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混亂的時差

　掛了電話，尹暢轉過身， 又驚見邵君淩無聲地站在了自己背後。

　他的眼眸亮亮的， 像是聽到了什麼令人興奮的消息， 這種眼神尹暢只在邵君淩收到自己那兩大箱玩具時看見過。

　“你都聽到什麼了？”尹暢試探著問。

　邵君淩握著小拳頭，梗著脖子說：“一起去。”

　……這小子還真的是在偷聽啊？尹暢既好氣又好笑，他問道：“你知道我要去哪嗎？”

　邵君淩遲疑道：“瑞士？”

　尹暢歪了下頭， 又問：“那你知道瑞士在哪裡麼？”

　邵君淩面上閃過一絲茫然， 果然，他連要“一起去”的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尹暢這會兒是真有點相信邵君淩喜歡黏著他了……

　“你過來， ”尹暢取了ipad，打開網路地圖， 指給他看，“這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尹暢手指向右滑了一下，指著歐洲大陸的某一點道， “瑞士在這裡。”

　邵君淩：“？？？”

　尹暢又說：“去那裡得坐飛機，大概要飛十多個小時， 而且那邊和這裡還有七個小時的時差。”

　邵君淩：“？？？”

　尹暢：“……”

　他沒法解釋了， 這孩子從出生到現在估計都沒離開過這座城市， 別說坐飛機， 火車都沒坐過， 根本就沒有出國的概念。

　邵君淩見尹暢一臉無奈，怕哥哥因為自己聽不懂就不帶上自己了， 又急著在他身邊補充了一句：“要去！”

　“……嗯， 帶你去帶你去。”尹暢把ipad放一邊， 正色道，“但我說好了啊，我是去工作的，很可能沒時間陪你玩。我忙的時候，你只能待在賓館裡，哪兒都不能去。而且，這一路上你必須聽我的話，絕不能亂跑，那是在國外，萬一走散了，你可就回不來了。”

　他心想，與其費勁口舌跟邵君淩解釋，不如讓對方自己體會一遍來得印象深刻。

　邵君淩搗了搗腦袋，一副無論尹暢說什麼他都聽的樣子。

　尹暢確定後告訴了姚曼槐，姚曼槐就去安排了。

　接著是辦簽證、定具體行程、準備行李等一系列繁瑣的事物。這些也無需邵君淩操心，那傢伙自得知尹暢會帶上他後，就無憂無慮地在家玩玩模型，抓著他拼好的變形金剛在房間裡跑來跑去，模擬大黃蜂飛行。

　四天后，加急的簽證順利下來了，陸靈鵑當即為三人買好了機票，出發那天一早就來找兄弟倆會和。

　彼時，尹暢正親自為邵君淩調整穿搭。因為這次帶他出去是要見人的，形象很重要。

　“穿這個。”尹暢取出一件白色的套頭帽衫和一件紅色的短款防風羽絨服讓邵君淩換上——飛機上熱了可以只穿帽衫，在外面冷了能及時披上羽絨服。而且紅色顯眼，方便尹暢在出行過程中辨認邵君淩的身影。下身尹暢又給他挑了一條帶絨的貼身牛仔褲，再配一雙黑紅相間的冬季運動鞋。等換完裝一看，妥妥一個小型男。

　尹暢滿意地為邵君淩理了理頭髮，才牽著他的手跟楊娜道別。

　三人坐保姆車到了機場，尹暢就自覺的戴上口罩和鴨舌帽把自己武裝起來。

　他現在人氣高了，雖然這次去瑞士也是秘密出行，但仍有風聲洩露。

　一到安檢口，果然見不少粉絲抱著相機舉著燈牌在等候。這也是尹暢的粉絲第一次親眼見他帶邵君淩出行，激動之餘，一個個都拿著手機和相機好奇地朝邵君淩拍攝。

　尹暢心中一緊，立即摘了自己的鴨舌帽往邵君淩頭頂一按，順手壓低帽檐擋住他的臉，然後牢牢抓著他的手，在機場保安和陸靈鵑的掩護下匆匆穿過人群。

　摘帽戴帽這一連串的動作被粉絲拍下視頻後做成了動圖，上傳了微博，微博又炸了。

　“天哪這動作！哥哥力十足啊啊啊！”

　“尹暢是在保護弟弟嗎？他也太暖了！”

　“弟弟放假了？去哪兒都帶著，尹暢寵弟狂魔無疑！”

　“啊啊啊別說了！這對兄弟我嗑爆！”

　……

　商務艙候機廳裡，剛經歷了人群風暴的邵君淩此時還有點懵。

　尹暢看他這傻樣，就想到自己小時候跟尹東出門時被記者和粉絲圍堵的經歷……他當時很害怕，尹東也像今天的他那樣，本能地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身後藏，並用寬大的身影擋住那些記者的鏡頭。

　尹暢伸手拍了拍邵君淩的背，安撫他道：“沒事。”

　還好，那孩子適應能力強，很快就恢復過來，一雙眼睛東看看西望望，對周圍充滿了好奇。

　擅察言觀色的陸靈鵑見了，堆著笑容問他：“君淩是第一次來機場吧？要不要姐姐帶你轉轉？”

　邵君淩聞言卻看向尹暢，尹暢了然地揮了下手：“去吧，別走遠。”

　邵君淩這才跳下椅子貼近她，示意她帶自己走。

　陸靈鵑嘴角一抽，這小子還是只聽他哥一個人的話麼？

　“那個，”尹暢猶豫著叫住陸靈鵑，叮囑了一句，“看牢點。”

　“哦，放心！”陸靈鵑嘴上應著，卻沒往心裡去。

　她領著邵君淩去外面商店溜了一圈，還給他買了一堆豬肉條、牛肉乾等小零食。半個小時後回來，陸靈鵑喘得跟條狗一樣：“你、你弟弟他……他太能跑了！”

　尹暢雙手扣拳抵唇，抖著肩膀憋笑。

　他早有預見了，剛把邵君淩接回家那一個月，尹暢偶爾帶他下樓“放風”，就發現這小子走起路來就沒個正型，經常這一秒還在他邊上，下一秒就已經出現在三米遠外摳樹皮了。社區樓下人少，尹暢也不怎麼擔心，但在機場這種地方，不全神貫注盯著，還真有可能一眨眼就找不到了。

　上了飛機，尹暢特地把窗口的位置讓給他。

　等飛機開始滑行，邵君淩立即拽住安全帶，咬著腮幫子正視前方，一副要衝往前線準備作戰的緊張樣兒。

　待有了升空感，那小子又慢慢瞪大眼睛，之後整整半個小時，他都一動不動地趴在視窗，一臉驚奇地看著不斷縮小的地面世界……

　尹暢原本是覺得帶著他很麻煩的，但能看到邵君淩難得變幻的豐富表情，也覺得此行中多了點樂趣。

　飛機起飛不久後有一頓飛機餐，商務艙乘客可以自行點菜，尹暢替邵君淩點了份兒童套餐，裡面有胡蘿蔔泥、土豆雞丁、蔬菜沙拉和一些白米飯，外加一個哈根達斯冰淇淋。

　十二小時的長途飛行非常消耗體力，尹暢常坐飛機，知道一會兒還得倒時差，所以吃過飯就趕緊閉目養神。他出發前還把原本定在這周拍攝的兩本時裝週刊提前拍了，本就感到疲憊，一合眼就昏昏欲睡。

　邵君淩卻不然，他第一次坐飛機，興奮得根本不可能睡著。

　看膩了窗外的雲層，他又在自己的座位艙裡東摸摸西碰碰，不知怎麼按到了客服按鈕。

　他們乘坐的是外航，很快就有個金髮空姐過來輕聲細語地問他需要什麼服務。

　邵君淩不知道這空姐是自己叫來的，也聽不懂對方說話，趕緊推了推尹暢。

　“……嗯？”尹暢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聽了空姐的複述，問邵君淩，“你要什麼？”

　邵君淩：“？？？”

　尹暢皺眉道：“她問你想要什麼？”

　邵君淩：“……我不要什麼。”

　尹暢反應過來，指著客服按鈕問：“你是不是按這個了？”

　邵君淩慢慢紅了臉：“嗯……”

　尹暢面帶歉意地遣走了空姐，對邵君淩道：“有事你叫我，別亂按那個按鈕。”怕邵君淩無聊，尹暢又打起精神教邵君淩使用了座位面前的平板電腦，還替他翻出了動畫片頁面：“沒事可以看看電影。”

　見他開始自己摸索了，才戴上眼罩繼續睡。

　結果，邵君淩點了幾部電影，全是英文配音，他又氣又急。可不看電影，他實在找不到其它事情做，於是硬著頭皮看了兩部，看得頭都大了。

　他本就好動，等過了新鮮階段，讓他一直安分坐在位置上無異於坐牢。好不容易挨到飛機降落，邵君淩就像只出了籠的猴子，一路蹦了出去。

　然而，進了蘇黎世的機場，邵君淩又傻眼了——只見目之所及全是英文字母，耳邊來來往往的也全是說外文的人。

　斯雯琪派了專人來接機，他們見到尹暢後，熱情地用英文跟他打招呼，尹暢也用英文向他們介紹了自己的弟弟。他原本還擔心邵君淩亂跑，結果一扭頭，就見那小傢伙緊跟在自己屁股後頭，乖得像只鵪鶉。

　接待人員帶他們前往蘇黎世一處星級酒店，先讓他們辦理入住，稍作休息。晚上他們準備了特殊的宴會，約好七點來接尹暢。

　此時是當地時間下午四點，國內已經快深夜了，邵君淩對時差沒什麼概念，只知道自己在飛機上坐了很久很久，外面天都是亮的，現在到了國外，天還是亮的。

　邀請方應尹暢的要求給兄弟倆定了個雙人間，尹暢放好行李後先去洗了個熱水澡，洗完出來就見邵君淩趴在床上睡得香。

　他知道這樣不好，如果現在睡了，估計這小子半夜就得醒。他們要在這裡一周，時差是肯定得調的。

　於是尹暢狠狠心過去把他拍醒：“現在別睡。”

　邵君淩眨了眨乾澀的眼睛，一臉無精打采。

　尹暢歎了口氣，把陸靈鵑叫過來商量道：“你帶邵君淩在酒店裡吃點東西吧，七點的晚宴我自己一個人去。”

　“你一個人沒事嗎？”陸靈鵑問。

　“沒事，我能應付。”晚宴是正式場合，邵君淩的精神狀態太差，到時候提前離場反而給別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陸靈鵑想到尹暢的英文比她還流利，也放心地點點頭：“行。”

　尹暢又說：“吃完飯你陪他在附近走走吧，儘量撐到晚上八點再睡。”

　陸靈鵑：“……”比起陪尹暢赴宴，她反倒覺得看著邵君淩這個任務更難一點。

　晚上，斯雯琪官方代表、BG品牌系列設計師以及盧卡都來了，吃飯的地方就在酒店隔壁一家米其林餐廳。

　尹暢正裝出席，他一出現就讓所有人都眼前一亮。盧卡向總公司代表介紹他時一臉的驕傲，語氣也是滿滿的自信：“我說過，我不會看錯人的。”

　幾人邀請尹暢落座，盧卡又問：“我記得你是帶弟弟一起來的，他人呢？”

　尹暢解釋：“他第一次出國，時差還沒調過來，我讓他先休息了。”

　盧卡朝尹暢眨眨眼睛：“等明天他休息好了，我們去參觀製錶工廠，你把他也帶上吧，雖然這一次是以合作的名義邀請你，但在我心裡，你已經是我的朋友了，我會熱情招待你們的。”

　尹暢笑著道了謝。

　席間，幾個中年男人聊的果然都是些合作方面的事，講得又都是英文，尹暢慶倖自己沒有帶邵君淩來，否則那傢伙肯定坐不住。

　等尹暢結束飯局回到酒店，邵君淩已在其中一張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他也累得眼皮打架，匆匆洗了把臉就睡了。

　淩晨一點，習慣了早起的邵君淩被生物鐘準時喚醒了。

　小孩子大都精力充沛，他醒來後也沒意識到自己才睡了四、五個小時，看看外面天還是黑的，就繼續睡，可越躺越覺得精神，於是納悶地去書包裡翻自己的手機——他的手機沒開通國際漫遊，沒有流量，不會自動調整時間——明明已經八點多了，怎麼外面天還是黑的？

　邵君淩不安地去隔壁床看了看尹暢，又回來研究了一會兒自己的手機，去窗邊扒開窗簾往外看了看，又返身回去看了看尹暢……

　估計是實在覺得不對勁，又對未知的一切有了恐懼感，邵君淩忍不住爬到尹暢床上，探了探尹暢的鼻息，又緊張地叫了一聲：“哥哥……”

　尹暢也還在調時差，本來就睡得淺，半夜三更只聽見那小子跟只老鼠似的爬上爬下，累得實在沒精力管。

　現在聽到邵君淩的喚聲，他半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見小傢伙趴在自己身邊，乾脆伸手把人往懷裡一撈，頭疼道：“別吵，給我好好睡覺……”

　邵君淩：“……”

　耳邊總算是清靜了，尹暢慢慢放鬆了精神，邵君淩也在滿腦子一團漿糊的狀態下越來越困，重新睡著了。

　早上醒來，尹暢只覺得神清氣爽，好像從來沒有睡這麼好過，就是感覺身邊一團熱熱的……他偏頭一看，驚見邵君淩那張巴掌大的小臉，隨即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事，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小傢伙也早已醒了，正眨巴著眼睛一臉乖巧地望著他。

　“你……睡得還好嗎？”尹暢揉了揉他的腦袋，從床上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