「……」
兩個人面面相覷,場面頓時十分尷尬。萊亞爾挑起一邊的眉毛,用「你就給我吃這個?」的神情面對費林奈。
在他這裡口腹之慾幾乎可以跟性慾比肩,萊亞爾即使目前窮困潦倒身無分文,也很有骨氣地拒絕食用沒滋沒味的食物。
但另一頭的費林奈很顯然會錯了意,他見萊亞爾不接,十分紆尊降貴地捧著碗單膝跪地,有模有樣吹吹勺子裡的稀粥,把食物送到萊亞爾嘴邊。
萊亞爾只好就著費林奈的手吃了幾口味道寡淡至極的粥,在疼痛的呼吸間問道,「你平時吃什麼,也這麼清湯寡水嗎?」
「直到昨天為止不吃,不過現在已經可以吃了。」
「什麼都不吃?」原本想調侃一番的萊亞爾驚訝了,他低頭觀察費林奈衣服裡的肌肉輪廓,身材這東西可是跟惡魔本身的力量有直接關係,這身肌肉可不像如他所說。
「多久?」
「一百年。」
絕食一百年,萊亞爾看費林奈的目光帶上一絲崇敬,卻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惡魔不食血肉一百年會發生什麼?降臨奇蹟嗎?」
費林奈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他蹙著眉頭,過了一會兒才舒展開來,相當認真地說:「他現在能站在我面前,就已經是奇蹟本身。」
萊亞爾啞口無言,他能在費林奈那雙純黑的眼眸裡看到自己,就彷彿對方眼裡只有自己。
有誰能抵抗被如此深情的眼睛注視?
萊亞爾內心驚悸,下意識偏過頭不去看他。
是魅惑的法術嗎?他身上有什麼能被一隻惡魔圖謀的東西,這身人皮?再美麗也比不上後天捏出來的臉,純惡魔的樣貌大多俊美,不屑用人類的皮囊。
總該不會是為了打牙祭吧,聽說紅斑病侵蝕的血肉味道糟糕極了,要真是那樣那費林奈的口味也太重了。
萊亞爾只好嚴肅地對費林奈說:「你在我身上得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費林奈嗯了一聲,「我知道,你要回人間去。我會陪你,直到你離開我。」
這一回萊亞爾清楚地看到床腳的影子微微跳動,露出跟普通陰影完全不同的鋒利輪廓。
像一隻駭人的野獸。
萊亞爾只能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當做什麼也沒看到。
……
同一時間,地獄中心的黑水晶宮,一份損害評估報告被提交給了這裡的主人拉夫曼。黑水晶宮平日裡是四方王議事和魔將們開會的地方,在沒有會議的時候,魔將之一的拉夫曼會代為接收來自地獄邊境的報告,勞模一般地處理。
昨天夜裡,大半個地獄的住民都聽到了那令人顫慄的獸吼。拉夫曼看著桌子上這份報告,思考著把它交給黑暗森林讓那邊提供賠償會不會讓自己死得太快。
百年前的大戰過後一直蟄伏在自己領地的黑獸為何突然會去邊境散步?這次他弄出的動靜太大了,整個克農港停工停業,就因為這位地獄大君在那裡留了個腳印。
拉夫曼很不願意把這件事往魔典消失上聯想。帕普麗塔離奇失蹤究竟是代表青魔終究因為傷勢過重在沉眠中不幸地隕落,還是魔典終於找到了力量凌駕於其上的人呢?
如果是前者,那麼一位地獄大君的死去絕對是一件震驚地獄的大事,如果是後者,事情也著實不小。無論怎樣,在純惡魔和墮落者的明爭暗鬥愈演愈烈的現今這都是能夠動搖兩者勢力分佈的突發狀況。
拉夫曼雖然必須在明面上保持中立,但他是純惡魔的一份子,自然希望如今微妙的平衡不要被打破。
他盯了一會兒書房頂棚的晶瑩吊燈,在被那光澤閃花眼睛之前,他移開視線,還是決定問一下可能知道內幕消息的人。他打開傳訊水晶,用手指撥動幾下,片刻之後,一個頗為年輕的男性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我現在很忙,有什麼事長話短說。」
原身是雕梟的狄諾提亞是青魔的副官,在東之君主沉眠後一直替他打理領地的一切事宜。雖然拉夫曼跟他私交不錯,但問出「你家陛下死透了沒」這種問題之前他還是三思了一會兒。
「魔典沒到其他人手裡,那就應該是沒死。」狄諾提亞在另一頭已經猜出拉夫曼想問什麼,回答得非常隨意,「也許帕普麗塔是跟著陛下一起消失的。」
拉夫曼捏著自己的小山羊鬍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你家陛下已經甦醒了。」
「不是所有大魔從沉眠中甦醒都撼天動地恨不得全地獄都知道一樣。就比如……黑獸昨天弄出來的動靜還不夠大嗎?」水晶裡傳來翻閱書本紙張的嘩嘩聲,狄諾提亞又補充道:「還有,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把他稱為『我家陛下』,我之所以還沒被他氣死,全都是因為我脾氣好。」
「辛苦你了,任勞任怨的梟。」拉夫曼苦笑,不知道自己跟狄諾提亞到底誰更應該被評選為最佳勞模。
就在拉夫曼以為對面已經準備切斷通訊的時候,狄諾提亞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但如果陛下已經甦醒,他怎麼還沒去動手。」
「對誰動手?」拉夫曼呼吸一滯,「……你是說,黑獸?」
「上次大戰,黑獸對他做過什麼你應該清楚,陛下身上至少一半的傷可不是天界那幫人造成的。東之權戒『夜魄』至今還在黑獸手裡,只要他動動心思,不出三天就能併吞東地獄,我也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你還是擔心一下他會不會站在墮落者那邊吧。如果我家這位心高氣傲的陛下真的甦醒,他第一件事就是殺死黑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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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方,是手下腦補能力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