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自作自受

　邵君淩進房間時， 尹暢已經掛完點滴陷入了死寂般的沉睡。

　但與其說睡， 不如說他是燒暈過去的……

　邵君淩走到床前盯著尹暢看了一會兒，自言自語般說了兩個字：“瘦了。”

　“……書包給我吧。”陸靈鵑走過去道。

　邵君淩解下書包去洗手間洗了個手， 出來時陸靈鵑已經在床邊給他放了把椅子。

　邵君淩坐下來，用手背掖了下尹暢額頭的溫度，低聲問陸靈鵑：“是姚阿姨給我打電話那天開始的麼？”

　“不， 那天還沒，是昨晚開始的。”陸靈鵑給邵君淩倒了杯水， 道：“昨晚一整夜溫度都沒下過三十九度，掉了一天一夜地退燒針和葡萄糖，傍晚才撤。今天白天也一直在昏睡，都沒吃過東西……”

　陸靈鵑嘆了口氣，又跟邵君凌講述了尹暢這幾個月的狀態， 包括尹暢長期失眠和深度入戲的情況， 以及姚曼槐前天跟她講的入戲可能給尹暢的精神帶來的後遺症。邵君凌才明白為什麼姚曼槐要他每天打電話給尹暢。

　如果邵君淩還在國外，陸靈鵑不會說這麼詳細，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但現在人都回來了， 還不止呆一兩天，她自然得抓住這個機會好好傾訴一番。

　也算是給自己辯白吧， 陸靈鵑很清楚邵君淩有多在乎尹暢， 可人出國不到四個月， 他哥就這樣了，那回來還不得怪罪死身邊照顧的人？所以，坦白這前因後果只是想告訴邵君淩， 她真的盡力了，而且快黔驢技窮了。

　不過讓陸靈鵑意外的是，邵君淩在聽她陳述時表現得非常冷靜，面上也絲毫沒有惱意，聽完後甚至還笑了一下。

　陸靈鵑看不出那笑容中藏著一絲苦澀， 她只見邵君淩伸出手，用拇指輕輕撫了下尹暢的眉心，低聲說了四個字：“自作自受。”

　陸靈鵑：“……”

　邵君淩又問陸靈鵑：“晚上要注意點什麼嗎？”

　“嗯？”陸靈鵑還在為邵君淩過分的冷靜而走神。

　邵君淩看她現在憔悴的模樣，想必為了照顧尹暢，也有很長時間沒有休息，便道：“晚上你去休息，這裡我看著。”

　陸靈鵑有些感動，但她沒忘記這是自己的工作，便下意識道：“沒事，你坐了很久飛機，也該……”

　邵君淩一個佔有欲十足的眼神打斷了她還沒說出口的話。陸靈鵑當即反應過來，邵君淩不是在關心她，而是在趕她走……

　“呃……”識相的陸靈鵑忙改口交代道，“接下來兩小時得量一次體溫，及時換降溫貼，而且，發燒的人容易口渴，你哥很可能會半夜醒來要水喝，你記得燒點水備著，如果溫度超過三十九度，就得找醫生繼續掛點滴……其它暫時沒了，有問題你隨時打我電話。”

　等陸靈鵑走後，邵君淩才看相尹暢，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送機那天的親吻，邵君淩承認自己是有點衝動，誰讓哥哥看他的眼神那麼不舍……

　但他一點兒也不後悔自己的衝動，既然他已經認清自己的感情，也對想要的人勢在必得，那麼哥哥早點知道還是晚點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呢？

　早點知道，最壞的結果無非是哥哥死不承認，把他趕走——可他之前什麼都還沒做，哥哥就已經要逼著他出國了，他也沒什麼好損失的了。

　親一下再走，也能給哥哥一點時間想想自己為什麼這麼做。

　但邵君淩沒想到，哥哥早就知道自己曾親過他……

　三個月前在雲端看到尹暢和米修那段聊天記錄時，邵君淩的大腦一片混亂。

　他不由自主地開始聯想，那他初三那次，哥哥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夢見的是誰？還有高一哥哥醉酒那晚發生的事，他是不是也都記得？只是為了避免尷尬，所以一直在自己跟前裝傻？

　既然都知道，為什麼還要他出國？還說“他應該有他自己的人生”這種話？

　……

　邵君淩腦海中一陣驚雷，心頭只想到了四個字。

　——始亂終棄！

　意識到哥哥打算把自己驅逐出他的世界後，邵君淩氣得差點失智，當天就想買機票回來跟尹暢幹一架。

　但最終，理智還是占了上風，他咬牙忍住了，決定再觀察一段時間。

　他已經通過聊天Ai知道尹暢因為自己而失眠，心裡略有些安慰，卻狠下心來不去關心。他倒是想看看，尹暢能扛多久。

　後來，尹暢和小淩的聊天越來越少，邵君淩能知道的事情也越來越少。他還以為哥哥原來能這麼輕鬆地放下自己開始新的生活，心裡更是堵得不行。

　就像是比誰更絕情似的，邵君淩不止一次考慮，要不大學畢業之前都不再回國了。

　他強壓下自己內心的思念，不給尹暢打電話，只埋頭學習。

　直到兩天前，他接到姚曼槐的電話……

　現在看到哥哥這樣虛弱地躺在自己眼前，邵君淩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只覺得心尖上被刀割一般疼。

　……入戲？聽陸靈鵑那些解釋的時候，邵君凌才明白，原來尹暢是用這樣自毀的方式在戒掉。

　要早知道，他說什麼也不會再賭氣不理他，他甚至想讓時間倒流，早點告訴尹暢自己會出國，尹暢可能就不會接這部《權謀三國》了。

　隨著一聲歎息，邵君淩撫摸著尹暢的染了霜似的嘴唇，低喃道：“笨蛋哥哥……”

　當年尹暢一根筋要演那個瞎子的時候，他就該意識到，不能指望尹暢自己想明白。如果放任哥哥獨自去想，估計在自己展翅高飛的那一天，他哥就會像那個傻瓜俞書輕一樣獨自走向死亡。

　說死是誇張了點……但看看這樣子，沒死都已經去了半條命了。

　邵君凌在心裡說：哥，不管你是不是打算始亂終棄，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

　***

　尹暢渾身一陣冷一陣熱的，感覺自己就像是一片汪洋中的浮游……

　周身滿是烽火連天的戰場，滿是爾虞我詐的陰謀。一個浪潮撲來，他被打進幽深的海底，他仰頭求救，卻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喊不出一句話來。

　就在絕望之際，他感覺到有人拉了自己一把。

　他竭力掙扎，拼命朝海面上游去，眼前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重見天日的那一瞬間，他大口喘氣，轉身尋找救命之人，卻看見了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影……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尹暢一時有些分不太清現實還是夢境。

　“哥哥……”

　確認是那個思念中的聲音，尹暢無意識地笑了笑。

　應該還是在做夢吧？這傢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邵君淩看著尹暢沒有焦點的眼神，心一軟，反手摟住對方的腦袋，摸了摸哥哥的後腦勺，催眠似的誘哄道：“再睡一會兒。”

　尹暢很快閉上眼睛，再次睡了過去，只不過，這一次他睡著了還緊緊地抓著邵君淩的手，沒有放開。

　這一覺尹暢足足睡了六個小時，一夜好夢無驚。

　七點，陸靈鵑拎著早飯輕輕叩響了房門，見了邵君淩，她輕聲問：“怎麼樣，好些了嗎？”

　“嗯。”邵君淩看了眼手錶，道，“淩晨兩點的時候溫度就開始下降了，一個小時前測得體溫，已經回落到三十七度三。”

　陸靈鵑喜道：“太好了！那他半夜起來過嗎？”

　邵君淩：“你走後沒多久就醒了一次，但很快又睡著了，沒喝水，一直睡到現在。”

　陸靈鵑簡直像是看活菩薩一樣看著邵君淩，她邁開腳步，剛打算進去瞧瞧尹暢，卻被邵君淩攔住了：“現在不大方便。”

　“不方便？”陸靈鵑一愣。

　“我給他擦了身……”邵君淩解釋道。

　“哦哦！”陸靈鵑面上一熱，趕緊退了出去。

　邵君淩接過陸靈鵑手上的早飯：“等他醒來我再叫你。”

　陸靈鵑：“好的，好的！”

　見陸靈鵑已經退到門外，邵君淩就毫不客氣地當著她的面關上了門。

　陸靈鵑：“……”總感覺又要失業了是怎麼回事？

　尹暢又睡了半個小時才悠悠轉醒，醒來時只覺得身上一片乾爽，好像沒有昨晚做惡夢時黏膩、汗濕的不舒服感。

　數月來，可能是他第一次睡得這麼踏實，

　精神得到充分的補足，他臉上有了些光澤，嘴唇也有了些血色。

　而且，尹暢是被食物的香氣誘醒的，他饑腸轆轆地抬起眼皮，卻看見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影。

　“邵君淩！？”尹暢震驚地坐了起來。

　邵君凌在他腰後墊了個枕頭，遞了乾淨的衣服讓他換上。

　一連串的動作讓尹暢來不及發問，他心中驚喜，腦海又被各種猜測填滿，等套上衣服，坐在溫暖的空調下，尹暢才開口：“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什麼時候來的？不對……是誰把你叫回來的？”

　這時，邵君淩已捧著一碗鮮魚粥坐在了他面前，二話不說先拿著勺子給他喂了一口。

　尹暢張嘴吃了，咽下去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乖乖任弟弟喂，登時又覺得尷尬且羞窘：“我自己來……”

　邵君淩不理會，快速地又喂了一勺，尹暢又張嘴吃了，空蕩蕩的胃裡被溫暖流食充盈的感覺讓他滿足地瞇起了眼睛。

　就這麼一口接著一口，邵君淩連著給尹暢餵了半碗粥，才望著尹暢笑了笑，有些俏皮地說了一句：“哥，沒有我，你可怎麼辦。”

　尹暢：“……”

　尹暢氣得搶走粥碗：“給我，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