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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效應》第115章
舊傷

  禁林永遠都像個怪誕又奇詭的濃綠夢境,風吹過那些茂密樹層的時候,那聲音聽起來就像在呼吸一樣。

  奧羅拉沒費多大力氣就找到了斯拉格霍恩,那時他正在試圖追尋著一隻蛙爪猴去採集一些所需要的新鮮珍奇魔藥材料。不過蛙爪猴顯然很輕易就甩掉了他,還把他弄得滿身都是濕漉漉的半腐樹葉和髒亂的毛髮團。

  它用尾巴卷著樹枝倒掛在上面,做著鬼臉吱哇亂叫地朝斯拉格霍恩示威,呲牙發出一陣警告的吭哧聲。

  「別以為這樣就能打發我,惡魔一樣的小東西。」斯拉格霍恩很快把自己弄乾淨,從口袋裡摸出一把尖叫跳跳豆,「我可是對付過許多比你難纏得多的生物。」

  尖叫跳跳豆一被撒出去,立刻開始不停地彈跳著追著蛙爪猴,還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刺耳叫聲。蛙爪猴驚慌失措地從樹上摔下來,在帶刺的灌木叢裡滾了一圈,驚起幾隻還在築巢的藍背珍珠雀。

  它用連指的爪子捂住耳朵,尾巴蜷曲在身後,毛茸茸的身體縮成一團。跳跳豆還圍在它身邊嘰嘰喳喳地吵嚷,斯拉格霍恩滿意地將跳跳豆收回口袋裡,準備伸手去捉住已經不動的蛙爪猴。

  然而還沒等他的手靠近到合適的距離,蛙爪猴突然從地上跳起來,兇狠地衝他露出了牙齒,張嘴就要撕咬過來。

  斯拉格霍恩嚇了一跳,連忙後退抽出魔杖對準它。小東西卻又縮成一個球朝旁邊骨碌碌地滾過去,抱住那個人的腳踝,靈活地爬上去,吊在她的肩膀上。

  「上午好,斯拉格霍恩教授。」奧羅拉摸了摸蛙爪猴的頭,儘量克制地朝對方打了招呼,眼神在福靈劑的作用下顯得非常明亮。

  這種感覺很奇異,好像那些魔藥都是活的,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它會在合適地時候朝奧羅拉發出最恰當的指令,督促她一步一步做下去,直到她拿到那段真實的記憶。

  「噢,奧羅拉,你來得真是太巧了。」斯拉格霍恩愉快地笑起來,用衣袖擦了下額角,整個人都放鬆下來,「我正在試著找一些鬆杉猴菌的凝露,你知道的,這種魔藥材料不容易搞到純正的真品,參假的實在太多了。而且把它們放在湯或者酒裡也是個很好的選擇,你會愛上那種獨特的味道的。尤其是酒,那會讓它們的口感和品質都變得無比美妙。每次我往酒裡加一點這種凝露的時候,總是會克制不住地喝過頭。」

  「下次我會記得嘗試一下,謝謝您的建議。」奧羅拉輕快地回答。她在福靈劑的指引下帶著斯拉格霍恩來到鬆杉猴菇聚集生長的地方,那裡也是蛙爪猴們的棲息領域。她把肩膀上的小傢夥送回樹上,它走之前還用尾巴蹭了蹭奧羅拉的臉,然後迅速鑽進頭頂的一片深青樹葉裡不見了。

  鬆杉猴菇對光線的變化非常敏銳,它們會在一天之中正午的時候打開傘冠,散發出一種特殊的香味。那是收集凝露的唯一時機,而且一旦凝露接觸到地面就會立刻消失。

  奧羅拉和斯拉格霍恩在菌菇群的旁邊等待著,到處都是被新鮮活躍的翠嫩樹芽覆蓋著的腐木軀幹和落葉層。鬆木的冷香味和泥土的芬芳是如此明顯,森林的生命不斷在自身的衰敗上延續綻放,周而復始地繁衍,精確又平衡。水霧散漫在廣袤幽深的森林裡面,像大團的雲朵從枝葉上生長起來,泛著朦朧的淺綠微光,到處都是一片涼濕。

  斯拉格霍恩用魔杖當雨傘,避雨咒撐開的一片銀灰光華密實地倒扣在他頭頂,看起來他正在盡著最大的力氣來讓自己和這裡的環境隔開。他不喜歡這種陰濕寂靜的地方,奧羅拉卻很享受。

  她蹲在軟濕的草甸旁邊,看到那些小巧菌類的傘冠還嚴絲合縫地閉攏著,沒有一點要打開的跡象。她抬頭的時候,注意到斯拉格霍恩一直在朝周圍有些困惑地打量著,於是問:「您在找其他的什麼東西嗎?」

  「啊沒有,就是覺得這一帶挺陌生的。」他回答,用一種說不上來是遺憾還是懷念的語氣說到,「我當初離開霍格沃茨之前,這裡完全不是這樣的。看起來又有不少新的魔法生物住進這片禁林了。」

  「您當初為什麼要離開霍格沃茨?」奧羅拉隨意地問。這是福靈劑迫使她做出的最優反應。

  斯拉格霍恩被她問了個措手不及,有些局促地咳嗽了幾聲,身體也不自然地繃直著說到:「人老了總會有點其他追求的,何況我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奧羅拉。我基本是和阿不思一起進入霍格沃茨教書的,所以有時候我會想,也許我也該離開課堂去看看更多更有意思的東西,過更悠閒的生活了。我有跟你說過我在西班牙的經歷嗎?那裡真的是非常漂亮。」

  她點點頭,別在耳後的金髮散落下來蜿蜒在肩膀上,色彩明亮溫柔:「那您這次為什麼又肯回來了呢?」

  「阿不思說他實在找不到別的可以信任的教師了,說實話,我總覺得他是在忽悠我,他不可能找不到其他人的。」「可至少說明,他非常信任您,對嗎?」奧羅拉隔著一層稀薄的霧氣直直地注視著他,斯拉格霍恩的眼神在不安地閃爍,虹膜上的淺綠色顯得有些忽明忽暗。

  「是啊是啊,你們之前換過多少個黑魔法防禦課教授了?」他換隻手握著魔杖,還順便整理了一下原本就非常平整的衣角,好像上面有什麼看不見的褶皺似的。奧羅拉很乾脆地回答:「五個,每年都不一樣,不過其中有兩個您都很熟悉。一個是現在的斯內普教授,還有一個是雷古勒斯•布萊克。」

  「這我倒是沒聽說過。」他好奇地問,「什麼時候的事?雷古勒斯不是最近才出現和公佈身份並且加入鳳凰社的嗎?」

  「我三年級的時候。」她回答,「雷古勒斯似乎是很早就轉變了觀念然後離開食死徒陣營的,具體細節我不太清楚,也都是聽萊姆斯他們告訴我的。」

  見斯拉格霍恩若有所思地沒接話,奧羅拉繼續在福靈劑的某種牽引下說到:「鄧布利多教授很歡迎他的加入,不管他之前信念如何立場如何,只要能夠站在反抗伏地魔的陣營裡就足夠了。」

  斯拉格霍恩顫抖了一下,眼神更飄忽了,看起來像個森林裡的幽靈那樣脆弱:「你不該提那個人的名字!」

  「原諒我有不同意見,教授。」奧羅拉平靜地說,聲音裡帶著種堅定的韌勁,「我認為光是這樣害怕他是沒有用的。至少從我所瞭解到的信息來看,即使不直呼伏地魔的名字,他也不會因此而放過誰。由此可見,避而不談是起不到什麼作用的。」

  斯拉格霍恩的嘴唇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奧羅拉沒有給他機會:「我覺得既然大家都明白只要有他在,整個巫師社會都會不得安寧。那麼最該做的就是竭盡所能地去反抗他,不是嗎?」

  密林裡的光線在逐漸由晦暗變得明亮,霧氣和陰霾被正午的秋日陽光破開,一點點轉為清透。鬆杉猴菇被這種燦爛的微芒所影響,開始逐漸打開它的傘冠,有亮銀白的凝露在迅速凝結。

  英國森林裡的陽光是極為難得的,所有植物都必須抓緊時間完成轉變。凝露出現後,醇厚濃烈的奇異香氣也隨之釋放出來。從更深的森林深處,一直沉睡著的各種野花都在接觸到暖陽的瞬間就活躍過來,大片大片地絢爛開。

  陽光消失的瞬間,它們就會再次慢慢合攏,等待下一次的光明。

  所有的生命都在爭分奪秒,像一支急促而整齊的舞。

  奧羅拉看著斯拉格霍恩將那些凝露收集好,聽到他含糊地回答了自己剛剛的話:「你的想法沒有錯,奧羅拉。可問題就在於,你想得太簡單了,多少人為了反抗他而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擁有你根本無法想像的可怕力量,那會讓任何人都屈服於他。也許阿不思不會,但是……」

  「但是我的父親就沒有。」奧羅拉刻意地糾正,「還有您說過的,您最喜歡的學生之一,莉莉•波特也沒有。還有很多其他曾經被他矇騙過,但是後來又終於醒悟過來的人。他們都是高尚勇敢的,都是值得被記住的英雄。」

  斯拉格霍恩的模樣看起來像是想隨時終止這段對話,福靈劑在催促著奧羅拉。她的語速開始越說越快:「您剛才說有許多人都因為反抗伏地魔而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我想我能體會那種感覺。但是正是因為有他們,所以才有現在的短暫和平不是嗎?他們都是勇於站出來的人,現在輪到我們了。」

  「這些話是誰教你的,是阿不思嗎?他想讓你幹什麼?」斯拉格霍恩虛弱地質問到,看起來像隻即將炸毛的貓。奧羅拉聳聳肩:「沒有人教我,這都是我自己看到的。而我之所以跟您說這些,是希望您能幫助我。」

  「幫助你?你想讓我怎麼幫。」斯拉格霍恩有些氣喘,驚疑地看著她,好像第一天才認識她似的。

  她直截了當地回答:「我需要您的那段真實記憶,里德爾詢問您關於魂器的。我相信我父親很早之前就跟您談過了,關於伏地魔在製作魂器的事。」

  意料之中,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好像聽到了什麼非常可怕的事:「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關於這種恐怖又極端的黑魔法的,但是我認為你顯然問錯人了。」

  「真的嗎?」

  「當然!」

  「可我覺得,比起我明知道我已經和我父親當初一樣無限接近於真相卻不能徹底瞭解,魂器的可怕實在不足為懼。」奧羅拉頗為強硬地爭辯到,「您剛剛說您不知道雷古勒斯為什麼來霍格沃茨任教對嗎?其實那是因為他那時候失去了幾乎所有的記憶。」

  「什麼?」他瞪大眼睛,有冷汗沿著額頭的皺紋滑落,「他發生了什麼事?」

  「他和我父親一樣,都意識到了伏地魔在製作魂器。」奧羅拉沒有理會對方聽到這個名字的下意識顫縮,「所以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把其中一個魂器偷了出來。」

  「其中一個……」斯拉格霍恩喃喃自語。奧羅拉點頭,「沒錯,其中一個。鄧布利多教授他們都認為這不會是伏地魔製作的唯一魂器,我也這麼想。所以現在您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不管是對於已經死去的人還是活著的人。您的幫助至關重要。」

  「可是……」

  「教授您還沒明白嗎?伏地魔在製作魂器已經不是秘密了,問題就在於他到底做了多少個。以及如果您不願意把真相說出來,那麼又有多少人會像雷古勒斯那樣,因為這些魂器而付出幾乎死亡的代價。」奧羅拉走上前,盯著他的眼睛,「已經有了您所喜愛的莉莉•波特,詹姆•波特,還有雷古勒斯和我父親還不夠嗎?您完全可以救救其他的人,甚至是所有的人。」

  「奧羅拉,我很難……」

  「這並不難,教授!我知道您比誰都清楚伏地魔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只要那些魂器還有一個被剩下來,那麼那一天就不會太久的。」

  「您有一種看人很准的眼光,您的學生幾乎都是能讓整個巫師社會記住的英雄。現在他們有的已經死了,有的即將死去,您一點都不想救救他們嗎?」

  斯拉格霍恩看起來像被什麼東西勒住了,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兩個人都是一陣沉默。奧羅拉能感覺到自己最好不要打擾他的思考。

  這時,海格的聲音突然從不遠處傳來,還伴隨有牙牙的犬吠聲:「斯拉格霍恩教授,奧羅拉,你們也來找凝露嗎?」

  斯拉格霍恩抬頭,看起來第三人的出現讓他好受了一些。奧羅拉沒有回絕海格的邀請,和他們一起走出禁林來到了小木屋裡。屋子裡的爐子上正燒著新鮮的蜂蜜酒,整個房間都是那種燙暖的香氣。

  倒酒的時候,海格往裡面加了一些剛收集回來的凝露,甜熱的酒味裡立刻漾開一股帶著涼意的鬆針芳香,還有種說不上來的菌類鮮香。

  整個過程裡,奧羅拉都沒有再說話,直到斯拉格霍恩和海格都已經有些迷迷糊糊地醉了,他才又在酒精的麻痹作用下,主動朝奧羅拉沒頭沒腦地說起她和紐特的許多驚人共同點。

  「也許是吧。不過我特別同意紐特的一個觀念,那就是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去做對的事。」她說。

  斯拉格霍恩看著她,良久後,他忽然緩慢地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空玻璃試管,然後將魔杖抵在額角,輕鬆地挑出一縷銀白的絲線裝進去,遞給了奧羅拉:「我一直覺得這件事讓我非常不光彩,我羞於提起它,因為我曾經做過錯誤的選擇。不過我希望我這次是對的。」

  「謝謝您教授,替所有人感謝您。」奧羅拉接過來。

  臨走前,海格還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非要打包一份凝露讓她帶走,說是這個季節的特色,不做魔藥的話也建議放在水杯裡泡來嘗嘗,對腸胃很有好處。

  奧羅拉抓著那支帶著真實記憶的玻璃管,一路飛快地跑到地窖辦公室,想第一時間告訴斯內普這個消息。卻沒想到,等她到那裡的時候才發現,斯內普並不在辦公室裡,只有一個六年級的斯萊特林級長在。

  「院長還在給畢業班上課,你如果有什麼事就等一下吧。」她對於這個經常出入在這裡的赫奇帕奇已經見怪不怪了,說完就直接抱起那堆論文離開了。

  奧羅拉等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先去找鄧布利多。她把那包珍貴的凝露放在斯內普的辦公桌上,留了個便簽壓在下面,寫上「已經成功拿到關於魂器的記憶」,然後直接朝八樓的校長辦公室走去。

  鳳凰福克斯站在石頭雕像的頭頂等她,嘴裡銜著一張卡片,上面有正確的口令內容。奧羅拉摸摸它的羽毛,很高興地舉起手裡的玻璃管:「謝謝你福克斯。看看我拿到了什麼?」

  它低低地叫了一聲,翅膀微微動了動,跳到奧羅拉的手臂上。奧羅拉說出口令,沿著雕像背後的階梯一路往上:「你怎麼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鳳凰懶洋洋地蹭著她的長髮,眼睛半眯著,短促地叫了叫。奧羅拉有點愣:「吵架?鄧布利多教授會和人吵架?」

  這有點超越她的想像能力。她想不出來鄧布利多這樣一個永遠看起來都那麼幽默和藹的人,和別人吵架是什麼樣子。一般來說,他總是能最巧妙地說服對方,根本不會發生什麼衝突。

  不過這種空白很快就被填滿了,因為當奧羅拉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很明顯能發現裡面的氣氛不對。

  她看到那個側對著自己的高大欣長身影,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對方的名字:「西裡斯?」

  西裡斯轉過頭來,深灰色的眼睛裡一片陰暗尖銳的壓抑,臉部線條似乎因為咬牙的關係而緊繃著,生硬地說到:「你來得正好,羅斯。」

  福克斯啄吻一下奧羅拉的臉頰後輕飄飄地飛走了,落在金色的棲木上看著他們。奧羅拉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地看向鄧布利多:「發生什麼事了嗎,教授?」

  「還是先談談你要說的事吧。」鄧布利多表情看起來不怎麼輕鬆,但是他仍然盡可能溫和地朝奧羅拉說到。一把椅子跳著過來到奧羅拉的身後,上面有一個看起來很鬆軟的墊子。

  「這是那段有關魂器的真實記憶,先生。剛剛斯拉格霍恩教授把它給我了。」奧羅拉說著,把手裡的玻璃管遞給鄧布利多。他訝異了極短的一瞬間後,立刻露出了欣慰的輕鬆笑容:「我就知道我找到了最合適的人來做這件事,這個消息實在來得太好了。」

  他拿過那支玻璃試管來到冥想盆前,略微遲疑了一下後,將它放到了裝滿記憶瓶的架子高處,好像不打算立刻查看裡面的內容。西裡斯轉頭瞥了一眼,臉色依舊很差:「你去找了斯拉格霍恩?」

  奧羅拉點點頭,幾句話解釋了緣由,然後問:「你怎麼來這裡了?」

  她不問還好,一問西裡斯的表情瞬間變得非常難看。他抓著椅子扶手的手立刻收攏,用力到骨節發白,好像如果不這樣做,他就會控制不住地想去摧毀點什麼來發洩胸腔裡的怒火一樣。

  奧羅拉嚇了一跳,有些擔憂地看著他:「西裡斯?你沒事吧?」

  「我好得很。」他說,幾乎是在撕咬著這幾個音節那樣,「你才是那個該被擔心的人。」

  「我?」奧羅拉茫然地順著他的話重複一遍。

  「等這裡結束了我就帶你去聖芒戈。」西裡斯忍耐地說。她更奇怪了:「為什麼?」

  「你的眼睛瞎過一次,羅斯!你需要儘快治療好它!」他的語氣裡帶著種莫名的憤恨。奧羅拉瞪大眼睛看著他:「你是說這個事啊?你怎麼知道,萊姆斯跟你說了?」

  西裡斯擰起眉毛,有些急促地問到:「你之前不是跟我說你只是雪盲症嗎?還是說,你一直都知道這件事,不過從來沒打算告訴我?」

  「我只是怕你擔心所以……」奧羅拉說到一半,抓抓頭髮賠上笑臉,拉住他的衣袖晃了晃,「沒關係的西裡斯,我的眼睛現在已經穩定多了。」

  西裡斯的表情看起來有一瞬間像是要爆發,但是他控制住了,轉而用一種讓人心悸的暗色眼神注視著奧羅拉,沒有任何表情的精緻臉孔看起來有些冷漠的嚇人:「我不明白,羅斯。」

  他說,「你究竟在想些什麼?既然你明知道你的眼睛是被誰弄成這樣的,為什麼會一點也不介意的樣子?」

  「我知道什麼?」奧羅拉感覺自己和西裡斯好像不在一個思維頻道上。

  鄧布利多適時地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我想我們最好從頭開始說這件事,孩子們。瞭解得全面一點沒有壞處,比如從西弗勒斯的身份開始。」

  西裡斯咬牙嗤笑了一聲,聽起來非常毛骨悚然。奧羅拉突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這和斯內普教授有什麼關係?」

  「你要直觀地看看嗎?」鄧布利多指了指面前的冥想盆。奧羅拉和西裡斯走過去,他的表情看起來有種隱忍的厭惡感。似乎他很討厭裡面即將呈現出來的東西,但是又因為某些原因而一直克制著。

  「這是誰的記憶,教授?」

  「西弗勒斯的。」鄧布利多曲起手指敲了敲那支空玻璃瓶,發出一陣空靈的聲音。

  奧羅拉看到那個標簽上除了斯內普的名字以外,還有一個詞,意外。

  她靜默了一會兒,然後彎腰埋進那段記憶裡。

  ……

  剛打開門,斯內普就聞到了一種特殊的香味,他立刻斷定那是新鮮的鬆杉猴菇凝露的味道。

  桌上有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便簽上寫——

  「感謝您給我的福靈劑,教授,一切已經順利完成。這裡是剛剛收集來的一些凝露,我想也許您會比我更需要它們。」

  這個手跡斯內普掃一眼就知道是誰,除了奧羅拉•菲爾德不會再有別人了。

  他剛拿起那包凝露,身後的壁爐裡突然竄起了一團翠綠的火焰,鄧布利多的頭像在裡面燃燒著,問:「西弗勒斯,奧羅拉在你這裡嗎?」

  斯內普挑了挑眉毛,「並沒有。」鄧布利多隨意地嗯了一聲,火焰逐漸開始熄滅下去。斯內普突然叫住對方:「您要找她嗎?」

  「西裡斯已經去找過一圈了,她似乎不見了。」鄧布利多憂慮地說。

  「等一下,什麼叫她不見了?」斯內普下意識地追問。鄧布利多的眼睛在火焰裡顯得有些失真,斯內普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聽到他說:「你過來一趟吧。」

  說完他就消失了。

  斯內普來到校長室的時候,正面對上剛從門外急匆匆走進來的西裡斯,兩個人的臉色都瞬間垮塌下來,空氣裡的火/藥味十足。

  「還是沒找到羅斯在哪兒。」西裡斯硬邦邦地朝鄧布利多說著,眼睛在急躁和怒火的作用下變得有些過分的明亮,戾氣翻滾在他眼底,像火山底部沸騰的岩漿。

  「所以是需要我幫忙來找嗎?」斯內普沒再看他,問。

  還沒等鄧布利多說話,西裡斯就先開口了:「不需要,你只要離她遠些就行了!」

  「我不知道你原來還有喜歡帶孩子的癖好?」斯內普針鋒相對地諷刺到,「先是那位大難不死的男孩,現在又是菲爾德。還是說你最近在找一份保姆的工作?」

  「閉嘴鼻涕精!」西裡斯幾乎和他同時抽出魔杖對準對方,「我隻警告你這一次!你最好記住我的話,否則我會讓你也試試眼睛再也看不見是什麼滋味!」

  斯內普錯愕了半秒,表情有種難以言喻的凝固,第一次沒有反駁西裡斯的話。

  「夠了。」鄧布利多冷淡地呵斥到,「你們兩個不會想當著我的面動手吧?」

  斯內普率先收回了魔杖,看向鄧布利多的眼神裡毫無光亮。鄧布利多將那支空蕩蕩的玻璃管放到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一種綿密的窒息感鉗制住他,他能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體溫正在逐漸從指尖開始剝落,一點一點蔓延上咽喉。這種感覺令他憎恨,可是也非常不受控制。

  「她剛剛說想去盥洗室洗個臉,結果到現在都沒回來。」鄧布利多歎了口氣。

  斯內普在原地筆直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朝壁爐裡走去。

  「你要去哪兒,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問。

  「既然布萊克認為我不需要來幫忙,那我想這裡應該就沒有我什麼事了。」斯內普漠然地回答,旋即消失在了壁爐裡。

  他能想像鄧布利多一定花了不少力氣來勸服西裡斯,說不定這兩個人提前就已經吵過了。畢竟以他的瞭解來看,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西裡斯應該會直接衝到自己的課堂上來才對,而不是這麼克制地和他吵架。

  至於奧羅拉……

  他基本能猜到她在哪兒。

  禁林。

  然而很快斯內普又發現自己想錯了。

  因為奧羅拉並不在禁林,她就在自己的辦公室,剛跨出壁爐就能看到。

  她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在斯內普平時座位的對面,臉色罕見的蒼白著,手指緊扣在一起。

  空氣裡的寂靜似乎有了實體,不斷堆積到沉甸。

  奧羅拉轉頭看著他,半晌後說:「我看到了那段叫『意外』的記憶,上面寫的名字是您的,還看到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斯內普面無表情地聽著,神情空洞得仿佛沒有靈魂,也沒有出聲打斷她,好像她說的話跟自己毫無關係,甚至有沒有真的在聽都不一定。

  「當初替我治好眼睛的人也是您吧?」

  奧羅拉注視著他的眼睛,感覺自己正在眺望著一片無底的深淵。他的眼神太虛無了,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色彩可以被捕獲,眸色的漆黑是初生的宇宙,裡面沒有星辰沒有光,甚至沒有黑暗與時間的概念,什麼都沒有。

  斯內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我認為你該關注的不是這個。」「我明白您當時已經做到了該做的。」她的聲線漂浮著,像在自言自語,眼神沒有什麼明確的聚焦點,「那只是個意外。」

  她的態度平淡到接近殘忍,而斯內普在聽完他的結論後也終於有了表情變化,一種深刻的懷疑和審視出現在他的臉孔上:「你在說什麼?」

  「我說,我的眼睛受傷是一個意外。」奧羅拉毫無起伏地重複了一遍。斯內普感覺她的言語和眼神都化成了精巧的刀子,正在一點一點割開他的某處舊傷。

  「鄧布利多都跟你說了些什麼?」斯內普略微抬起下巴,眉頭皺著。似乎是這場對話正在讓他承受著什麼無形的壓力,他一直站得很直,有種清晰的戒備感,這讓他看起來更加無法接近。

  「這是我自己的判斷,教授。」奧羅拉回答,「而且,我其實想說的不是這個。」

  斯內普的思維有一瞬間是停滯的,他無法相信對方在看到了那段記憶後竟然會是這麼平靜的反應。她是腦子有什麼地方壞掉了,還是靈魂的某個部分被斯萊特林的魂器弄碎了?

  靈魂。

  他忽然想起那次奧羅拉和斯拉格霍恩的對話,關於守護神的。

  一種極為失控的感覺在胸腔裡醞釀膨脹,斯內普警惕而不信任地看著她,耳朵裡落入一聲來自心底深處的,虛弱不堪的低吟。

  他攥緊習慣性背在腰後的手,魔杖的尖端刺痛他的手心。

  「我想知道您當初為什麼突然說要幫我治療眼睛。」她說,「我想知道您的想法。是因為鄧布利多教授拜託您這麼做的,還是……還是說,因為別的什麼?」

  「這有什麼區別嗎?」斯內普反問,神色開始逐漸不耐煩。他想結束這場荒誕不經到幾乎要脫離他控制的對話,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把對方趕出去。

  「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的校長和那位半個監護人現在正在到處找你,你該過去而不是在這裡想這些沒有意義的問題。」說著,他指了指旁邊的壁爐。

  「沒有意義……」奧羅拉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匯直接刺在了她的心口上,綿長的痛楚深刻地蔓延在她的血液裡,愈演愈烈。

  也許是福靈劑的作用還沒過去,那種熱烈的衝動還殘留在她的神經裡;也許是一種已經壓抑了太久的感情,在痛苦的催化下終於找到了一條裂縫全部迸發而出。

  從她剛睜開眼來到這個世界上,記憶裡僅存的那雙黑色眼睛開始,一直到這一刻。她好像已經走過了無數個輪回那麼漫長,前方和過去都一樣的荒涼。

  有一種直覺在提醒她,她如果現在不說,那麼她往後都不會再有機會了。

  因為她已經在這裡錯失過很多次了,不要再有這一次。

  奧羅拉沒有聽從他的話離開,而是轉身直面著他,暖棕色的眼睛裡有種瀕臨絕望的亮光:「也許對您來說的確是毫無意義,可是這是我在乎的全部。」

  斯內普陰沉地盯著她,羽毛筆在面前的學生論文上紮出一個豁口,深紅的墨水暈染如血。

  她舉起魔杖:「呼神護衛。」

  大片的銀色光芒擴散開,一條巨大的黑王蛇從空氣裡遊竄出來,修長的身軀親昵地纏繞著奧羅拉,清亮的蛇瞳隔空對上斯內普滿是震驚的眼睛。

  守護神是巫師最堅固的盾牌,是他們靈魂的反應,是他們心裡最深的秘密,是他們所愛之人的鏡像投影。

  奧羅拉的守護神是一條蛇。

  這個意思不言而喻。

  斯內普頓時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冷透了,只剩心臟的那塊地方卻依舊滾燙。

  「教授。」她說話的聲音都在克制不住地發抖,連帶著身體也是。魔杖被她死死抓在手裡,守護神的形態卻依舊清晰明亮,矗立在昏暗的地窖裡,像茫茫黑夜深海裡的唯一燈塔。

  「我想知道……您到底是因為鄧布利多教授的拜託才給我治療眼睛的。還是因為,因為一點別的什麼?」

  她把自己最小心最柔軟的心事撕開,幾乎用盡了力氣,胸口空蕩蕩的抽痛。

  斯內普的震驚沒有停留太多時間,很快就收縮成一種本能的抗拒。不僅是抗拒這個守護神的意義,更是在抗拒自己心裡升騰起來的那種難以忽略的可怕愉悅感。

  這是個徹頭徹尾的愚蠢錯誤!他冷酷地扼殺那種波動不已的感情,維持起弱不禁風的鎮靜。她是自己的學生,自己不可能和她有除了師生之外的關係。

  何況他們不管是從身份還是年齡來看都完全不相配,更不要提他還是個深陷泥潭的雙面間諜。黑魔王隨時都有可能回歸的陰影就像一把刀一樣,終日懸掛在斯內普的脖頸上。而奧羅拉不同,她是個天生馴獸師,未來的光輝燦爛觸手可及。

  他們站在光暗的兩個極端,時間一到就該再也沒有聯繫才是正確的。

  所以她的這種荒謬感情是不應該存在的,而自己更不該讓她有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這對她和對自己都是最負責的辦法。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這些問題,菲爾德。」斯內普的語氣冰冷到恐怖,「立刻給我出去!」

  「可我只想要您的一個回答。您可以告訴我,我的這種行為和想法只會讓您覺得噁心或者厭煩。如果是這樣,我可以現在就走。」

  這是一個瘋狂的賭,她算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斯內普快被她氣到冷笑出聲,第一反應就是如她所願地說出那些話,竭盡所能的刻薄殘忍,最好讓她立刻消失,永遠不敢再抱有這種畸形的妄想。

  然而事實是,他無法開口。

  奧羅拉顫抖著站在那裡,像一團即將崩潰的蒲公英花朵,只要斯內普稍微一兩句話就會瞬間潰散成煙塵。

  這種心軟的遲疑讓他痛恨,同時也認識到,似乎在現在的這個局面裡,他們兩個都是不正常的。他沒有足夠堅定的立場去指責她。

  「很好。」斯內普咬牙切齒地說著,猛地站起來,怒氣衝衝地抓起奧羅拉就朝外面走,動作近乎粗暴。

  奧羅拉被他推搡出辦公室的門外,聽到他惡狠狠地朝自己警告:「讓我來告訴你,菲爾德,你根本不知道你剛剛在說些什麼。所以從現在開始,你最好不要讓我再聽到你那些發瘋一樣的話,否則你會後悔的。還有,我建議你去龐弗雷夫人那裡檢查一下,有可能你剛剛在冥想盆裡的時候腦子已經進水了。」

  「現在,去校長室!」

  說完,他用力砸上了門,聲音沉悶轟響得可怕。

  奧羅拉愣愣地看著那扇門,良久後,伸手摸上去,像在起誓那樣的低聲說到:「我知道我在說什麼,教授。我接受您的一切。」

  一門之隔的背後,斯內普抓著門環聽到這句話,心裡有冰川轟然崩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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