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林老師的任務

　彼時， 尹暢正在為《時尚BZ》拍攝最新一期的潮流搭配。

　貼身的圓領白色線衫搭配清新的藕粉色風衣，這款色澤淡雅的初秋裝扮讓尹暢看上去格外溫柔，在攝影師的指點下，尹暢微微抬手，露出手腕上那款鉑金色的手錶， 然後伸出食指指背輕輕抵著自己的薄唇。

　“很好！完美！……”

　等尹暢拍完這組照片， 陸靈鵑才迎上來，一臉焦慮道：“剛剛姚總打電話來，說你弟弟出事了。”

　尹暢皺起眉頭：“出什麼事了？”

　陸靈鵑：“好像說傷了人還是受傷了， 我也沒怎麼聽清楚，姚總現在在外地出差， 今天趕不回來。她讓你等拍完照片給林老師回個電話。”

　尹暢：“手機給我。”

　“現在嗎？”陸靈鵑有些猶豫，為了不影響尹暢狀態，工作時一般都由她臨時保管尹暢的手機， 現在拍攝才持續到一半，接下來還有一套衣服，他們只有二十分鐘換裝時間……

　然而對面的尹暢已經朝她伸出了手， 陸靈鵑只得把手機給他。

　電話一接通，林老師就在電話裡憂心忡忡地告訴尹暢，邵君淩和班上一個薛姓同學起了衝突，把對方給咬了。

　“咬、咬了？”尹暢眼眸微睜，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的， 咬在手上， 印子還挺深， 有點出血了，”林老師也不知道怎麼描述，聽得出來她也比較尷尬，“那位被咬的同學已經被校醫帶去打破傷風了……”

　尹暢跟邵君淩“和諧共處”了一個多月，完全忘了顧老師曾叮囑他邵君淩既會抓人又會咬人的事。

　聽說另一個孩子還被帶去打了破傷風，他簡直不敢相信，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麼邵君淩會咬他？”

　“具體原因我們也還在調查，”林老師歎了口氣，“我問了邵君淩，他什麼都不說，我想你還是抽空過來一趟吧。”

　這段時間下來，尹暢也多少瞭解了一點邵君淩的脾性，他都能腦補出對方梗著脖子抵死不從的樣子。

　尹暢身上籠著的溫柔一點點散了，整張臉都冷得不行：“嗯，我工作完就過去。”

　下一套衣服剛好是偏冷酷的黑色系，要求模特著裝後表現出相應的氣質。

　等尹暢換裝完出來，不知情的攝影師都傻了兩秒，反應過來趕緊扛起相機，邊捕捉鏡頭中的青年，邊跟湊在邊上圍觀的陸靈鵑嘀咕：“沒見過這麼厲害的新人，情緒轉換太快了，簡直一秒進入狀態……”

　陸靈鵑默默淚流，人家那是自然感情地流露好嗎！

　當晚五點收工，尹暢飯都來不及吃，就從攝影外景地直接驅車去了德音。

　見了林老師，尹暢又向對方詳細瞭解了一番事情的前因後果，林老師也趁這個機會跟尹暢講了講邵君淩入學這十天的狀況。

　邵君淩是以插班生的身份進入林老師所在班級的，因為知道他的背景履歷，林老師為了給他營造一個友善的環境，在邵君淩入學之前就提前告訴所有小朋友有一個新同學要來，並且為他精心準備了歡迎會。

　“你們走後，我就帶邵君淩去了班級，他雖然不大說話，但表現還挺好的，同學們歡迎他，他還笑了。”

　“笑了？”尹暢跟邵君淩認識一個半月，都還沒見過邵君淩笑呢，有一陣他都懷疑對方是不是面部神經沒發育好……

　“是那種很淡很淡的笑，”林老師比劃著解釋道，“我們做老師都要學少兒微表情觀察課程的，對孩子的一些細節表情和舉動可能要比普通人敏感一些。他那種笑可能一般人看不出來吧，但我能感覺的出來，比他從你車上下來那會兒要放鬆多了。”

　尹暢心說德音的老師果然夠專業，這學費沒有白交……

　但林老師說，可能是邵君淩太缺乏社交經驗，無論同學們對他多熱情，他都愛答不理。

　才過三天，林老師就感覺同學們對邵君淩的熱情逐漸消退了。這也很好理解，人都是社交動物，如果邵君淩一直拒人於千里之外，遲早會被孤立的。

　為了讓他合群，林老師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個新的辦法。

　她在班上佈置一個任務，這個任務叫做“和邵君淩做一天好朋友”，然後按照學號順序，要求每個人小朋友都和邵君淩結一天對子，期間多跟他交流、對話，並且在放學後寫下心得體會，次日交給老師。

　這心得體會就是一種變相的“觀察日記”，能讓林老師從小朋友們的視角研究邵君淩的整體狀態，不斷改進。

　德音的小學部都是小班化教學，每個班才二十幾個人，一圈輪下來剛好一個月。等一個月後，再讓邵君淩親自選出他認為最好的一個同學，由林老師頒發“友善獎”。

　剛開始，同學們表現得都很積極，林老師也對改變邵君淩的孤僻性格充滿了希望，但沒想到，這個任務才實施到第七天就出了岔子。

　今天和邵君淩結對子的小朋友名叫薛子問，家境非常好，具體背景作為學生的**，林老師不便透露。她只說，這孩子絕對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小少爺，被家裡嬌縱慣了。

　但林老師接觸小孩多，也知道薛子問這種類型的小孩表面看著凶，其實都是披著狼皮的小綿羊，只會窩裡橫，跟邵君淩這種從小摸爬滾打成長起來的野生物種不一樣。

　據旁觀的小朋友反應，兩人結對子當天上午處得還挺好的，薛子問還把自己從家裡帶來的書分享給邵君淩看，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麼事忽然打了起來。

　邵君淩向來沉默寡言，大夥兒也沒聽見他說什麼話，倒是聽到薛子問嚷了幾句“就是”“就是”。

　邵君淩是降級入讀的一年級，比薛子問還大兩歲，雖然兩人的個頭差不多，甚至薛子問還比邵君淩長得胖乎一些，但兩人的力氣卻明顯是邵君淩大。

　據說，當時邵君淩撓了薛子問兩下，又咬了對方一口，把那孩子委屈得哭天搶地。

　現在，打了破傷風的薛子問已經被家裡司機接回去了，林老師也給他家長打了電話，在電話裡先代表學校道了歉，說一定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好在薛子問的父母都是明事理的，雖然心疼兒子受了傷，但也知道孩子之間的矛盾只能從孩子內部解決，再說能上德音的學生條件都不差，他們在社會上大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直接來學校裡鬧事顯得不大體面。

　對方家長表示，只要學校從中協調，最終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覆就行。

　說白了，這事兒要是錯在邵君淩，就得讓邵君淩給薛子問道歉，並讓薛子問真心實意地原諒他。

　此外，若是邵君淩的家長願意出面跟對方家長表達歉意，並承擔醫療費或是給予一些經濟補償，也能大大緩解雙方的關係。

　尹暢想起來，他當年和埃文因為踢球的事鬧矛盾，姚曼槐也是用類似的辦法替他們解決的，事後他和埃文還成了好朋友。

　林老師苦惱道：“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吵起來，邵君淩咬了薛子問是不對，但是吧，我覺得兩個孩子吵架是一個巴掌拍不響，也有可能是薛子問言語有錯在先，否則為什麼邵君淩不咬別人，偏偏咬他呢？如果不清楚原因就讓他直接道歉，恐怕他會不服氣。”

　尹暢凝眉，林老師說的不無道理，但邵君淩咬人是事實，吵架歸吵架，上升到身體上的傷害就是另一碼事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處理？”他問。

　林老師歎了口氣：“你都來了，要不還是先見一下邵君淩，親自跟他談談吧。其實我和邵君淩小朋友認識也才沒幾天，我想，或許他是不願信任我才不跟我講，但你是他哥哥，你跟他聊肯定會不一樣。”

　尹暢苦笑，他把邵君淩從福利院帶回來後，兩人加起來估計都沒有超過一百句話，而這一百句裡有九十句是他在說……

　林老師已經起身去把呆在隔壁教室裡的邵君淩領了過來。

　邵君淩見了尹暢，第一反應是縮了縮肩膀，看起來好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錯，但奇怪的是他看尹暢的眼神絲毫沒有那種做了錯事的內疚感，反而帶著點……竊喜？還是歡喜？

　尹暢也說不出來，反正那不是什麼心虛的眼神。

　“聽說你把人咬了？”他打量著邵君淩，沒在對方身上看到什麼傷口，稍感寬慰，但旋即一股氣就湧上心頭，“你怎麼能咬人呢！？”

　邵君淩聽著他明顯責備的口吻，臉上慢慢地浮起一絲倔強。

　林老師在邊上看著，清楚邵君淩現在有了情緒，趕緊提醒道：“哥哥有話好好說啊……”

　尹暢瞪著邵君淩，又問他白天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咬薛子問，邵君淩都垂著眼不吭聲。

　問了幾句，尹暢就知道自己多說無益了。

　要不是看林老師的面子，他真想在這兒用暴力方式逼邵君淩說出來。

　“林老師，算了……”尹暢鬱悶地搖搖頭，道，“我看還是等我阿姨出差回來，我跟她一起出面跟孩子以及對方的父母道個歉比較好。”

　他本想自己出面，可忽然反應過來自己也才十八歲，不知道對方孩子的父母是什麼來頭，就怕他打這通電話打過去，分量還不夠。

　林老師無奈道：“那好吧，我這邊也再想想辦法……”

　但尹暢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就走了，他來到邵君淩跟前，蹲下身，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眯著眼睛威脅道：“想想你的指甲怎麼沒的，再敢咬人，一樣的下場啊。”

　紹君淩：“……！！！”

　林老師：“……”