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親一下再走

　十一、二月的海城還沒到冷入骨髓的時節， 空氣裡卻已經透著一絲濕寒之意。

　清晨， 尹暢抱著暖呼呼的邵君淩縮在被窩裡， 舒服得不想起床，可枕邊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了陌生的鬧鈴聲。

　緊接著， 懷裡的“小暖爐”就不安分地動了起來。

　“……你設的？”尹暢皺眉道。

　“嗯。”邵君淩抓起自己的手機關了聲音。

　尹暢下意識地收緊手臂：“這麼早， 幹什麼去？”

　“跑步，”邵君淩扭動著鑽出尹暢的懷抱，“過完年要考紅帶，教練讓我現在開始，每天跑三公里，練體能。”

　“不能晚上跑？”尹暢慵懶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悅。

　“晚上時間不夠。”邵君淩快速套上衣服， 看向還緊閉著眼睛的哥哥，伸手幫他拉了下被子。

　這時，尹暢卻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無意識地低喃了一句：“親一下再走……”

　邵君淩一怔，一張臉“騰的”燒了個全透， 他掙扎著甩開尹暢，飛也似的跑了。

　尹暢微蹙著眉頭， 大腦迷迷糊糊的， 還在做夢。

　他夢見自己小時候，尹東出遠門前， 把他抱起來，對他說“親一下再走”。父親俊朗溫柔的面龐近在咫尺，眉眼間全是不舍， 他用力地摟住爸爸的脖子，同樣依戀地親了一下尹東的額頭……

　被窩依舊溫暖，懷裡空落落的感覺讓尹暢的思緒漸漸回歸現實。

　他睜開眼睛，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切，有點恍惚，夢裡的事發生在他還很小很小的時候，等他稍大一點，尹東就不那麼做了。

　時隔多年，他以為自己早忘了，但沒想到這個片段仍然藏在他潛意識深處，讓他在半睡半醒間，對著邵君淩脫口而出那句話。

　尹暢看了一眼時間，才六點半，他一邊好笑地揉了揉自己發脹的太陽穴，一邊又懶懶地癱回去。今天的工作是上午十點才開始，他還想再補個回籠覺。

　邵君淩滿頭大汗地晨跑回來時，尹暢早就抱著被子又去夢周公了。

　怕吵醒尹暢，邵君淩在外面的浴室沖了澡才輕手輕腳回臥室換衣服。

　快七點了，他吃了早飯就要去學校。

　剛拎起書包，邵君淩忽然想到什麼，又躡足走到床邊。

　看了一眼睡得像死豬一樣的哥哥，邵君淩一顆心在胸膛裡噗通噗通。

　親一下再走……親哪裡？

　他的視線茫然地掃過尹暢光潔的額頭、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樑……最後落在了對方淡色的唇上。

　這、這裡嗎？

　……

　……

　五分鐘後。

　邵君淩滿臉通紅地出現在了餐桌邊，他深吸了一口氣，一頭埋進大粥碗裡，一陣狂吸。

　楊娜端著熱好的牛奶出來，見他這番吃法，嚇了一跳：“怎麼這麼急？”

　“嗯……”邵君淩一通風捲殘雲，又咕嚕咕嚕灌了瓶高鈣奶，抱起書包逃竄離開。

　***

　學期末，尹暢接到林老師的電話，說邵君淩通過了跳級考試，年後就要跟著三年A班上課了。

　尹暢一面欣喜于弟弟的進步，一面又擔心他換了新的班級和老師後會不適應。

　林老師笑道：“你放心，這個可能性應該很低。德音的跳級考試不只考文化課，還要進行心理評估，如果評估通不過，他成績再好都跳不了。”而且，德音針對有能力跳級的特殊學生也會安排一對一的心理老師，也就是林老師，就算邵君淩今後的任課老師變了，林老師還是會持續關注他的身心健康直到他小學畢業，“在這期間，如果我發現君淩有什麼特殊狀況，會及時為他做出調整。”

　“原來是這樣，”尹暢松了口氣，又問，“心理評估主要評估什麼？”

　“比如他的心理年齡，對新環境的適應能力，跳級的目的等等……”林老師道，“說到這個，我忽然想起來，關於跳級的目的，哥哥有沒有給過他什麼壓力？”

　尹暢愣道：“什麼壓力？”

　林老師改口：“也不能說是壓力，有時候可能是大人無意識的一句話，給了小孩子一些暗示。”

　尹暢：“我不記得我說過什麼……他是怎麼回答的？”

　林老師：“他說，他想要快點趕上哥哥。”

　尹暢啼笑皆非：“不是，我比他大這麼多，他想趕上我什麼？怎麼趕上我？”

　林老師也跟著笑：“是，所以當時我聽了也覺得有些奇怪。一般情況下，如果家裡有年長者比較優秀，小孩子正常的想法應該是‘欽佩’和‘嚮往’，比方說‘想要和哥哥一樣厲害’，而不會是‘趕上哥哥’……如果出現了後一種想法，很可能是家裡的長輩習慣性使用激將法，甚至採取不恰當的打壓、貶低方式，刺激小孩成長。假如真的有這種現象，我們是反對的……”林老師一頓，忙道，“啊，我只是舉個例子，我印象中你不是這樣的人。”

　尹暢反思了一下自己平時對待邵君淩的方式，疑惑道：“我有時候會捉弄他一下，這個算不算？”

　林老師：“怎麼捉弄？”

　尹暢：“……撓他癢癢？逗逗他？”

　林老師“噗嗤”笑道：“這個不算。”

　尹暢：“那應該沒有了，我對他沒有太大的要求，也從來不要求他一定要考第幾名。我支持他跳級是建立在他追趕上同齡人步伐的前提上，畢竟他入學時自動留級了，時間長了我擔心他會自卑。”

　林老師：“你考慮得很周全，其實這次評估後我們發現，邵君淩的心理年齡都比同齡人高出一截了，所以，有時候他表現的不合群並不是因為他性格孤僻，而是他和身邊的人可能已經沒有共同話題了……我想，他這次跳級只是個開始，如果他有能力，我們這邊也會支持他繼續往上走。”

　“謝謝……”尹暢開玩笑道，“不過，你們也別給他太大的壓力啊，我看他最近每晚寫作業都寫到九點半，早上六點還起床去跑步，實在是很影響我的睡眠品質啊。”

　林老師愣了兩秒：“額，那個，你和君淩還一起睡啊……”

　尹暢“嗯”了一聲，見不遠處的陸靈鵑不斷朝自己打手勢，忙道：“林老師，我要開工了，有什麼事我們微信再聯繫。”

　“好好好，你先忙，回聊。”

　掛了電話，林老師腦海裡不由浮現出《超級星生活》裡兄弟倆相擁而眠的場景，面上一熱，趕緊用雙手捂住臉頰降溫。

　別看她電話裡跟尹暢聊起來公事公辦，其實私底下，她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綜藝迷。

　不止是她，《超級星生活》熱播後，德音大部分老師都追了這檔節目，不少女老師也自然而然地成了尹暢和邵君淩的兄弟粉。因為尹暢和邵君淩的感情太好了，很少有看了這檔綜藝後不被他倆俘獲的女性觀眾，加上兩人都無父無母這個虐點，惹得一群女老師們母愛氾濫。

　這也連帶著讓擔任邵君淩班主任的林老師成了年級組裡的紅人，剛回到辦公室，一群老師就圍了上來，好奇地向她八卦道：“怎麼樣？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林老師笑瞪了她們一眼，“和學生家長的通話內容都屬於隱私內容，說不來的哈。”

　某位沒湊上去的男老師在後面佯裝數落她們：“就是，你們注意點職業素質。”

　老師們當然知道，但實在是抵擋不住大齡追星的衝動啊……

　大夥兒鬧了林老師一會兒，都散開了。

　林老師在辦公備案裡記下了與尹暢的通話時間和交談內容，寫到最後一句時，她仔細想了想，雖然覺得這一幕很有愛，但撇開個人喜好，從青少年成長心理學的專業角度分析，她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方老師，請教您一下，”林老師小聲問身邊女同事，“十一歲的男孩子，還跟成年的哥哥一起睡，會不會不大好？”

　方老師是全組裡教學經驗最豐富的女老師，也是年紀最大的，她快五十歲了。

　“你是說邵君淩和尹暢？”她很快猜到了林老師說的是誰，笑道，“這個年紀還沒到發育期，沒什麼關係的，再過兩年，等邵君淩有了意識，慢慢會獨立起來。”

　林老師受教地點點頭，可能是她多想了。

　但這時，方老師推了推眼鏡，又補了一句：“但如果是兄妹的話，沒有血緣關係，這種情況確實不妥，要早點分開。”

　“……”林老師瞬間又陷入了糾結。

　她很想說，方老師，時代不同了，兄弟……可能也不太妥啊！

　***

　年後三月，邵君淩順利考出了跆拳道紅帶，尹暢也開始了《廣場遇見愛》的電影拍攝。

　原本有尹暢的加入，整個劇組都歡天喜地，幾個主演也對尹暢也表達了熱烈歡迎，可等一開拍，他們就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原劇本中，編劇對瞎子的描述是個“其貌不揚”的男子，可尹暢的顏值實在是有些逆天。他就是戴著墨鏡往那裡一坐，別說女主，幾乎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會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這哪是“背景板”啊，根本就是個“聚光燈”！

　如果女主還能當著尹暢的面若無其事地跟別人談情說愛，估計電影一播出，她就會被觀眾罵真正瞎的人是她了。

　於是，戲開拍沒兩天，導演就十萬火急地召集製作人和編劇開會，製作人提議，要不去做做江黎的思想工作，乾脆讓尹暢頂替他演男主。

　可尹暢聽了卻不願意，他就想眼演瞎子，還說自己為了演好這個瞎子，已經反反復複看了好幾遍劇本，捉摸了瞎子在觀察女主跟不同人戀愛時的心理活動。

　導演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這特麼一個瞎子，全程就戴著墨鏡坐在那裡，能演出什麼心理活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